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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隐逸

    其人身材颀高,一身洗得发旧的青衫,面容古拙,唯独两颧的深刻纹路显示出他常年惯于思考的个性。

    这人的装扮和气质,怎么看都像是一名文士,更似是常年从事幕僚工作的那种人。

    唯独他那只握着剑,纹丝不动的手,所展示出来的精确性和稳定性,清楚地表明,他是惯于用剑之人,而剑本身亦是他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犹如他灵魂的影子。

    他刚才轻而易举地击开了她的“麒麟百绝”,但由他的表情来看,他甚至没有思考过这一剑应该怎样击出。

    他的心神应当还在别的事物上,只是信手、随意地卸开了她这一剑。

    与影子为伴的剑士。

    不知为何,司马瑶的心中忽然掠过这么一句话。

    她几乎是瞬间便被对方身上这种神秘复杂的气质,无比强烈的吸引。

    那是一种黄河决堤般的无可名状的汹涌情感,犹如冰雪见到太阳,松柏见到高山。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外之。

    那名青年男子在自己的剑被“麒麟百绝”当中击断后,立即向后滚地急退,此刻却整衣跃起,拍去身上方才沾上的尘土,没有半分感到失去面子的窘迫感,而是一手将背后藏着的书恭恭敬敬举至身前,口中道:“书已买到,请中书令大人见览。”

    当“中书令大人”五个字宛若惊雷般,在她耳边响起时,司马瑶终于明白了,现在站在她眼前的,乃是何人了。

    大桓万民心之所向,一手缔造如今中兴局面的,被目为南朝第一人的,中书令上官谨。

    青衫一剑,隐世高风。

    除开他的文韬武略,他的剑法亦是大大有名。但只是,从未有人见过他出剑。

    但她今日,见到了。

    上官谨似终于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皱眉向那青年男子道:“我让小朗你过来买书,为何却会与人争执至当街动武?”

    那叫做小朗的青年男子不卑不亢地道:“并非是我非要动手,是这位小姐的仆从在店内非要强争此书,我记得中书令大人吩咐了必要此书,不敢相让。而后是这位小姐的仆从先动的手。”

    司马瑶仿自梦幻中回过神来,立刻反驳道:“你方才直瞪瞪地瞧了我好半天,这般无礼,你怎不说?”

    她平素何等骄横,可对着大桓第一人的上官谨,虽明明是对方理亏,她也使不出半点平日的刁蛮,而只能口头上争辩几句。

    上官谨如有所悟,再看向那名男子,那名男子也是一怔,而后躬身道:“禀大人,谢朗并不是无礼直视这位小姐。只是一瞥之下,发觉她头上的金簪,耳下的坠子,似乎大小姐也有一副同样的,故有些疑惑。”

    上官谨的目光终于向司马瑶看来。

    而司马瑶的心神瞬时立告失守,慌得不知什么似的,目光完全不敢与他接触,而只敢低下头来瞧着地。

    上官谨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疾不徐,悠游从容:“这位小姐剑法造诣惊人。剑术本以轻灵敏捷见长,而小姐的剑术别走蹊径,以沉猛厚重取胜。小姐的剑亦是别具一格,重量长度均逾于普通佩剑,其他人的剑若遇上小姐的剑,只有断折的份儿。若说剑乃百兵君子,小姐的剑便是剑中的王者。最难得你年纪轻轻便有此修为,殊是不凡。”

    司马瑶低着头,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只听得对方夸赞自己的剑法,心中又是开心,又是不好意思,心中便想:倒也没有你说得那般好,至少就比不过你手中之剑。

    她也不想想,上官谨本身是一代剑术奇才,有地仙之姿,且年纪也长出她足足一辈。如他这般的剑手,放眼南朝近百年,统共也就这么一位而已。

    上官谨的声音仍然不轻不重,在她耳畔响着:“建章习武之士虽不少,但以重剑能独出一帜者,却只有一位,便是琅琊王司马骏。且小姐头上的明珠金簪,耳畔的坠子,均应出自内制御赐,故此小姐的身份,不问可知。”

    司马瑶不意上官谨从自己所使的重剑,和御赐金簪这两件事上,便一口叫破了她的身份。

    此刻心中虽已经慌作一团,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躬身行礼道:“琅琊王府司马瑶,见过中书令大人。”

    作为琅琊郡主,这般与上官谨的从人强抢一本书,且竟使出了杀招当街伤人,若是落到朝臣耳中,必然少不了一顿重重的参劾。

    若只是如此,她其实也未必怕到哪里去——这倒不是说她视人命如无物,而是司马瑶素来敢作敢当,若方才真的伤了谢朗,要她自己性命以偿,她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但对着上官谨温和从容的目光,她只觉得有如针刺,简直丢人到家了。

    那青年人谢朗却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原来是琅琊郡主,难怪。”说着,便向司马瑶一抱拳,谦恭有礼地道:“小人不识是琅琊郡主,只觉得发簪样式少见,故而冒犯了。”

    司马瑶恨恨地想道,原来这个谢朗也是懂礼貌的,方才不是视我如无物,便是作刘桢平视,冒犯之极,实在可恨!

    上官谨微笑道:“郡主不要见怪,小朗如今在陛下身边当差,你或许未见过他,但陛下前几日赐予我们家琰秀,与你这副一模一样的金簪耳坠,正是由他送至府中,大约因这明珠实在罕见,小朗没有想到会在此处见到,便多瞧了几眼。”

    司马瑶蓦然想起,皇兄赐她这副金簪耳坠时,似是说过,这明珠稀有,以南朝之地大物博,也只作了两副成套的。她当时便开玩笑问过皇兄,另一副他给了何人,皇兄却只笑而不答。她心想必是赏赐了哪位美人,也未再问。

    如今方知,原来是给了上官琰秀,未来的大桓皇后。这样说来,方才合情合理。

    司马瑶至此终于气消,还礼道:“原来是一场误会。我方才出手也重了,望谢公子海涵。”

    谢朗不卑不亢地道:“郡主神功盖世,小人不敌方是正常。不过郡主和贵属日后还是不要这般在大街上随意动手,因此举有违我大桓法度。”

    司马瑶才刚刚缓过气来,立即又被谢朗这句呛到脸色发白。这是直指她对从人管束不力,以武犯禁。可此刻中书令上官谨就在跟前,她虽骄横惯了,心中纵然不服气,哪里敢顶撞半句。

    事实明明摆在跟前:谢朗无论怎样说,方才不过是多瞧了她几眼,可她一出手便是要人性命,即便说到金銮殿上司马炎面前,也是理亏。

    阿秋听到此处,亦心中乍舌。

    原来如今的天子,从前的左中郎将谢朗,年青时亦是这般地不好惹。

    以他此刻对上官谨的忠心和不畏强权的个性,便可知他为何后来能在宫中深得司马炎宠信,平步青云。

    上官谨却是岔开话题道:“郡主方才似是为了这本书,方才和小朗起了冲突?”

    司马瑶哪里敢多看一眼他手上那本装帧精美的《山河图要》,只是低着头道:“司马瑶不知此书是中书令所要,故而大胆冒犯。若知是中书令大人在此,司马瑶绝不敢争夺。”

    上官谨叹了口气,意味深长地道:“这意思便是说,若今日非我在此,不但拦不下来郡主方才这一剑,也不能阻止郡主必索此书的意图?”

    司马瑶怔了一怔,并不明白他何意,只是从实答道:“……大概,确是如此。”

    若是旁人,她要么恃武力强夺,要么会报出琅琊王府的名号以权势相迫,总之这书必然是要到手的,顶多过后多给对方些钱了事。

    否则她今日岂不白白装扮出门了这一趟?

    上官谨听得她的回答,竟微微一滞,沉默不语。

    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首次与上官谨的视线对上。

    但见上官谨的眼神并无责怪,而透着若有所思,像是瞧着她,却又更多是在思考。

    她很不习惯这般被人打量,那就好像她并不是个人,而是一道难题一般。

    谢朗在旁从容道:“如今高门世家风气,强取豪夺仗势欺人乃是常态,郡主自幼生长如此环境中,难以出淤泥而不染。以郡主之尊,今日尊仆并未上来便对着谢某拳打脚踢,而是好言相劝,已算得客气了。”

    司马瑶听得他如此说,脑筋便有些转不过弯来。这谢朗听着似是在替她说好话,怎么又句句都像是拐弯抹角在坑她的?

    她还未反应过来,一侧的家仆厉文是老江湖,如何听不懂,他怒容满面,冷哼道:“若说仗势,谢公子若非仗着中书令大人之势,又怎会在店内对着小人的一番好言好语,眼皮都不抬一下?”

    其实这话要掰扯起来,便有些说不清了。

    谢朗既然是建章高门之一的谢家子弟,本身又在宫中任职,由他出面来替上官谨办事,又有什么必要客气应对一介权贵家仆,听他好说歹说,还得殷勤热情应酬?

    但若谢朗真的只是一介布衣平民,又真地就敢对厉文还算客气体面的一番言语交涉,就这般不理不睬吗?

    谁料谢朗淡声道:“明知尊使来意不善,而此书我断不能让。好说又如何,歹说又如何,最后仍不是要动手。”

    这一答却大出乎了司马瑶和厉文的意料。原来谢朗并不是恃仗官职和家族故而傲慢以对,而是在当时情况下,已做出今日无法善了的判断,故此决定更不兜搭,速战速决,脱身为要。

    由此亦可看出谢朗作风务实与硬朗。

    厉文再度变色,手已按上腰间佩剑,颇有今日事难善了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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