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薏急匆匆赶回破庙时,云苡已经脱离了危险,夹杂雷声的大雨平息了大半。叶茴在淅淅沥沥的雨幕中,看到了一身浴血的云薏失魂落魄地回来。
一脚深一脚浅,腿似乎受了伤。
他远远一望见叶茴,就焦急地拖着疲惫狼狈的身体,快速靠近询问:“云苡,云苡呢?她有没有出事?”
叶茴不出声,将他的急切尽收眼底,扒住肩膀的手仿佛要给自己掐出几个血窟窿。
破庙内的卜风山有所感知,撑着青竹杖有意压制步伐速度,“叶茴,怎么了?”面上的神情很是担心她会在云薏手中吃亏。
“若是你找你妹妹云苡的话,她中的毒已解,现在刚刚睡着。”
“中毒?”云薏乱了理智,松开叶茴,一把将装瞎的卜风山往另一边推,自己则踉踉跄跄地走近睡梦里不安的云苡,失而复得般骛地跪下,微微颤抖的手迟迟未落,怕打扰到她。
珍视和心疼不似假,叶茴目光挪到云薏一直在淌血的伤腿,“卜风山,你那有止血药吗?”
看得见物体隐约轮廓和模糊色彩的卜风山自然清楚,叶茴要止血药的用处,揣着明白装糊涂道:“怎么了,你受伤了吗?”边说边递出药。
“你应当知道,我就不多解释了。”叶茴晃晃药瓶,扔下一句话后,从他这边走向云薏。
卜风山缄口,不清楚自己谎言是否被拆穿的茫然,也害怕若叶茴真知晓了对自己隐瞒的厌恶,青竹杖恍惚间掉落在地,没引来视线中叶茴的停留和关注。
“是你让他救了云苡。”云薏仔细放下云苡手腕处的衣袖,确认完此时云苡的确已经无碍。
在她不安的眉心轻洒一抹彩粉。叶茴称奇瞧着云苡很快平和了许多。
“对,要不你回报卜风山,把他眼睛治好吧,还有之后就别搭理他的什么挑战了。”
“他的眼睛我没有办法。当初他不愿意向我求饶,早已经错过治疗时间。”云薏淡淡说,坦然注视着叶茴毫不避讳地撩开自己的衣物。
“我这是在给你上止血药哈,别想歪。”叶茴怕了这些人的误解,生怕一个不留意,就又给曲解成了啥。
“嗯,我知道……嘶。”他好像才感觉到伤口一般,在叶茴倒上药粉的与此同时,发出锥心刺骨的痛苦支吾。
卜风山落寞地瞧着他们亲密的举止,没有再不识趣地凑入。
“你心知肚明那些黑衣人的身份,对不对?”叶茴动作轻柔细腻,微凉的指腹推开酥酥麻麻的药粉,边做边说。
虚弱的云薏瞄了她一眼,不愿意说话地死死盯着自己腿上的剑伤。
雨声倥偬,打散了闷热下响个不停的虫,独自坐在一旁的卜风山脚下布鞋偶尔磨蹭着沙石,除此之外,静寂的周围只有自己和叶茴的心跳。
“他们是段楷的死士。”内心摇摆不定的天平已然平稳,云薏后知后觉失礼地想要挣脱出腿。
“别动!刚上好药。”叶茴一把钳制住,像个操心的老母亲一样制止他调皮似的。
云薏脸色不自然,无话可说。
*
时间默默流逝,安排自己守夜的叶茴在一个瞌睡中顿时惊醒,天际闪电陡然照亮了环境,一双格外清醒的眸子赫然在面前。
“嘘。”云薏捂住叶茴的嘴,硬是让她把惊吓吞回了肚子。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云薏松手,在雷声降临头顶黑夜时弹了弹叶茴脑门,弹回她怀疑自己是山野精怪所幻化的眼神。
叶茴吃痛,困倦的眼睛半睁不睁地看着他。火堆已熄灭,此刻只有呼吸能感受到彼此。
“什么故事,非得现在说。”埋怨道。
“我刚刚编的一个故事。”见云薏脸色正经,叶茴表情宛如便秘般难受,想不明白他如此兴师动众的原因。
同他对峙了一会,实在拗不过,“你说吧。”闭嘴,安静等待新鲜出炉的故事。
“有个男孩自幼便是天之骄子,却在成长中家人惨遭奸人所害,全府尽数死亡,他侥幸逃出,饥一顿饱一顿地流浪江湖。虽然他能靠着身上充沛的内力御寒,可自幼学习的世家礼仪却很难让他做出坑蒙拐骗的事情。”云薏不动声色瞟了眼神色如常的叶茴。
没爹没娘的臭小子!谁给你的胆子敢偷小爷的银子?给我狠狠地打他!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少爷,指挥着一众小厮三拳五脚地涌上倒地不起的男孩。
男孩蜷缩着身体,没有任何反抗,干枯打结的头发凌乱极了,几个人摁住他的手,指间死死攥住的金线绸缎布袋被夺走,发出了被打时都没有的呜呜咽咽。
小厮的一只臭布鞋,如同踩一只蚂蚁似的踩着男孩的脸颊,其余人则不断狠踢着他倒入尘土中的后背、胸腹。
清澈澄明的一对眸子挤压进了松软的泥土。
手指里有一两根布袋脱开的线。
小厮揉着发酸的手走人,口中互相聊着今夜流连的花楼。
一直平静的男孩忽然喷出一口血,模糊了口鼻,他狼狈地缓缓爬起,冷漠地看着周围特意绕开自己的熟悉乡亲。
他们都是曾因为自己天之骄子名声而巴结过的人。
目光不再傻愣愣,不再固守礼义廉耻的可笑,多了恨,多了狠。
体内内力随心而动,男孩快速行动,生疏地硬是扯下了小少爷的一只手臂,抢回了属于他的布袋。这是他母亲的遗物。
失去手臂的小少爷哇哇大哭,命不久矣。
从此男孩被当作面目可憎的怪物,家乡容不下他,明明他的能力曾被数不尽的他们踏断门楣般祝贺。
“颠沛流离。”掺杂雨水凉意的晚风散开男子的尾音。
“这开篇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借鉴了吧?”叶茴清冷的声音传出,云薏看不清将头偏向另一侧的她的面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情节的走向好像在很早之前就抱过我,叶茴嘟囔,一瞬间脑海闪过众多武侠故事。
“男孩拼命练功,支撑着他奋勇上进的信念,唯有复仇、复仇、复仇!”
逐渐铿锵有力的话,在无形中带他们来到这个跌了就站起来、伤了就自己吹吹的男孩身边,又仿佛去往了很多年前在人心深渊的幽冥鬼域苦苦滚摸打爬的叶茴附近。
“后来,他如愿达成江湖之上难以企及的高度,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