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外。
白砚芷像一尊沉默的雕像,静静地站在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浓重的树荫将他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他是跟着路逸回来的。自从蛋糕店那次不欢而散,路逸连续几天的失魂落魄让他无法放心。他想找个机会,哪怕只是远远地看她一眼,确认她平安到家。
他等了很久,看着路逸走进那栋灯火通明的华丽牢笼。
然后,他听到了。
起初是模糊的争吵声,隔着厚重的墙壁和雕花大门,听不真切。但很快,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混合着滔天的雷声穿透了寂静的夜色,清晰地刺入他的耳膜。
白砚芷的身体猛地一僵!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紧接着,是重物撞击的闷响!是女人压抑的痛呼,是男人暴怒的咒骂。
“贱人!”“野种!”“败坏门风!”“下三滥的东西!”……
那些恶毒的、带着暴戾的字眼,如同淬了冰的毒针,密密麻麻地扎进白砚芷的心脏,他几乎立马能想象出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是路迦南。
他在打她。
因为……因为他吗?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一股混杂着滔天怒火、锥心之痛和巨大恐慌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血液疯狂地涌向头顶,烧灼着他的每一根神经,他再也无法站在原地。
他像猛地从树荫下冲出几步冲到那扇象征着森严等级和冰冷压迫的雕花大门前,心里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对她的歉意。
是因为他吗?
他久久伫立在门前,大雨倾盆而下,他不敢想路逸在里面被打的有多惨。
但他能做什么呢?
什么都做不了。
他站在屋檐下,耳旁是呼啸的风声和侧耳轰鸣的雷声。
暴风雨来了。
他觉得自己很无力。
一个懦夫。
他护不了母亲,只能卑躬屈膝的去求沈泽来支付母亲的医药费。
他也护不了路逸,只能孤独的站在门前听着她的哀嚎。
他感觉有蚂蚁在啃食心脏,钻心的痛。
他没有带伞,他快步离开别墅门前,不忍再听,不忍再回头。
懦夫,废物。
他这样在心里骂自己。
大雨淋湿了他的全身,冰冷冷的,衣服黏在了身上,很难受。
但她或许更难受。
他回到沈家的时候,沈砚白正好以整暇的看着他。
“哟,学神怎么淋成落汤鸡了?”沈砚白站在楼梯上,没好气的对着白砚芷说。
“没带伞。”白砚芷没心情去搭理他,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仿佛他只是空气。
“你什么意思?”沈砚白感觉自己被无视,气冲冲的说。
“没什么意思,你不是不待见我吗?我赶紧离开你的视线行了吗?”白砚芷压抑着心中怒火说道。
“那你应该滚出这栋别墅。”
沈砚白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居高临下的驱逐,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白砚芷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他刚刚从路逸那栋如同地狱的别墅前逃离,浑身的冰冷雨水也浇不熄胸腔里翻腾的怒火、锥心的痛楚和巨大的自我厌弃。
白砚芷的脚步猛地顿住。他没有回头,背对着沈砚白,湿透的校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绷紧到极致的、微微颤抖的脊背线条。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脸颊不断滑落,滴落在光洁昂贵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沈砚白看着他那僵硬的背影,以为自己的话再次戳中了对方的软肋,脸上露出得意的、带着残忍快意的笑容。他慢悠悠地踱下楼梯,皮鞋踩在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胜利者的凯歌。他走到白砚芷身后,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施舍般的口吻:
“怎么?哑巴了?被我说中了?你这种野种,就该跟你那个病秧子妈一起滚回临江那个犄角旮旯,别在这里脏了沈家的地!哦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刚收到消息,路逸那个装模作样的贱人,被她爸狠狠教训了一顿!啧啧,听说叫得可惨了,可惜啊,你当时不在场,不然你这条舔狗是不是又要冲上去……”
“你对路逸的喜欢?就是让她挨打吗?”白砚芷强压下心中怒火,问道。
“我是喜欢她,可是她护着你啊,我就特别不爽这一点你知道吗?你到底哪点吸引路逸了,那不成是因为你身上的那种穷酸气?”沈砚白继续挑衅着。
白砚芷感觉自己的怒火再也压不住,拳头攥的吱吱响。
他想动手。
但他不能,他不能得罪沈砚白,至少现在不能。
他径直走回房间,一拳狠狠砸在了墙面上。
泣不成声。
他又一次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深深的无力。
只能忍,除了忍,别无选择。
拳头砸在冰冷坚硬的墙面上,发出沉闷的“砰”响!指骨传来钻心的剧痛,瞬间蔓延至整条手臂。但这身体上的疼痛,比起心口那被反复撕扯、碾碎的绝望,根本不值一提。
白砚芷背靠着墙壁,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和拳头上传来的痛楚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他低着头,湿透的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遮住了他的眼睛。冰凉的雨水顺着发梢、衣角不断滴落,在他脚边汇成一滩小小的水洼,倒映着天花板上水晶吊灯冰冷破碎的光。
他的拳头流血了,血混合着雨水滑落,显得他整个人狼狈不堪。
巨大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更浓的血腥味,试图将那汹涌而上的、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哽咽强行压下去。但胸腔里翻江倒海的酸楚和悲愤,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遏制。
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耸动。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终于从紧咬的牙关中泄漏出来,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和绝望。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仿佛要将那代表着软弱的哭泣声彻底堵回去,指缝间却渗出更多的湿意,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冰凉的墙壁透过湿透的衣衫,将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白砚芷蜷缩着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身体因为剧烈的抽泣而不断颤抖,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在空寂的房间里回荡。那声音里饱含着深不见底的屈辱、愤怒、无力,还有对路逸无法言说的、巨大的歉疚。
是因为他……一定是因为他……
是他连累了她……
这个认知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上,带来比任何身体上的伤痛都更尖锐的剧痛。他像个溺水的人,在绝望的深渊里徒劳地挣扎,却只能越沉越深。
不知过了多久,那撕心裂肺的呜咽声才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粗重而压抑的喘息。白砚芷缓缓抬起头,脸上湿漉漉一片,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那双墨色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空洞地望着前方虚空的一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躯壳。
窗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玻璃,如同无数冰冷的石子砸在他的心上。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从内到外,冻僵了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