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家兄妹阴魂不散

    一刻也不敢耽误,行出近百里后,叶茴趁夜色完全覆盖天际前,寻了个破庙歇脚。

    听着叶茴捣鼓半天,在饥肠辘辘的肚子不知第几次抗议后,卜风山鼻子嗅到了一抹飘荡在空气中的木头烧灼气味。

    叶茴灰头土脸地拍拍手,直起弯曲了许久的酸腰,踹了踹一旁早凉透的死兔子,瞟了眼卜风山的瞎眼,默默叹口气,任劳任怨地拎起兔子往附近的小溪流边走,“我去洗兔子,再稍等会。”

    “不久前刚下了一场雷雨,浇透了木头,害我生火花了许久时间。”她嘀嘀咕咕走去,手里的兔子一晃一晃。

    溪流边有棵歪脖子树,茂密的树叶在月亮照耀下,显得像佝偻在岸边的巨型老人。

    叶茴找定一处挨着歪脖子树的斜坡,慢慢地来到静静流淌的水边,清洗起被开膛破肚的兔子的内腔。

    凉水浸润双手,传入丝丝舒爽的凉快,周围有虫鸣。

    忽然,一滴水滴在叶茴手背。

    动作顿了顿,抬头望向溪流平面,月亮被切割成许多块,没有下雨。

    于是她没当回事,继续埋头清理兔子上的血迹。

    滴答。

    又是一滴冰凉的水。

    叶茴伸手碰了碰头顶,借月色看清了指尖沾下的“水”珠,是红色的。

    护犊子似的拎起兔子的腿,留心脚下黏黏糊糊的泥土,神色没有惊慌地站在歪脖子树旁。

    “出来。”树叶突然无风,沙沙抖动,但又马上平静下来。

    叶茴不耐烦地换了个站姿,再次强调道:“不好玩,赶紧出来。云苡。”

    这下,树叶抖动得更加严重,没一会,一脸挫败的云苡跳下歪脖子树,“真没意思。”

    “你哥呢?”叶茴往她身后瞅了瞅,不动声色地把手里的野兔子向后藏了藏。

    云苡见状,只好看似收起对兔子的觊觎心思,“抓野兔去了。”拨弄着散落的头发,目光忽然如炬,叶茴立马洞悉她的意思,连忙护住手里的兔子,拔腿就往歇脚的破庙跑。

    “叶茴,小人!”把追不上自己的云苡气得够呛。

    野兔子肉美味嫩口,叶茴和卜风山大快朵颐地分食完一整只肥兔子,正心满意足地揉着饱腹,忽然破庙外云苡扬眉吐气地闯入,后头跟着拎着一只鲜血淋淋兔子的云薏。

    “谁?”卜风山瞬间警惕。

    叶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在门口冲自己挑眉的云薏,有些为难地说:“嗯……只是一个也想在这落脚的普通人。”

    被冠上“普通人”名号的云薏毫不客气地挤进他们生起的火堆包围圈,自来熟地将猎到的兔子架上,“谢……”

    叶茴眼疾手快捂住了云薏的嘴,皱眉冲他比了个“住嘴”的手势,攥着他的手,在手心缓缓写下几个字——有事出去说。

    “哈哈,卜风山,我觉得你可以睡觉了,毕竟明天一大早就得再次赶路。”稍显僵硬地劝道。

    “好。”他拄着青竹杖,独自走向另一边,像极了识趣的孩子。

    “多谢叶姑娘收留我和妹妹。”一个没留意,云薏这厮贼兮兮地开口,叶茴担忧地瞧着离去的卜风山动作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强行拉住云薏,拽离了破庙,重新回到那棵歪脖子树下,“云薏,你要做什么!你明知道卜风山恨你,真是不嫌自己的命长。”

    “他又杀不死我。”云薏还挺喜欢现在叶焦急的这样子。

    “哎呀哎呀。”叶茴瞧着他这副听不进去好话的过于自信模样就烦心,不想再打马虎眼,直截了当地问:“你也是梁明庶派来杀我的吗?”

    “本来是。”他伸手摘下一片绿叶,“但你知道的,我一见到你就不想杀你了。这么有意思的人,就这么死了多可惜啊。”

    “说得好像你打得过我一样。”叶茴毫不留情地拆穿。

    “不过,你来都来了,那我问你几个问题吧。”

    闻言,云薏趁她不留意,握住她的手,眼神在月光下正经严肃,郑重道:“我的确喜欢过你。”

    “啊?”叶茴弹了他一个脑瓜蹦,憋半天憋出句,“少看话本。”

    走向汩汩清澈的小溪边,“夏枯府和鬼域的勾结,你是不是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前,就已经知晓了?”

    “因为这个勾结,所以当初,昼、夜城主才会不继续追杀带走洛十洲的我,他们那时候不会是把我当成了计划中的自己人吧?”

    “你是不是一直明白自己听从的不止是梁明庶,更是还有藏在光明之下的鬼域?”

    “这个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鬼域假意放虎归山,让我去寻找洛十洲,从而顺理成章遇见梁明庶和你。这的确是个把我当成一部分的计划。”

    “彼时梁明庶就已经在夏枯府中占据主导地位了吗?”

    叶茴的一连串问题,问得云薏步步后退,险些一脚踩进了凉爽的溪水中,他哑口无言,自诩伶俐巧嘴,却说不出任何肯定或反驳的话。

    因为他不想欺骗叶茴。

    叶茴抓回差点跌入溪流的人,注视着男子的失神,不给喘息似的又继续逼问。

    “夏枯府里的城主,有哪个城主是清白的吗?”咽了咽口水,难得停顿,等待云薏的反应。

    “夕城城主。”却没想到他还真回答了这个问题,“不过,她已经失踪了许多年。”

    拾起一块不大不小的圆润石头,凭手感扔进了溪水里,听着连接响起的清脆水花声,叶茴便知,打水漂成功了。

    “那洛十洲呢?他现在的处境是否艰难?”

    夜幕下,在她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身后的云薏脸色小变,像是在疑惑为什么叶茴会有这份担忧一般。

    清冽的溪流和有些烦躁的虫鸣,不远处的破庙传出野兔烤焦的糊味,和一道女子惊慌失措的尖叫声,叶茴痛苦地用手覆盖住脸,“云苡是真不怕给你招来杀身之祸啊。她再叫下去,卜风山根本就不可能睡着。”

    “她不知道,卜风山的眼睛是因为我。”男子出声替妹妹解释。

    “哦?”皎洁的月光逮住叶茴影子投入溪流,她看着云薏的眼睛,“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叶家灭门的真相。”

    “……”

    没等彻底怔住的云薏反应,叶茴先不在意地笑了笑。

    空气中紧张、闷热的对峙被溪流化散,仿佛劫后余生的云薏忽然感受到了自己后背的密汗,不敢看不再看他的叶茴。

    “别紧张,我只是问问而已,没想要答案。”一颗石子又被丢入急湍的水流中,“走吧,去看看云苡又闯了什么祸。”

    “等等!叶茴。”云薏心慌地抓住想要离开的叶茴手臂。

    不解的目光从云薏的手掌慢慢挪到他的面容,“是有什么事吗?”

    “我有事告诉你……”

    突然一柄淬着寒冷月光的短剑,毒蛇吐信般窜出草丛,直击云薏的后心,硬生生打断了他。

    云薏身形快速如风中柳枝般向侧后方一旋,腰间的折扇状似无意地被他甩出空中,瞬间由文雅之物变成了上佳利器,精准无比地对上攻速极猛的短剑。

    一声脆响,短剑失势插入泥土,扇子又回到了云薏手中。

    白衣胜雪,临风而立,叶茴望见了他手中扇骨在月色相衬下泛起的温润光泽,连忙来到他身边,“没事吧?”

    云薏摇摇头,再抬眼时,几个黑衣人自附近的阴影走出。

    “上!”漆黑的身影藏于夜色,似无端的魅影撕裂开宁静的当下,速度快如踩着风火轮,带起的劲风压弯了溪流岸边半人高的芦苇。

    “叶茴,接着。”唰!扇面抖开。云薏的话音未落,叶茴怀里顷刻多了枚小小的物件,是藏信的竹筒。

    折扇翻转,扇面开合间,接住黑衣人的急急攻势。扇缘利刃划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与对面之人的短剑碰撞出点点火星。

    两方不相上下,愈打愈激烈,难舍难分。

    叶茴看见阴影中又几道鬼魅影子冲云薏方向而去,“这些人的目标似乎只有云薏。”抱着锈剑,手指捏起小竹筒的首尾,透过歪脖子树斑驳的树叶影,对上几片黑云半遮掩的皎月。

    “这是什么东西?”

    “着火了!救命啊。”一道女子声音拽回叶茴飘忽的思绪。

    瞥眼看见突兀的火光冲出不远处的破庙门口,“哥哥,叶茴!你们在哪啊?”火光投射下的地面阴影里,显示正有两人在破庙内打得不可开交。

    云苡吃力挡回陡然冒出的黑衣人,担忧的汗水滑落额间,一咬牙向破庙外大喊道:“都小心点!这里有杀手。”

    叶茴暗说奇怪,揣起竹筒,拿上锈剑二话不说就往破庙里支援而去。

    正道和鬼域的追兵不该是追杀我吗?怎么就独独落下了我,反而对上他们的援兵?

    难得并非是追兵?

    三名同样装束的黑衣人突然现身拦截住叶茴。

    寒光如同猛兽血盆大口的獠牙,隐没于同样混沌昏暗的夜幕,带着刺骨的杀意和一击必中的决心,从三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一同袭来。

    阴狠、迅捷、致命。

    叶茴瞳孔骤然收缩,救援的心思被冰冷的杀意禁锢,手脚被缠斗束缚。

    对方配合之密、速度之快,甚至在每一次兵刃相接时,她都来不及看清三个杀手的长相,全凭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本能反应。

    余光瞥见地面上缠斗的身影,显示此时云苡的情况并不良好。云薏被有意调走,黑衣人的真实目的似乎是云苡的性命。

    “真糟糕。”叶茴心说一句。

    抡起手中感知她意而亢奋作响的锈剑,挥斩而出,没有花哨的剑花,只有一道沉重、凝练的弧光,以叶茴为起点,破釜沉舟的气势猛然横扫而出。

    三声几乎重叠在一起的短促爆鸣,挥洒过后骤然出现,碰撞的火星在夜色里如烟花四溅。

    阴毒刁钻的合击之势顷刻败下阵来,三人狼狈地被叶茴蛮横霸道的一击拍在泥泞的土地里,叶茴未置一眼,马不停蹄地操起锈剑朝破庙内赶去。

    剑尖路过挑起绿草丛中的三朵娇艳小花,灌注内力的植物柔软生灵,瞬间宛如铜铁锻造的死器硬物,“砰砰砰”钉入倒地不起的黑衣人眉心,霎时取命。

    “啊——”一声惊恐而痛苦的女子尖叫在叶茴赶到破庙前响起,一个黑衣人正将染血的短剑从云苡肩膀干脆拔出,带出的血液暗红发黑。

    是毒!

    脑海中跳出这个想法的同时,甩出锈剑,化作一道彩色霹雳,狠狠劈中尚在得意的黑衣人,连惨叫都瞬时碎裂。

    剑势带着人如破麻袋般飞出去,撞在残破的佛像上,鲜血涌出,筋骨化为齑粉。

    剩余几名黑衣人见状,自知同叶茴差距甚大,连忙四窜逃走。

    破庙外忽然降下一场大雨,黑云不知何时完全遮盖了月亮,叶茴扶着受伤的云苡坐到火堆旁,丢开被云苡烤焦的野兔。

    雨水汇聚如柱,扑灭黑衣人故意放的火把,沉默地望了会越发漆黑的外面,迟迟未见云薏归来。

    许是他那边的杀手,更加难缠些。

    雨水渗入荒芜的破庙顶,滴答滴答落在卜风山睡着的位置旁边,叶茴无言注视了会,他不动如山的睡颜。

    收听着云苡因毒发而痛楚的叫声,内心终于互搏出了个结果,走上前拍醒,给自己下了熟睡药的卜风山,为难地道:“你能不能……”露出身后挣扎的云苡。

    “救救她。她中了一种不寻常的毒。”

    “当然!我不是在逼迫你……”

    “好。”

    两个人同时说话,叶茴听到了卜风山的回答,怔怔咽下后面的话。

    发怔的原因很简单。此刻卜风山分明洞悉云薏云苡身份的柔和笑容,没有半点幽怨叶茴故意隐瞒自己,似乎叶茴说任何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答应的温顺。

    这样的神情,叶茴曾经在许多自诩爱慕她的人脸上看到过。

    乱套了,她默默想道。

    “我替云薏谢谢你的不计前嫌。”清清方才打斗中慌乱吸入了些血腥味的嗓子。

    “你不必谢我。”卜风山撑着竹杖,一步步缓缓探索着走向已经意识虚浮的云苡,低敛的失落神情没有太多意外,似乎早就料到叶茴的回绝。

    雷声闷声轰轰,大雨倾盆,叶茴站在破庙门口掏出了云薏交给自己的竹筒,身后火堆旁,卜风山正在为仇人之妹解毒。

    小小的竹筒盖子不慎掉在昏暗的地上,叶茴打开它,脑中闪过云薏被调虎离山前的无声嘱托——“打开它”。

    里面只有一张卷曲塞入的纸条。

    叶茴拿出它,摊开抚平,阅读起上面的字——小心卜风山,他在骗你。

    “我有事告诉你,卜风山的眼睛并不是完全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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