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浑浑噩噩中滑过。路逸强打着精神,维持着课堂上的专注和课间的温和笑容。但那层完美的假面,如同被水浸泡过的纸张,变得脆弱而易碎。眼底深处挥之不去的倦怠和偶尔的失神,终究没能逃过老师的眼睛。
路逸又一次的被老师找了。
“路逸,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办公室里,班主任关切地看着她,“几次小测成绩都……不太稳定。马上要期末了,还有全国竞赛的预选,你这个状态可不行啊。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路逸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听着老师语重心长的劝导,那些声音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不清。她只是机械地点头,应着:“嗯,知道了老师,我会调整的。” 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走出办公室,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抬手挡了一下,手腕上的疤痕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她下意识地拉下袖口,将那点不堪的印记遮盖严实。
调整?怎么调整?
她连自己为什么失眠,为什么焦虑,为什么如此抗拒那个曾经梦寐以求的“自由”,都搞不清楚。
这天放学,天色阴沉得像是要滴下水来。路逸拒绝了魏昭阳一起回家的提议,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步伐有些沉重,书包也似乎比平时更重。她只想快点回到那个冰冷的房间,把自己藏起来,哪怕只是片刻的喘息。
推开沉重的别墅大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昂贵香氛和无形压迫感的空气扑面而来。客厅里灯火通明。路迦南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眉头紧锁。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钉在了路逸身上。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让路逸的心猛地一沉。她下意识地挺直脊背,脸上迅速挂上那副无可挑剔的、温顺恭敬的表情:“父亲。”
路迦南回来了,路逸的心头无端涌上一股恐惧,那是发自心底的,对于“父亲”的恐惧。
路迦南没有回应她的问候。他只是将手中的文件随意地丢在昂贵的红木茶几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然后,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朝着路逸走过来。皮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规律而冰冷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路逸紧绷的神经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听说,”路迦南在她面前站定,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你最近,和那个沈家的私生子,走得很近?”
又是这个问题,五一期间,他好像也这么问过,而她的下场,就是被暴打一顿。
路逸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强自镇定,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父亲,您是指白砚芷同学?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偶尔讨论学习……没有什么特殊的……”
“学习?”路迦南嗤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解释。他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如同探照灯,直直刺入路逸的眼睛深处,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酷,“普通的同学关系,会让你三番两次为他出头?会让沈砚白那个蠢货像疯狗一样咬着他?会让沈泽亲自打电话来,明里暗里地警告我,管好自己的女儿,别去招惹他家的‘麻烦’?”
路逸意图开口解释,可她在发抖,每一个字节都哽在喉头,说不出来。
每一个问句,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路逸的心上。沈泽……警告?沈砚白的疯狂针对……白砚芷在便利店被打……难道……难道沈家把一切都算在了她头上?一股巨大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了,但她下意识的开口想要解释。
“父亲,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路逸试图辩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闭嘴!”路迦南猛地抬手,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路逸的脸上!
“啪!”
巨大的力道让路逸眼前一黑,耳朵嗡嗡作响,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着撞在冰冷的门框上!脸颊火辣辣地疼,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
“咳咳!”路逸咳出血来。
“没有?那你告诉我,沈泽为什么取消合作?为什么沈砚白像条疯狗一样在学校里丢人现眼?为什么那个私生子会因为你挨打?”路迦南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般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陆景汐!我让你做路逸!不是让你去给路家招惹是非!不是让你去跟那种下三滥的东西搅在一起!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东西?他也配?!”
“父亲……您真的觉得他仅仅是因为我取消合作吗?”路逸只感觉自己背负了莫须有的罪名,他作为一个商人,难道会不懂这些?!就因为她对沈砚白说了几句重话?!
“我没有!凭什么说这一切都是我的原因?!”路逸捂着脸,屈辱和愤怒让她几乎失去理智,她抬起头,第一次带着倔强的反抗看向路迦南。
“还敢顶嘴!”路迦南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他一把抓住路逸的头发,粗暴地将她拖离门框,狠狠掼在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砰!”
后背和手肘传来剧烈的钝痛!路逸痛呼出声,眼前金星乱冒。
“贱人!怪不得是个孤儿呢……当年我不领养你?你就一辈子是个没人要的小畜生!”路迦南双目赤红,像是被触到了最深的逆鳞,所有的风度、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他抬脚,狠狠踹在路逸蜷缩起来的腹部。
“呃啊!” 路逸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五脏六腑仿佛都被这一脚踹碎。剧痛让她瞬间蜷缩成虾米,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
“野种!废物!我养你这么多年,就是让你来败坏路家名声的?!”路迦南的咒骂伴随着沉重的拳脚,如同雨点般落在路逸的背上、肩上、腿上,每一击都带着发泄般的狠戾。客厅里巨大的水晶吊灯投下冰冷刺眼的光,将这场单方面的施暴映照得如同地狱般的场景。
路逸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再发出惨叫。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混合着嘴角的血迹。屈辱、愤怒、绝望、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如同巨大的海啸将她彻底淹没。她蜷缩在地上,像一片在狂风暴雨中飘零的落叶,承受着来自“父亲”的、足以将她碾碎的暴力。
手腕上那两个早已结痂的烟疤,在挣扎中再次被粗糙的地面磨破,渗出丝丝血迹。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比起此刻全身的剧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她却清晰地感觉到了。那是路迦南留下的印记,是她身为“陆景汐”的耻辱烙印,也是她此刻所有痛苦的源头之一。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白砚芷?
不……是因为她……
是因为她这个不被需要的替代品,这个永远无法成为“阿逸”的野种……
一种巨大的、自我厌弃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要让她窒息。
外面下起了大雨,时不时的还传来雷声 ,那是一场很大的雨,摧枯拉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