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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敬如冰

    又问道:“我方才说到哪里?”

    阿秋立即应道:“您说到武帝同着您拟了那道诏书。”

    司马瑶道:“是,是。说到后来,我还以为自己藏起了那道诏书,因为我很清楚这诏书不能被任何人看到。但既现在不在我手中,那便成了悬案了。”

    阿秋绞尽脑汁道:“毕竟是多年前的事,有没有可能瑶姑姑你记错了,放在了什么别的地方,没有带进禁地来?”

    司马瑶摇头道:“断不可能。若是我收了,就必然会在这只木匣里。你要知道那诏书的重要性,虽然那诏书不可能令谁继位,却会成为别人扳倒我琅琊王一族的把柄,若落在我父亲手中,他更可能以此去试探我皇兄,而我绝不能让这些事发生,故此哪怕丢了这珠簪玉镯,那诏书也是不能丢的。”

    她作出结论道:“因此,必然是不在我手中。但也侥幸,没有人留心这事,想必是自动作废诏处理了。”

    阿秋听得此事,心中却忽然警铃大作。

    因为她自赵灵应处,得到过一个线索:前桓宫中所有诏书都有记录存档,哪怕是废诏。

    昔日上官皇后意图离宫而被当场撞破的那一夜,司马炎曾连下五道惩处诏书,道道作废。但那其中却有拜谢朗为御林军大统领的旨意。

    因此司马炎与司马瑶一同拟就的这道诏书,按宫规来说,哪怕作废,也必然是要进档的。

    只不过,恰好没有人与司马瑶为难,故而不动声色掩去了历史上这一笔。

    阿秋忽然又道:“瑶姑姑你当夜作意想要收走那诏书,就不担心第二天武帝陛下酒醒后追问你,诏书何在吗?”

    圣诏毕竟是圣诏,司马瑶偷匿藏回家,司马炎虽然不会怪罪,难道不会追问她吗?

    司马瑶苦笑道:“皇兄性情,我所素知。他等到第二天一早,怕早忘记了这回事情,毕竟又不是真的有个女儿,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就等着他传位。这不过是他酒后胡乱揣测设想而已,哪里作得数的。”

    阿秋不死心,依然追问道:“那他第二天酒醒之后,就再没提过此事?无论那诏书见与不见,他都当作前晚的事情便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司马瑶努力回忆了下,道:“我想起来了。他第二天倒不是毫无动静的,只不过那动静与我无关了。”

    阿秋急忙道:“他有什么动静?”

    司马瑶慢慢地道:“他下了道诏书,将栖梧宫赐为废殿,令上官后以后无事不得出此殿。而且,据说还送了块‘栖梧废宫’的牌子过去。这件事当时算是我皇兄在位期间的大事了,我故此记得。至于前一晚的话,他自后半个字都没有提过,权当从来没有过此事。”

    阿秋心中只如一瓢冰水泼下,寒冷彻骨。

    应当是第二日醒来,他不知听了何人的话,坚定了决心,认定上官皇后的那个孩子非他亲生,故而决定惩处皇后。皇后的惩处令既下,那个孩子的事,便再不提了。

    司马瑶的声音仍在她耳边响着。

    “其实这件事,人人都很奇怪。第一便是,若皇兄真的要惩罚皇后,应当是废后且贬入冷宫,而不是倒传来,皇后尊号也不去,也不用挪地方,反而是将历来后宫中地位最高、位置最尊贵的栖梧宫变作冷宫,用以软禁皇后。”

    “因为这样一来,皇后固然是受了罚,可也意味着受罚的皇后还是皇后,宫中永不可能再有新的皇后。因为人可以换,地方是动不了的,与云龙殿等级相配的宫殿就那么一处,关了禁闭之后,上官后至死不挪窝,就意味着她永远占着栖梧宫。”

    是了。阿秋从来不是伤春悲秋之人,却只能忧郁地想道,的确如此。栖梧宫至今仍然是皇后宫,哪怕到了新朝大衍,宫中仍然没有皇后。上官皇后是栖梧宫最后一任主人,到现在也仍是;褚元一到现在也仍然在那里,徘徊不去。

    “第二便是,皇后究竟犯了什么过错?上官后与皇兄之间的关系形同虚设,这点人人皆知。但也因此,这么多年他们算是相安无事:皇后常年告病,不管皇兄的事,随便他纳多少美人进宫;皇兄也不去叨扰皇后,轻易不踏栖梧半步,两人一向‘相敬如冰’得很,尤其皇后,虽不管事却恪守本分,我们这些外人一年到头连见她个面都难。难以想象她究竟是犯了什么事?”

    阿秋只管怔怔地听着,却找不出半句话来说。

    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生下孩子的事。司马炎原先认为那个孩子是他的,后却发现琰秀生下孩子后竟打算私奔离宫,他开始怀疑这孩子是否是他的,却又反复拿不定主意;琰秀不可不罚,可罪行终究未曾坐实,罚重了又怕误伤无辜,于是司马炎采取了这般自相矛盾的举措,将栖梧改为冷宫,却也并未再多惩处。

    “第三便是,人人都知上官后虽然多年无出,也不管事,却是动不得的人,因为她是上官家的女儿,前中书令大人的侄女。皇兄这般地公然封栖梧为废宫,是将她打落冷宫之意,也是表明以后绝不会再去。这般地削上官家的面子,难道他就不惧怕前中书令动怒?但怪得很,前中书令大人居然当真没有任何反应。”

    阿秋想,他并不是没有反应。诏书才下,栖梧宫立翻成火海,那一夜上官谨提着剑闯入了建章宫。他要为侄女寻回一个公道,却被天机四宿并德宗皇帝司马敬文拦下,硬碰了荣月仙一记“天机横绝”之后,得知自己寿数不过五十的谶言即将应验,他再没有心力与司马炎纠缠,只能全力准备即将发生的渡江大战,不得不放弃替琰秀讨回公道。

    司马瑶的声音仍旧悠悠地响着:“不过很快,上官后便薨逝了,紧接着便是迎击八十万胡马南下的渡江之战,大家的注意力都到了这上头去,也就没有人再管这些事。但我总觉得,皇兄的家事,是一笔说也说不清,道也道不明的糊涂帐。”

    是。阿秋心想,司马炎与上官琰秀,原本想要奉行一生相敬如冰,秋毫无犯,却终因赵灵应的一次算计,而有了那个孩子。

    而若后来,没有石长卿的介入,琰秀与司马炎,会否因着孩子的缘故,芥蒂渐消,尝试共处?

    至少现在看来,司马炎或许是会的。在知道他可能有了个女儿的时候,他未尝不是高兴的。毕竟他曾亲口对司马瑶说过,他不想要孩子,只除非那是上官琰秀为他所生。

    他甚至想过,若此生只有这一个女儿,便要设法将皇位传给她,为她试着做一次古往今来从未有过的翻天举措。

    只可惜人生,没有那么多的假设。

    阿秋听得自己声音闷闷地道:“瑶姑姑似乎不大喜欢上官皇后。”

    司马瑶先是一愣,而后道:“你从哪里听出来的呢?”

    阿秋道:“我听人称呼她,一般都称为文皇后,熙宁皇后,少见如瑶姑姑般只叫她姓氏。”

    司马瑶直爽地道:“确是如此。我对她没有太多好感。首先你要明白,我从不喜欢高门仕女那一套的蕴藉温婉,而琰秀姐正是仕女中的仕女。若换了我自己,我不想嫁给皇兄,便打死也不会嫁,长痛不如短痛——站在司马家的立场上,她这般阳奉阴违,便也是害了我皇兄一辈子。”

    阿秋明知司马瑶说的,亦有道理,却苦于找不出反驳的话。

    司马瑶继续道:“再说到称呼的话,哈,若从小时的交情论起,我其实叫她一声琰秀姐,因为打小便是这般。后来她嫁了给我皇兄,我应叫她一声嫂子。但后来我们很生分,她几乎是躲着司马家的人,比之出嫁前反更生分,故而我提到她,便和我皇兄一般,只称上官后。再后来,”

    司马瑶的头低了下去,不无寂寞地道:“我嫁入上官家,若真的按辈分论,琰秀也得叫我一声婶婆。不过我们此后再未见过,而玗琪和上官家的人,均叫我瑶姑姑,其实还是按司马家的辈分。”

    那即使说,上官家其实仍是将她看作琅琊郡主,以未嫁之女的地位尊重于她。

    阿秋想起前话,不由得提醒她道:“瑶姑姑之前说到去西市书肆买那本《山河图要》,那是你嫁入上官家的开始。”

    司马瑶经她提醒,立即道:“是!都忘了这一节了!那一日我难得一身女儿装束,只带了一个仆从便去了西市。”

    她伸手拿起匣子里那支明珠金簪,怅惘地道:“那一日我戴的,便是这只金簪,和这对耳坠子。”

    阿秋可以想见,当年的司马瑶绯衣似霞,明珠点髻,拿着马鞭子风风火火闯入书肆的模样。

    司马瑶失笑道:“也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夸张。毕竟高门还是有高门的礼仪制度。当时我是站在门外等着,令我的仆人进去问的。”

    这种与贩夫走卒打交道的事,非必要司马瑶也不会去掺和。

    她这么站在门外等待,自然地便游目四顾,一眼便望到了街边对面,离自己十数步之遥的地方,正停着一辆挂着青布幔的马车。

    那马车样子朴实无华,车身以结实杉木做成,轻便简单。

    她仅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再又多看了一眼。

    因为马车本身虽然普通,但车前的那匹青骢马却是神采奕奕,毛色油亮漆黑,一望可知并非普通人家养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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