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宁今日没舍得穿薄棉袄,但是穿了三层衣裳。
最里面的一层是从庄巧兰手里买的那套,中间是自己的破旧黑衣,最外面是从周槐花手里买的褂子。
这样叠穿,既不会冷,还能在热的时候,随时脱掉褂子。
房宁咚咚咚敲了几声,便在门外等着,过了一会儿便有脚步声传来。
杨谷一打开门,就看到房宁端着一个盆站在门口。
房宁咧嘴一笑,“杨大哥,我看着你家灶房已经冒烟了,想着你们应该醒了,才来借水的。”
杨谷点头道,“进来吧,小雨,你房宁姐姐来了!”
杨雨是从灶房出来的,看到房宁便高兴起来,“房宁姐姐,你打水做饭啊?”
房宁点点头,“嗯,今天轮到我做饭。”
得知他们要准备盖房,大家一起做饭、吃饭后,杨雨眼睛一亮,冲着后面劈柴的杨谷道:“哥,你这次可以在家门口盖房子了!”
杨谷点点头,他昨天搭草棚的时候就猜到了。
房宁想起昨晚周槐花的话,“你哥会盖房子?”
杨雨笑着点头,“对啊,以前咱们县只要盖房子,我哥就去,刚开始不会,后来就会了,而且越盖越好,现在只要谁家盖房子,就来找我哥,一天挣不少钱呢!”
“饭糊了。”杨谷提醒道。
杨雨一听,赶紧跑回灶房。
房宁回头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杨谷,看来以后少不了找他了。
黄米淘洗干净后,房宁端起盆跟杨谷和杨雨告别,回到草棚下。
看到房宁回来,孙香云和柳枝便去杨家打水,回来后,孙香云道:“总去杨家打水,是不是不太好啊?”
柳枝也这么觉得,“二里外有个湖,那里也能打水,就是有点太远了,每天抬水也费不少力气。”
房宁想了想,“要不咱们也打口井吧,以后打水也方便。”
孙香云和柳枝都说好。
房宁找到刘宽,把这事跟他一说,刘宽点头道:“这事我们商量过,打两口井,西边一个,东边一个,这段时间暂时借用杨家的水井,咱也不白用,我待会儿就让人给他们劈柴、打高粱。”
既然刘宽已经有了安排,房宁便不再操心这事。
锅里已经煮上了小米,房宁看着一口锅,孙香云和柳枝各看着两口锅,其他人都在拔草、捡石头,就连小娃也捡小石子。
李大民已经可以坐起来了,对柳枝说道:“我来看火,你忙别的去吧。”
“那行。”这一路都在麻烦别人,李大民心里不好受,柳枝跟他同床共枕多年,当然能明白。
李大民昨天夜里想了一晚上,越想越觉得自己拖累了家人,也拖累了大榆村的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弟媳妇的想法。
“弟妹,昨日是我钻了死胡同,说话不入耳,你别生气。现在我想明白了,分家也没事,住哪里也不要紧,只要咱们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就够了!”
孙香云颤着嘴唇,“大哥,你能这么想,我心里这块石头就落下了。”
一旁被迫偷听的房宁这才知道,孙香云要单独立户,这很好理解。在路上时,房宁就在想,孙香云这么年轻,不管以后是不是要再嫁,应当都不愿意一直在李大民的屋檐下过一辈子,谁都想有一个自己的家。
饭做好了,房宁将碗摆好,孙香云给大家伙盛粥,房宁笑道:“香云姐,你这次可真舍得放米!”
孙香云怔愣住。
房宁心想,自己是不是太明显了,还是她心里是想被人记住的身份,依然是铁头爹的媳妇?
孙香云的眼神有些错乱,但很快就调整好,只是眼中有些湿润,笑道:“哎!下地干活是要出大力的,不吃饱哪有力气,说的你香云姐是多么抠搜的人一样!”
房宁见她笑了,在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玩笑道:“香云姐,你以前可从来没这么舍得过!”
“就那么点粮食,可不是要省着吃,若是按照你的饭量,只怕还没来到顺阳,半路就要啃树皮了!”
房宁嘿嘿一笑。
吃过早午饭,房宁三人组便开始洗洗刷刷,杨雨做完了家里的活儿,出来找他们玩。
“房宁姐姐,你家的地在哪?”
房宁指给她。
“就在我家旁边?!”
她昨天得知房宁无父无母之后,觉得俩人很有缘分,不过她至少还有一个哥哥,房宁却独身一人,现在得知她们就要做邻居了,杨雨很是开心。
“嗯,等我家房子盖好了,请你吃饭,不对,我们村的房子盖好了,一起请你们吃饭!”
杨雨狠狠地点头,“那敢情好,榆树林一年也来不了几个人,我就盼着热闹呢!”
俩人嘻嘻哈哈地说了一会话,杨雨抬头看了眼日头,站起来拍拍屁股,“房宁姐,我回家做饭了!”
杨家一天吃三餐,大榆村的人不敢这么吃,一天就两顿,距离做下一顿的饭还久,房宁收拾碗锅碗后,便来到自家宅地上。
宅地上的杂草不少,但不难拔,难的是土壤浅层的小石子,有的又小又硬,嵌在土中,得一点点抠出来。
房宁最大的梦想,就是有一个自己的房子,哪怕是个小土房,她也希望能干干净净、平平整整的。
人一旦干起活来,时间就过得很快。
三天后,大家的宅地焕然一新,一根杂草都没有,穿着布鞋在上面跑,也不觉得硌脚了,和东边的田地一对比,就像洗了脸和没洗脸的一样。
前天的时候,一个叫松哥的男人过来了,来找杨谷的,请他盖房子。松哥在顺阳县还是挺有名的,很多村民翻新房子都找他。
当县衙找到他,请他给迁民盖房时,把他震惊了。
“这得要多少银子啊?!”
后来知道只是盖土房,才略微松了口气,土房比砖房要便宜多了。
松哥负责找人和施工,县衙负责给他们材料和工钱,县衙为了省银子,承诺可以用工钱抵赋税,这对很多工匠来说,是个诱惑,所以松哥一声吆喝,很多人都来了。
当松哥带着将近三十个人来到榆树村的时候,大家都沸腾了:
“要盖房子咯!”
“我们要有家咯!”
房宁和林桂花也开心地跟着叫。
盖房子总有先后顺序,昨天大家讨论了一番,决定先给林有财一家盖,原因是啥呢,他家人口多啊!
房子是免费的,但也不能想盖几间,就盖几间。
像房宁这种一个人的,就一间,再想盖多的,就得自己出银子。林家可以盖四间,等盖好了,大家先住进去,就不用晚上在外边挨冻了。
杨雨也过来凑热闹,指着杨谷道:“我哥在里面呢,房宁姐,等轮到你家盖房子的时候,让我哥给你家的墙填得厚厚的!”
房宁赶紧点头,“这个好,回头记得告诉你哥啊!”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房宁捏捏她的小肉脸。
“起!”
突然一声大喝,房宁一看,是刘宽在做动土前的祈福,一声“起”落下,施工队便开始掘土、平地。
大榆村的人也没闲着,部分男人帮着盖房队一起打地基,其他男人和女人孩子都去开荒了。
开荒,才是大工程。
房宁站在自家地头,竟然觉得地有点太大了,“这得干到啥时候啊...”
林有财乐呵呵地走来了,“别楞着了,快开荒吧,耽误明年种粮食呢!”
房宁长舒一口气,戴上草帽,边锄地边问:“林叔,明年你们家种啥啊?”
林有财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种麦子呗,啥也没有白面好吃!再种点小米、高粱和豆子,哎呀,二百多亩,还真是种不过来,呵呵!”
“林叔,我想种番薯。”只有林有财会种番薯,房宁免不了要请教他。
“啥?!你还真想种那玩意儿啊?!”
房宁点头,“林叔,这东西产量大,能当粮食呢!”
还能做淀粉和粉条,但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他们。
林有财看着房宁,就像看一个败家子,“你要真想种,先种个一亩地就够了,多了吃不完,也卖不出去。”
房宁笑着点头,“林叔,等明年开春你教我怎么种。”
林有财叹着气,点头答应了。
在田间地头开了一天荒后,房宁晚上吃饭时手都在抖,开荒可比逃荒累多了,第二天做饭的时候,房宁一抬胳膊就龇牙咧嘴。
孙香云看见后,说道:“来,我给你揉揉。”
房宁连忙摆手拒绝,“太疼了!”
开一天荒,做一天饭,到第六天的时候,房宁已经感觉不到疼了。今天,林家的房子也盖好了。
四间一模一样的土房,崭新得不像话,林老爹和林老娘乐得合不拢嘴。林家原本的计划是盖六间房,等大家的房子都盖好后,他们再自己出银子盖另外的两间厢房。
林桂花拉着房宁的胳膊,来到正方最西边的一间,“这就是我的屋了!”
房宁环视了一圈,这间房并不大,但好好收拾一下,应该挺温馨的,“桂花,你这屋盘炕不?”
“盘呢。”
顺阳人的冬天,基本是在炕上度过的,家家户户至少盘一个炕,到了冬天,全家人都在一个炕上睡觉。
林家人多,盘两个也是正常。林桂花告诉房宁,一个炕在林桂花的屋,另一个在林老爹和林老娘的屋,等天再冷些,他们一家四个女人,都来林桂花的炕上睡觉。
林桂花:“你要不也来我家睡?”挤挤也能睡下。
“不用了,我还有点银子,够盘炕的。”
松哥这伙人就会有盘炕的,房宁问过了,材料加人工,不到三百文。除了银镯子,房宁还有将近七百文,足够了。
林家盖房子用了六天,其他人家就快多了。
轮到房宁的时候,已经到九月底了,大家全都穿上了最厚的衣裳,房宁将薄棉袄穿在中间,外面依然是那套最破烂的衣裳。
房宁今天哪里也不想去,只想亲眼见证自己的房子落成。
“快把嘴闭上吧,进凉气。”冯老娘突然出现在一旁。
杨雨抬头看了一眼房宁,捂着嘴笑道:“房宁姐,你高兴地一直呲牙笑,哈哈哈!”
房宁无所谓地样子,“没关系,我呲牙也不会漏风。”
杨雨不说话了,气鼓鼓的样子甚是可爱,房宁没忍住又捏捏她的肉脸。
房宁只盖一间土房,不到半天,地基就打好了,接下来便是和泥、筑墙,杨谷就是做这个活的。
土屋的墙体由黏土、沙砾和稻草混合而成,肯定不如现代的钢筋水泥结识、牢固。一间土房,三十多个人,只需一天就盖好了。
在看到房子的那一刻,房宁心中有一颗石头落地了,漂泊这么久,终于要有家了。
杨谷最后从土屋中出来,正好撞到偷偷抹泪的房宁,脚步一顿,“进去看看墙够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