帅帐内的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油灯昏黄的光晕在楚清歌脸上跳跃,勾勒出她冷硬如石的轮廓。那份明黄暗纹的圣旨,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静静躺在冰冷的乌木帅案上,其上“卸去军务,回京休养”的字眼,如同淬毒的獠牙,昭示着来自最高权力的冰冷绞索已经收紧。
陈锋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深陷掌心:“将军!这分明是夺权!是陷阱!刘昆那狗贼前脚逼宫,京里的圣旨后脚就到,这摆明了……”
“闭嘴。”楚清歌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如同暴风雨前死寂的海面。她的目光从圣旨上移开,投向悬挂的北境舆图。图卷上,代表北狄王庭的狰狞狼头标记,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正无声地咆哮,獠牙直指镇远关脆弱的防线。而关内,无形的裂痕如同蛛网,正随着流言和朝廷的猜忌悄然蔓延。
她缓缓站起身。玄色重甲摩擦发出低沉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她走到舆图前,指尖划过代表楚家军大营的位置,最终停留在镇远关那一点上。
“粮道被毁,是内鬼与北狄勾结。”她开口,声音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圣旨夺权,是朝中有人借机发难,欲置我楚家军于死地。刘昆,不过是一枚探路的石子,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真正的刀子,在暗处,在京城,在关外。”她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如刀,刺破帐内的沉闷,“他们想乱我军心,断我粮草,夺我兵权,再借北狄之手,将这数万曾为大梁流血的将士,连同这镇远雄关,一并葬送!”
陈锋心头剧震,一股寒意夹杂着滔天的怒火直冲头顶:“那我们……”
“我们?”楚清歌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退一步,是万丈深渊!进一步,或有一线生机!楚家军不能散!镇远关不能丢!这数万兄弟的身家性命,更不能成为他人砧板上的鱼肉!”
她的目光扫过陈锋,扫过角落里如同枯木般沉默的老张头,最终落回那卷明黄的圣旨上,眼中最后一丝犹豫也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彻底吞噬。
“传令!”楚清歌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铁交鸣般的铿锵,“擂聚将鼓!三通鼓毕,凡千夫长以上将官,帅帐前校场点卯!迟误者——斩!”
咚——!咚——!咚——!
低沉、雄浑、带着金戈杀伐之气的聚将鼓声,如同沉睡巨兽的心跳,骤然撕裂了军营压抑的寂静,一声紧似一声,穿透雨幕,响彻整个营地!那鼓点敲在每一个士兵的心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和山雨欲来的肃杀。
营地里瞬间骚动起来。无论正在操练、休息,还是窃窃私语的士兵,都猛地抬头,望向帅帐方向。老兵们脸色凝重,新兵们则带着茫然和一丝惶恐。这鼓声,非比寻常!上一次听到如此急促的聚将鼓,还是北狄大军压境之时!
各营将官更是脸色大变,纷纷抓起佩刀头盔,不顾雨水泥泞,发足狂奔,向着中军大校场的方向疾驰而去。所有人都预感到,将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三通鼓毕,急促的鼓点戛然而止。偌大的校场,已被密密麻麻的将官挤满。火把在风雨中摇曳,勉强照亮一张张或刚毅、或疑惑、或隐含不安的脸庞。雨水顺着冰冷的甲胄流淌,在泥泞的地面汇成浑浊的水洼。空气中弥漫着湿冷的铁锈味和一种令人心悸的肃杀。
帅帐厚重的帘子猛地掀开!
楚清歌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中。她依旧穿着那身标志性的玄色重甲,腰悬佩剑,但令人群瞬间屏息、瞳孔骤然收缩的是——她没有束发!
湿漉漉的乌黑长发,并未像前几日那样随意拢在身后,而是完全披散开来!如同浓墨泼洒的瀑布,垂落在肩头,几缕湿发紧贴着苍白却线条冷硬的脸颊。火光跳跃,在她散落的长发和冰冷的甲胄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带来一种惊心动魄的、充满矛盾的美感与威压——那分明是女子的长发,却披挂在象征着绝对武力的统帅甲胄之上!
校场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水敲打甲叶的噼啪声和粗重的呼吸声。所有目光都死死聚焦在她身上,聚焦在那头散落的长发上。惊疑、震撼、茫然、甚至是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在无数双眼睛中交织翻滚。昨夜帅帐前的风波,流言,圣旨的阴影……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具象的宣泄口。
楚清歌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缓缓扫过全场。她无视那些复杂的目光,无视校场中央临时垒起的一个简陋土台。她径直走到土台前,脚步沉稳,踏在泥水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她没有说话。
只是抬起手,伸向了自己玄甲胸前的束甲丝绦!
这个动作,让全场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
在无数道几乎要凝固的目光注视下,楚清歌的手指,异常稳定地解开了第一道丝绦。然后是第二道,第三道……玄甲沉重的护胸甲片,随着丝绦的解开,开始松动、分离。
冰冷的雨水顺着敞开的领口灌入,激得她皮肤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但她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神沉静得可怕。最终,伴随着一声沉闷的金属摩擦声,沉重的前胸护甲被她猛地卸下,重重地砸在泥泞的土台上!
甲胄之下,并非众人想象中可能存在的束胸软甲,而是一件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的素色里衣!那单薄的布料,在火光的映照下,清晰地勾勒出属于女子特有的、纤细而富有韧性的肩颈线条,以及……那绝不可能属于男性的、微微起伏的胸膛轮廓!
“嘶——!”
倒吸冷气的声音如同潮水般在校场上响起!无数双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尽管早有流言,尽管看到了披散的长发,但当铁一般的事实——那属于女子的身形轮廓,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火把与雨幕之下时,所带来的冲击力,依旧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每一个人的脑海!
“她……她真是……”
“天啊……”
低低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呼,如同蚊蚋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士兵们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被一种巨大的、颠覆性的震撼所取代。刘昆混在人群中,脸上瞬间掠过一丝狂喜,随即又被更深的阴鸷取代。一些保守的老将,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嘴唇哆嗦着,几乎站立不稳。
然而,楚清歌的动作并未停止。
她甚至没有去理会卸甲带来的寒冷和暴露感。她的目光依旧沉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她的手,再次抬起,伸向了紧贴在身上的、湿透的里衣衣襟!
这一次,连陈锋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老张头站在帅帐阴影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身体微微前倾。
刺啦——!
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在死寂的校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楚清歌的右手,猛地抓住左肩的衣襟,狠狠向下一扯!
左肩连同半边胸膛的里衣,被她硬生生撕裂、扯开!大半个肩膀和一部分前胸,瞬间暴露在冰冷的雨水和无数道惊骇欲绝的目光之下!
火把的光芒,毫无遮拦地照亮了那片暴露的肌肤!
那肌肤并非想象中的光洁细腻。上面,布满了伤痕!
一道狰狞的、几乎贯穿整个左肩的刀疤,如同丑陋的蜈蚣盘踞着,颜色深紫,显然是陈年旧伤,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戾之气!在这道主疤周围,交错纵横着数道深浅不一的箭簇疤痕、刀剑划痕,如同被烈火灼烧过的土地,记录着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瞬间!雨水冲刷着这些伤疤,让它们在火光下泛着一种诡异的、湿漉漉的暗红色泽,触目惊心!
整个校场,彻底陷入了一种真空般的死寂!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风停了,雨似乎也小了,连火把燃烧的噼啪声都听不见了。只剩下无数双瞪大到极致的眼睛,死死盯着土台上那个身影,盯着她肩上、胸前那一道道狰狞的、无声诉说着残酷战斗的伤痕!那伤痕,与女子纤细的身形形成了最强烈、最震撼的对比!
楚清歌挺直脊梁,任由冰冷的雨水冲刷着裸露的伤疤,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寒意和微微的刺痛。她仿佛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痛。她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缓缓扫过下方一张张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脸庞。
终于,她开口了。声音并不洪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穿透风雨,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灵魂深处:
“看清楚了?”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眼神动摇的将领,最终定格在几个眼神闪烁、明显有异动的军官身上,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河炸裂:
“不错!我,楚清歌,并非男儿!”
“哗——!”尽管早有预料,但当这三个字从她口中清晰吐出时,校场上依旧爆发出一片压抑不住的哗然!无数人身体剧震!
楚清歌的声音却陡然拔高,压过所有的喧哗,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悲怆与决绝:
“我本名——吴琬卿!”
“琬卿”二字出口,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少数几个资历极老、知晓一些当年秘辛的老将心中,激起滔天巨浪!他们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吴?那个十年前因卷入皇子夺嫡而被满门抄斩、只余一孤女不知所踪的将门吴家?!
楚清歌——吴琬卿的目光扫过那几个老将惊骇的脸,仿佛印证了他们的猜想。她眼中没有泪,只有一片燃烧的冰原:
“十一年前,吴家蒙冤,满门尽殁!我夫楚云山,为护我周全,以命相搏,血染长街!临死前,他将我推入密道,将他楚氏嫡子‘楚清歌’的身份,连同这柄剑,一并交托于我!”
她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在雨幕中一闪!剑锋直指苍穹!
“他告诉我:‘清歌,男儿女儿有何分别?持此剑,守国门!护我袍泽!莫让……莫让忠骨再寒!’”
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带着浓重的鼻音,那压抑了十一年的悲怆如同岩浆般灼烧着她的喉咙。但她强行压下,眼神变得更加锐利、更加疯狂:
“从那一刻起,吴琬卿已死!活着的,是楚云山的儿子,是楚家军的统帅——楚清歌!十年来,我披此甲,握此剑,枕戈待旦,浴血沙场!这一身伤疤,便是明证!它们不是耻辱,是我代夫出征,为我大梁,为这身后万千黎民,流下的血,豁出的命!”
她猛地将剑尖指向自己胸膛上那道最狰狞的刀疤,声音如同受伤的孤狼在月下长嗥,充满了不屈与悲愤:
“今日,我吴琬卿在此,解甲露疤,并非乞怜!更非畏惧尔等流言蜚语,朝廷猜忌!”
她的目光如同燃烧的星辰,扫过全场,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与坦荡:
“我只问一句!这十年来,我可曾负过楚家军?可曾让兄弟们枉死?可曾让镇远关失守?可曾让北狄蛮子踏过关隘,蹂躏我大梁子民?!”
她的质问,如同惊雷,在每一个将领心头炸响!那些动摇的目光,在触及她肩头胸前狰狞的伤疤时,瞬间变得复杂无比。羞愧、震撼、敬佩……种种情绪猛烈地冲击着他们的认知。
“粮道被毁,朝廷断供,圣旨夺权!”吴琬卿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此乃绝境!内忧外患,死局已现!我吴琬卿,今日愿以残躯,效法古之歃血为盟!”
她猛地回身!早已侍立在土台旁的陈锋,双手捧上一个粗陶大碗,碗中是浑浊却浓烈的劣酒!
吴琬卿毫不犹豫地伸出左手,右手长剑寒光一闪!
噗嗤!
锋利的剑刃瞬间割破掌心!殷红滚烫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出,滴滴答答,落入粗陶碗中!鲜血迅速在浑浊的酒液中晕染开来,如同盛开的红莲,刺目惊心!
剧烈的疼痛让她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她咬紧牙关,任由鲜血流淌,直到那碗酒被染成一片刺目的深红!
她高高举起那碗血酒!鲜血顺着她的手腕流淌,染红了玄甲,滴落在泥泞的土台上。她的声音因失血和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响彻云霄:
“信我吴琬卿,信我楚清歌,信我还能带着兄弟们杀出一条血路,守住这镇远关,守住我们身后家园的——上前一步,饮此血酒!从今往后,同生共死,荣辱与共!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人神共弃!”
她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火炬,扫过全场,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期待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信者——”她的声音陡然转寒,如同九幽寒风,“即刻解甲,放下兵器,可自行离去!我吴琬卿,绝不阻拦!也绝不为难!”
校场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雨水冲刷甲胄的声音,和吴琬卿掌心鲜血滴落的嘀嗒声。那碗深红的血酒,在火光下散发着妖异而神圣的光芒,如同一个巨大的问号,悬在每一个将领的头顶。
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无数目光在那碗血酒和吴琬卿苍白却坚毅无比的脸上来回逡巡。她肩头胸前的伤疤还在渗着血丝,雨水冲刷着,与掌心血混合,刺目得让人无法直视。那不仅仅是伤痕,是十年征战的勋章,是代夫出征的沉重誓言,更是此刻破釜沉舟、以血明志的决绝!
几个刘昆的心腹军官,脸色煞白,眼神躲闪,脚步悄悄向后挪动。然而,更多的人,看着那伤疤,看着那碗血酒,看着台上那个在风雨中挺立、如同孤峰般的身影,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心头,冲散了所有犹豫和恐惧!
“妈的!老子跟将军出生入死多少回了?管她姓吴还是姓楚!是男是女!老子只认带老子打胜仗、护老子活命的将军!”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壮硕都尉猛地吼了出来,声音嘶哑却充满了血性!他第一个排众而出,大步流星地冲向土台!
“算我一个!”另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将眼含热泪,看着吴琬卿身上的伤疤,声音哽咽,“将军身上的疤,哪一道不是为咱们兄弟挨的?这碗血酒,老子干了!” 他紧随其后!
“还有我!”
“誓死追随将军!”
“同生共死!守住镇远关!”
如同点燃了燎原之火!一个,两个,十个,百个!越来越多的将领,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嘶吼着,推搡着,不顾一切地冲向土台!他们中有跟随楚家多年的老将,有被吴琬卿一手提拔的少壮军官,此刻,所有的身份疑虑,所有的性别偏见,都在那狰狞的伤疤和滚烫的血酒面前,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最原始的、对强者的追随,对生存的渴望,对守护家园的信念!
陈锋早已热泪盈眶,他第一个冲到吴琬卿面前,伸出粗糙的大手,毫不犹豫地伸入那碗深红的血酒之中!他沾满血酒的手指狠狠抹过自己的嘴唇,留下两道刺目的血痕!他单膝跪地,嘶声怒吼:“陈锋!誓死追随将军!同生共死!”
紧接着,络腮胡子都尉冲上来,一把捧过酒碗,仰头狠狠灌了一大口!浓烈的酒气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冲入喉管,他呛得咳嗽,却将酒碗高高举起:“李魁!誓死追随将军!守住镇远关!” 血酒顺着他粗壮的脖颈流下,染红了衣甲!
一个接一个的将领冲上土台,争抢着那碗血酒!他们或饮或沾,将带着将军鲜血的酒液涂抹在唇上、额上!他们单膝跪地,或抱拳怒吼,声音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在风雨交加的校场上空炸响:
“誓死追随将军!”
“同生共死!”
“守住镇远关!”
声浪滚滚,震得雨幕都为之颤抖!火把的光芒在无数张激动、狂热、带着血痕的脸上跳跃,汇聚成一片信仰的火焰海洋!
刘昆和他那几个心腹,被这股汹涌的人潮彻底挤到了角落,如同狂风巨浪中的几片枯叶,脸色惨白如鬼,身体抖如筛糠。他们看着那狂热的一幕,看着土台上那个虽然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眼神却亮得如同星辰、被无数将领跪拜簇拥的身影,一股彻骨的寒意和绝望瞬间将他们淹没。完了!大势已去!
吴琬卿站在土台中央,看着下方跪倒一片、宣誓效忠的将领,感受着掌心伤口传来的阵阵刺痛和失血的眩晕。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的脸颊,也冲刷着肩膀胸膛裸露伤疤上的血污。那剧烈的疼痛和眩晕感,此刻却仿佛变成了某种奇异的燃料,让她心中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她成功了!她用最惨烈的方式,撕开了伪装,也撕开了笼罩在楚家军上空的阴霾!她用伤疤和鲜血,重新点燃了这支军队的魂魄!
就在这时——
“唳——!”
一声凄厉尖锐、穿透力极强的鹰唳,毫无征兆地从漆黑如墨的夜空中传来!如同死神的号角,瞬间压过了校场上震天的宣誓声!
所有人猛地抬头!
只见一只体型硕大、毛色乌黑如铁的巨鹰,如同来自地狱的使者,撕裂风雨,以惊人的速度俯冲而下!它的目标,赫然是——校场边缘帅帐的旗杆!
那巨鹰的双爪,在旗杆顶端猛地一蹬!借着反冲之力,它再次腾空而起,瞬间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速度之快,如同鬼魅!
而在它蹬踏过的旗杆顶端,一面小小的、绣着诡异狼头图腾的黑色三角小旗,如同死亡的烙印,正被狂风骤雨吹得猎猎作响!那狰狞的狼头,在火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北狄王庭的“夜枭”!
校场上瞬间死寂!方才还热血沸腾的宣誓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面突兀出现的、象征着死亡与挑战的狼头小旗!
吴琬卿的脸色,在火把映照下,瞬间变得比纸还要苍白!不是因为失血,而是因为一股更加冰冷、更加致命的危机感,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粮道被毁,圣旨夺权,身份危机,内鬼作乱……而现在,北狄的“夜枭”,竟能如此精准地将挑衅的旗帜,钉在她帅帐的旗杆之上!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军营的防卫如同筛子!意味着敌人对她的动向,甚至是对刚刚发生的歃血为盟,都了如指掌!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
她猛地抬头,望向巨鹰消失的、漆黑如墨的雨夜深处,那双刚刚因盟誓而燃起火焰的眸子,瞬间被更加浓重、更加凛冽的杀意和警惕所取代!
新的风暴,以最直接、最嚣张的方式,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