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边的旧照片

    宿舍的床比爸爸家的单人床还要窄些，林佳佳翻了个身，差点撞掉床尾的帆布包。小乐趴在脚边，呼吸声均匀，尾巴尖偶尔扫过她的脚踝，带着点熟悉的暖意。

    窗外的路灯透过树影照进来，在墙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老家玉米地里的月光。林佳佳睁着眼睛数那些光斑，数到第七个时，突然想起妈妈苏慧的脸——她总爱穿米白色的针织衫，笑起来眼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跟林佳佳现在的样子很像。

    上一次见妈妈，还是半年前的暑假。她带着韩舒悦去妈妈开的小花店帮忙，苏慧给她们做了冰镇酸梅汤，酸得韩舒悦直吐舌头，却还是捧着杯子舍不得放下。临走时，妈妈往她包里塞了袋自己烤的饼干，说比外面买的健康。

    “怎么没给你妈打电话？”秦挽的声音突然从对面床传来，吓了她一跳。

    “忘了。”林佳佳摸了摸枕头底下的手机，屏幕是黑的，“她花店忙，怕打扰她。”

    “忙也得吃饭睡觉吧。”秦挽翻了个身，床板发出吱呀的响声，“我妈昨天还给我发视频，问我是不是瘦了。”

    林佳佳没说话，只是点开了相册。最新的一张照片是在老家玉米地拍的，奶奶举着个大玉米笑，爷爷蹲在旁边编竹筐，小乐叼着个野山楂跑，背景里的玉米秆绿得发亮。再往前翻，是妈妈的花店，苏慧站在满天星中间，白头发又多了些，却笑得温柔。

    她突然很想给妈妈打个电话，听听她唠叨进货的辛苦，说哪个顾客买了康乃馨送老师，抱怨隔壁花店的玫瑰比她的便宜。那些琐碎的日常，此刻却像奶奶煮的槐花粥，暖得让人心里发涨。

    “想打就打呗，墨迹啥。”秦挽丢过来个手电筒，“别开大灯，晃眼。”

    林佳佳攥着手电筒，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亮着绿光，她走到窗边，拨通了妈妈的电话。

    响了三声就被接起，背景里有剪刀剪花枝的声音。

    “佳佳？”苏慧的声音带着点惊讶，“这么晚了还没睡？”

    “刚躺下。”林佳佳看着窗外的月亮，跟老家的月亮一样圆，“妈，你也早点睡，别总熬夜包花。”

    “知道啦，”苏慧笑起来，梨涡在想象中浅浅地陷下去，“今天进了批新的向日葵，特别好看，等你周末回来拿两朵。”

    “好。”林佳佳的声音有点发紧，“妈，我……”

    “是不是在你爸那儿受委屈了？”苏慧的声音突然软下来，“李梅又给你脸色看了？”

    林佳佳咬着嘴唇，没说话，眼泪却先掉了下来。在爸爸家受的委屈，被林墨琦踹的那一脚，李梅不耐烦的眼神，此刻都化作滚烫的泪，砸在手机屏幕上。

    “哭啥，”苏慧叹了口气，“妈知道你难。周末回来住吧，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买了新的被套，晒过太阳的。”

    “嗯。”她吸了吸鼻子，听见妈妈那边传来打哈欠的声音，“妈，你早点睡。”

    “你也是，别想太多。”苏慧顿了顿，突然说，“佳佳，不管在哪儿，妈这儿永远有你的地方。”

    挂了电话，林佳佳在窗边站了很久。晚风吹过操场，带着青草的味道，跟老家田埂上的风很像。小乐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用脑袋蹭她的手心，湿漉漉的鼻子蹭掉了她的眼泪。

    回到宿舍时，秦挽已经睡着了，嘴里还嘟囔着什么，大概是在骂哪个迟到的教授。林佳佳轻轻爬上床，摸出枕头底下的桃木剑。红绳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那个用血泡过的绳结，像颗小小的朱砂痣，暖得让人安心。

    她想起妈妈说的“永远有你的地方”，想起奶奶说的“寒假给你做一筐槐花饼”，想起爷爷擦剑时说的“别怕”。原来她不是没人疼，只是那些疼藏在不同的地方，像散落在地上的光斑，只要她愿意弯腰，就能一个个捡起来，凑成一片温暖的光。

    小乐打了个哈欠，把脑袋搁在她的腿上。林佳佳摸着拉布拉多柔软的耳朵，又摸了摸冰凉的桃木剑，慢慢闭上了眼睛。

    梦里，她又回到了老家的玉米地。妈妈站在田埂上，穿着米白色的针织衫，笑着朝她挥手。奶奶举着槐花饼，爷爷蹲在老槐树下编竹筐，秦挽和韩舒悦坐在玉米堆上抢酸枣糕，萧瑾烁站在旁边无奈地笑。小乐叼着野山楂跑来跑去，红袄女孩站在远处的山坡上，手里拿着她给的糖，对着她笑。

    没有李梅的冷眼，没有林墨琦的刻薄，没有爸爸躲闪的眼神。只有风吹过玉米叶的沙沙声，像一首温柔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