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日的晨光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爬上窗台，韩舒悦就从床上弹了起来，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掀翻床帘。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眼睛却亮得惊人，像只蓄势待发的小兔子，攥着秦挽给的那支斩男色口红在镜子前转来转去。
“佳佳，你看我穿这件白裙子怎么样？”她拎着条及膝的蕾丝裙，裙摆上绣着细碎的小花，是她压箱底的宝贝，“会不会太隆重了？”
林佳佳正弯腰给小乐系牵引绳，拉布拉多今天格外兴奋，大概是知道要出宿舍，尾巴摇得像朵盛开的菊花。她抬头看了眼韩舒悦，中肯地说：“挺好看的，显得干净。”
“真的吗？”韩舒悦立刻跑到镜子前转圈，裙摆扬起好看的弧度，“那我就穿这个了！”
秦挽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瞪着她：“韩舒悦，现在才六点半，你发什么疯？萧瑾烁就算起得早，也不至于现在就去操场背单词吧？”
“我紧张嘛。”韩舒悦的声音带着点哭腔，突然蹲在地上捂住脸，“怎么办？我现在就开始手抖了，万一他拒绝我怎么办？万一他觉得我很奇怪怎么办？”
“现在知道怕了？”秦挽慢悠悠地掀开被子，“昨晚是谁拍着胸脯说‘就算被拒绝也要去’的？”她走到韩舒悦身边，踢了踢女生的小腿，“起来，我帮你化个淡妆，保证让萧瑾烁看直眼。”
韩舒悦立刻从地上弹起来，眼睛里闪着星星：“秦挽，你真好！”
“少拍马屁，”秦挽翻出化妆品，“我就是不想看你哭丧着脸回来，影响我吃午饭的心情。”
沈沐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书桌前看《外科学》，晨光透过他的镜片，在书页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他抬起头，看着手忙脚乱的两人，温和地说：“表白选在上午第四节下课比较好，那时候食堂人多，被拒绝了也不会太尴尬；如果成功了，还能顺势约他一起吃饭。”
“沈沐你好懂哦！”韩舒悦星星眼更亮了，“那我就选在第四节下课！”
林佳佳牵着小乐走到门口，回头看了眼宿舍里的景象——秦挽正捏着韩舒悦的下巴往她脸上拍粉底液，韩舒悦闭着眼睛，嘴角却忍不住上扬，沈沐低头翻书，阳光在他睫毛上跳跃。这幅画面温暖又鲜活，像幅充满生活气息的油画。
“我带小乐去散步，顺便买早饭，你们要吃什么？”她轻声问。
“豆浆油条！”韩舒悦抢答，眼睛还闭着，“要甜豆浆，多加糖！”
“给我来份杂粮煎饼，不要香菜。”秦挽头也不抬地说。
沈沐合上书：“跟你一样就好。”
林佳佳点点头，带着小乐走出宿舍。清晨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香，操场上已经有不少晨练的学生，跑步声、笑声、广播声交织在一起，充满了生机。小乐撒欢似的往前跑，牵引绳在她手里绷得笔直。
走到宿舍楼下的花坛边，林佳佳突然停下脚步——江璟年正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两个豆浆杯，看见她，眼睛亮了亮，快步走过来。
“早。”他把其中一杯豆浆递给她，“热的，甜豆浆，刚买的。”
“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林佳佳接过豆浆，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像触到了某种熟悉的界限。
“不用。”江璟年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牵着的小乐身上，拉布拉多正摇着尾巴蹭他的裤腿，“小乐好像越来越喜欢我了。”
“大概是因为你总喂它牛肉粒。”林佳佳低头看了眼拉布拉多，小家伙正叼着江璟年递过去的零食，吃得欢实。她心里清楚，江璟年对小乐的好，其实是对她的另一种示好，就像他记得她不爱吃香菜，记得她对民俗感兴趣一样，细致得让人无法忽视。
可这份细致，却始终无法在她心里激起涟漪。就像这杯甜豆浆，温度刚好，甜度适中，却不是她偏爱的那一款——她其实更喜欢喝无糖的豆浆，只是没告诉过任何人。
“你去买早饭？”江璟年的目光落在她空着的另一只手上。
“嗯，给她们带点。”林佳佳侧身避开他的视线，“我先过去了。”
“等等。”江璟年叫住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香囊，“这个给你，昨天在寺庙求的，据说能安神。”香囊是淡蓝色的，绣着简单的平安结，和他之前给的平安符风格很像。
林佳佳的脚步顿了顿。她知道自己该拒绝，就像拒绝他多余的关心一样，可看着他眼里的期待，拒绝的话却堵在喉咙里。最终，她还是接了过来，轻声道：“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了，”江璟年的笑容加深了些，“朋友间的心意。”
“朋友”两个字让林佳佳松了口气，她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手里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和她身上的柠檬味洗发水格格不入，像个不属于她的标记。
买完早饭回到宿舍时，韩舒悦的妆刚好化完。秦挽的手艺确实不错，淡淡的眼影让她的眼睛显得更大更亮，斩男色的口红衬得她肤色白皙，原本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透着健康的红晕，看起来既可爱又不失灵气。
“怎么样怎么样？”韩舒悦紧张地抓着林佳佳的胳膊，“是不是很奇怪？”
“很好看。”林佳佳把早饭放在桌上，“萧瑾烁要是不喜欢你，那就是他瞎了。”
“佳佳你也取笑我！”韩舒悦的脸更红了，却笑得像朵花。
沈沐推了推眼镜，看着她手里的香囊：“这是江璟年给的？”
林佳佳点点头，把香囊放在桌上：“说是能安神。”
“他倒是有心。”沈沐的目光在香囊上停留了几秒，又很快移开，翻开《外科学》继续看。
秦挽哼了一声：“有心不如有用，等会儿韩舒悦表白，他能帮忙制造机会吗？”她拿起一个肉包，狠狠咬了一大口，“不像我们沈沐，不仅能出谋划策，还能随时当后盾。”
沈沐无奈地笑了笑：“我只是提供点建议。”
上午的课过得异常缓慢。韩舒悦坐立难安，手里的笔转来转去，目光时不时瞟向窗外，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在练习什么。秦挽假装认真听课，却在韩舒悦紧张得抠手指时，不动声色地把她的手按住。沈沐依旧在看《外科学》，只是翻书的速度慢了些，偶尔会抬眼看看韩舒悦，眼神里带着安抚。
林佳佳坐在中间，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的紧张气氛，却像隔着层玻璃，无法真正融入。她低头看着课本，上面还夹着江璟年给的笔记，字迹工整得像印刷体，可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响起时，韩舒悦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她攥着衣角站起来，腿都在抖，声音带着哭腔：“我……我突然有点不敢去了……”
“现在怂了？”秦挽把她往教室外推，“早干嘛去了？妆都给你化了，裙子都给你穿了，现在打退堂鼓，对得起我的化妆品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沈沐走在她们身后，声音平静却有力量，“去了至少不会后悔，不去的话，你会惦记一辈子。”
一行人走到篮球场边时，萧瑾烁正在和队友收拾东西。他穿着白色运动背心，额头上还带着汗，肌肉线条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引得旁边几个女生偷偷拍照。
“在那儿！”韩舒悦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想往后躲，却被秦挽死死按住。
“深呼吸，”林佳佳拍了拍她的背，“就把他当成普通同学，想说什么说什么。”
韩舒悦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然后低着头，一步一步朝着萧瑾烁走去。阳光照在她的白裙子上，裙摆的小花闪着细碎的光，像只勇敢的蝴蝶，朝着自己的目标飞去。
秦挽和林佳佳、沈沐躲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紧张地看着。秦挽攥着拳头，比韩舒悦还紧张：“你说萧瑾烁会答应吗？”
“不知道。”林佳佳摇摇头，目光落在韩舒悦微微颤抖的背影上。她突然觉得，喜欢一个人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像韩舒悦这样，明知可能会被拒绝，却还是要站在对方面前，说出那句藏了很久的话。
她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
树荫下的风带着凉意，林佳佳下意识地裹紧了外套，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操场入口——江璟年站在那里，手里拿着瓶水，目光正落在她身上，看到她看过来，还朝她挥了挥手。
他大概是来上体育课的，却特意绕到这里，像个沉默的守护者。林佳佳心里清楚他的用意，却只是点了点头，就转回头，继续看向韩舒悦的方向。
那边的谈话似乎并不顺利。萧瑾烁的表情很为难，时不时地挠挠头，而韩舒悦的肩膀越垮越低，原本挺直的背也弯了下去，像朵被风雨打蔫的花。
“完了，”秦挽低咒一声，“看这架势，是被拒绝了。”
话音刚落，韩舒悦突然转过身，朝着她们跑来。她的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我说完了……”
“他怎么说？”秦挽扶住她，声音放软了些。
“他说……他把我当妹妹……”韩舒悦的声音哽咽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说……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说完这句话，她再也忍不住，趴在秦挽怀里放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把积攒了很久的勇气和期待都哭了出来。白裙子的肩膀被泪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看起来格外可怜。
沈沐默默地递过纸巾，目光里带着同情。林佳佳站在旁边，看着哭得不能自已的韩舒悦，心里有点涩涩的，却依旧无法感同身受——她从未体会过这种喜欢一个人到极致的感觉，自然也无法理解这种被拒绝的痛苦。
“哭什么哭，”秦挽拍着韩舒悦的背，声音硬邦邦的，眼眶却红了，“他不喜欢你是他眼瞎，咱们还不稀罕呢！走，姐请你吃食堂最贵的糖醋排骨，管够！”
“就是，”沈沐也帮腔，“萧瑾烁有什么好的？打球没江璟年厉害，成绩没你好，不值得你为他哭。”
韩舒悦只是哭，什么话也听不进去。林佳佳看着她颤抖的肩膀，突然觉得，喜欢一个人或许真的是件很辛苦的事，像捧着一颗滚烫的石头，握得越紧，伤得越重。
“我去买点水。”林佳佳轻声说，转身朝着小卖部走去。她需要点空间，来消化眼前这一幕，也来理清自己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小卖部里人不多，林佳佳刚拿起一瓶矿泉水，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需要帮忙吗？”
她转过身，看见江璟年站在货架旁，手里拿着瓶橙汁——是韩舒悦喜欢喝的牌子。他大概是看到韩舒悦哭了，特意买来安慰她的。
“不用，谢谢。”林佳佳摇摇头，付了钱，转身想走。
“韩舒悦……”江璟年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是被拒绝了吗？”
“嗯。”林佳佳点点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橙汁上，“她现在可能不想喝这个。”
“我知道，”江璟年笑了笑，“就是想做点什么。”他顿了顿，看向林佳佳，“你好像不太舒服？脸色不太好。”
“没有。”林佳佳避开他的目光，“我先回去了。”
走出小卖部，阳光有点刺眼。林佳佳抬头望去，韩舒悦还在哭，秦挽笨拙地拍着她的背，沈沐站在旁边，手里拿着包纸巾，安静地陪着。他们三个站在一起，像幅悲伤却温暖的画，而她，像个不小心闯入画中的陌生人，格格不入。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矿泉水，又看了看小卖部的方向——江璟年还站在那里，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她突然觉得有点累，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里的——她好像永远也无法像韩舒悦那样，勇敢地去喜欢一个人；也无法像秦挽那样，毫无保留地去关心一个人；更无法像沈沐那样，安静地守护一个人。
她只是站在原地，守着自己的节奏，像个局外人，看着身边的人上演着悲欢离合。
“佳佳，你去哪了？”秦挽的声音传来，她扶着哭累了的韩舒悦，眉头紧锁，“韩舒悦说想回宿舍了。”
林佳佳走过去，接过秦挽手里的包：“我来扶她吧。”
韩舒悦靠在她肩上，眼泪还在掉，却已经没了力气，只是小声地啜泣着：“佳佳，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表白都被拒绝……”
“不是你没用，”林佳佳轻声说，“是他没福气。”
这句话是真心的。她看着韩舒悦哭红的眼睛，看着她为了喜欢的人鼓起勇气的样子，觉得这样的她很勇敢，也很珍贵。
回宿舍的路上，韩舒悦已经哭累了，靠在林佳佳肩上睡着了。秦挽走在旁边，难得没有毒舌，只是时不时地看看韩舒悦，眼神里带着心疼。沈沐跟在后面，手里拎着给韩舒悦买的冰淇淋，大概是想等她醒了吃。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在他们身上，落下斑驳的光影。林佳佳低头看着熟睡的韩舒悦，心里突然有种很平静的感觉——或许不是所有的喜欢都能有结果，就像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被看见，但至少，韩舒悦勇敢过，这就够了。
至于她自己……或许还没遇到那个能让她鼓起勇气的人，或许永远也遇不到。但现在的她，并不着急。
走到宿舍楼下时，林佳佳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江璟年站在不远处的银杏树下，手里还拿着那瓶橙汁，看见她看过来，朝她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他的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像个沉默的句号，结束了这个告白日的上午。
林佳佳收回目光，扶着韩舒悦，和秦挽、沈沐一起走进宿舍楼。宿舍里的空气还带着韩舒悦的香水味，书桌上的斩男色口红还放在那里，像个勇敢却悲伤的见证。
她把韩舒悦扶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看着窗外的银杏叶。叶子在阳光下闪着光，像无数个小小的扇面，扇走了告白日的悲伤，也扇来了属于她的、平静的下午。
或许，这样也很好。她想。没有惊心动魄的告白，没有撕心裂肺的拒绝，只是像现在这样，守着身边的人，过着自己的日子，像条缓缓流淌的河，平静，却也自在。
至于心动……或许还在路上，或许永远不会来。但现在的她，并不急于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