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轩楼是凤阳城中生意最好的酒楼,每日里一到正膳时辰,大堂之内便座无虚席。此刻里头早已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裴泠要了一个二楼雅间,坐下先溜了眼食牌,又听堂倌唱菜,点了一桌丰盛的席面。
“就这些罢。再烫一壶热酒来。”
“得嘞!客官们稍坐,好菜片刻便来。” 说着,堂倌将那食牌往胳肢窝下一夹,转身打起帘子,一阵风似的去了。
不一时,便有小二来上菜。
因点了满满一席面,足供四五人之量,宋长庚起先只拣些近前的菜,待二人大人搁箸用毕,见满桌珍馐尚余大半,便也放量吃起来。只是一下放开肚皮,又吃得撑住,竟闹起了肚子。
待宋长庚一走,雅间里便只剩他俩了。
谢攸心下辗转了几个来回,还是决定开口。
“镇抚使。”
裴泠抬头望过来。
“自古无功不受禄,我于镇抚使并无半分微劳,这件直身委实太贵重,我思前想后,是断不能收的。明日容我把此衣退回铺中,再将银两原封送还。”
裴泠料到他定还有一番推拒,说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的道理,你若偏要去退,就是打我的脸。”
“不不,我绝没有这个意思。是……”谢攸伸出手比划,“五十两啊,五十两就买一件直身,这不是敲竹杠吗?”
“五十两银子买下,倒也不算讹人。”裴泠笑了笑,不厌其详地道,“苏绣劈丝极细,针法又繁复,这件直身上头绣的山水画纹样得耗费绣娘数月功夫,单工钱就五六两银子了。且这料子也是上好的,约莫十两一匹,一件直身袍子少说也要两匹料,如此算来,本钱就近三十两。若真如他所言请的是织造局退下来的高手绣娘,那成本要四十两往上,这都还没算诸如商税这些杂七杂八的费用。”
“可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打断道,“你且宽心,难道我还不知轻重,为件衣裳掏空银子?再说了,我是一人挣钱一人花,不似旁人,有家有室有牵绊,有时花钱也就不为别的,只图个开心。这件衣裳你穿上鲜亮,我瞧在眼里也欢喜,那钱花得便是值得。你别费那功夫替我心疼,有钱不花,难道我还巴巴地攒着,带进棺材里去么?你就当是还那壶红糖水,这总成了罢?”
谢攸闻言竟是有些恍惚了,前些时日受尽了冷眼呵斥,今日忽蒙她赠衣,此刻还被软语相待,这般天上地下的差别,他简直不敢相信。
裴泠瞧着他那呆样,笑道:“你傻了吗?”
他回过神来,赶紧低下头,躲闪她探究的目光。
“镇抚使是真不喜欠人情。”
裴泠回他道:“你不是也说讨厌别人欠你,一想到有人欠着你就想让她立马还了吗?”
她竟还记得他说过的话。
她这是在跟他打趣吗?
谢攸心里琢磨起来。
今日种种迹象是不是代表,她不再生他气了?
是的罢?若当真还厌他,何苦费心遮掩?横竖他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她才懒得藏情绪。
这般想着,谢攸顿觉先头因遭冷遇而打下的心结,至此是松脱了,身体似乎也变得轻快许多。
她终于恢复正常了,这真是太好了!
他在这头自顾高兴,却见那头玉壶一斜,酒液汩汩入盏。
谢攸见状,连忙将手悬在她酒盏上头。
“别喝酒了。”
裴泠端起酒盏的手一顿。
“我已是少喝了,”她说,“这还是热酒。”
谢攸不挪开。
半晌后,终是妥协了:“好罢,那不喝了。”裴泠道。
“嗯。”他含笑收回手,“这时候饮酒对身体不好。”
她飞他一眼:“啰嗦。”
谢攸握拳抵唇轻咳,掩饰嘴角压不住的笑意。
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变了,或是近了,距离吗?言语里的熟不拘礼,也有了一些能互相打趣的话。吵架还能拉近距离?也是怪。
不过,这感觉很好。他说的是吵完拉近距离后的感觉。
但现在感觉虽好,日后还是不要再吵架了。
脑子里一阵胡思乱想,想着想着,谢攸倏然想起了成衣铺掌柜的那番话。
他没有姐姐,不知有个嫡亲姐姐是什么感受,或许也是如她今日这般看见什么好东西就想买来送他?
等等……
……她不会真把他当弟弟了罢?
*
窗外一轮月悬在檐角,清辉淋漓洒在青石阶上。几个醉客道着“改日再叙”,脚步踉跄地没入夜色中。他三人跟在后头出来,拐了个弯,径往隔壁客栈行去。
裴泠要了三间上房,今日一路奔波,皆颇为劳乏,时候也不早了,便各自归房安歇,待明日清晨再出发。
是夜,灯烛俱熄。
谢攸躺在床上欲入睡,四下里唯有更鼓之声遥遥传来,一声接一声。正值朦胧之际,忽有一缕熟悉的沉香飘飘然钻入他鼻息之中。
是裴泠吗?
她怎么会来他屋里?
他恍恍惚惚睁开眼。
听得那扇房门“吱呀”一声响。
待看见来人,他瞬间清醒,登时倒抽一口气。
她她她………她怎么只穿了一层纱?!
那料子轻飘飘的,风一吹便拂起来,在月光底下照着,还能隐隐透出里头抹胸的影儿,偏又瞧不真切,像蒙了一团云雾。
君子理应非礼勿视。
他不能看,他不该看。
可他看了,还眼不错位地看了。
她勾唇对他一笑,举步走了进来。
他这才发现那裙身两侧竟还开了衩!在步履轻移间,自然地荡开,惊鸿一瞥地露出春色三分,引得他目光不由自主去追随那裙裾。
开开合合,雪色晃眼,浑像个来勾人的妖精。
“镇抚使,你……你你你怎么穿成这样?”
言语间,他从床上腾地坐起,慌乱后退,背抵住了墙。
一忽儿,她已站到床边,光着脚踩上来,居高临下地笑睨他。
因碰着床顶,令她不得不弯腰伏低身子,这一低,从他角度看过去,是一览无余。
他浑身上下像有蚂蚁在爬。
她似全然不在意被他瞧了去,反将裙摆又掀起几分,倒是存心要他看个痛快的意思。
他果真看得呆了。
修长的腿,宛若玉竹新抽。
然后下一瞬,但见那双腿一分,她竟跨坐在他身上!
美人入怀,两相轻触,一声低沉闷哼自他口中泄了出来。
她抿嘴儿一乐,抬起双臂搭上他的肩头,凑近,与他唇贴耳。
“你不是想知道,什么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么?”
他心跳如鼓,只会“我我”个不停,一句完整话都吐不出。
“你就是想,莫狡辩。”
说着,她缓缓引他手至腰间系带。
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整个人燥得不行,像是要烧起来了。
“学宪,不来一探究竟么?”
话音才落,他已是情难自持,手彻底失了控制,疯了一样去解、去扯、去剥,乃至眼前人寸丝不挂。
恰似拨云见月,终得以一窥到底。
当真是一副极好身段,凹凸有致,那双肩端方平直,那腰肢又柔韧如束,通身望去,骨肉停匀,只觉增之一分则腴,减之一分则瘦。
他的手不自觉地把住眼前这截紧致腰身。
“怎的停了?”她盈盈笑起来,“往上摸呀,你傻的?”
那笑声像羽毛尖尖直往人秘处里搔,他哪禁得住这般撩拨,神思飞荡,手又如何能老实。
真激动得这颗心都要从腔里蹦将出来。
揉捏着还尤嫌不够,他把头埋进她的心口,用嘴衔住了她。
她似是咬唇,难耐地“嗯”了声。
那一声“嗯~”令他兴奋得不知今夕何夕,嘴里更加卖力缠弄。
她仰起脖颈,身子一挺,也将自己往他口里送。那手托在他后脑勺,抚着,像是鼓励。
他只觉自个儿快炸了,搂着她拥着她,一路蜿蜒而上,与她额头相抵,鼻尖相触。
她摸了摸他烧得通红的脸,低低一笑:“学宪别急,夜还长着呢。”
那眼角梢儿像会放勾子,把他尽数勾了起来,在底下杵着。
呼吸交缠不休,他紧盯她的唇,有意无意地碰,连带着那根节节攀升的竹,也有意无意地磨蹭前头那处山坳坳。
隔着底下那片薄薄的衬裤,他颠荡在情浪上,只觉翕翕然不可言,魂儿都飞了,一股热流自丹田涌起,蕴积着,蓄到临界,已是急不可耐地想冲出去。
灵犀行将大开,失控地想叫出声来,他低头去啃她,啃她,啃她。
“好姐姐,别叫学宪了,快叫声谢郎罢。”
谁承想此话一出,她陡然板脸,一个大巴掌转瞬挥了过来。
“啪!”一声响。
他捂住发麻的脸,被这一巴掌扇得又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郎?郎你个大头鬼!”
谢攸猛然惊醒。
他喘着大气,整个人似刚从蒸笼里爬出来,那层布料潮黏黏贴着皮肉,提醒着他适才正在做一个怎样的荒唐梦。
眼神怔怔地定在床顶,半晌后他懵然坐起,倏尔注意到两只手,竟将锦被搓揉出了两团……?
啊啊!
怎么又做这样的梦?脑子里尽在想些什么!
谢攸皱紧脸,狠狠揪住头发扯,心里不住唾骂自己无耻。
梦里的他跟个色中饿鬼有何区别?他骨子里竟是这等急色之人?他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先前一次他还能骗骗自己,只道梦里凑巧是她,可这一次……又是一次……
毫无疑问,他对她有非分之想。
他是喜欢她吗?
他怀疑,又不敢承认。
如果不喜欢她,又为何会因她的冷待而难受闹心?明明从北京启程时还巴不得她早些走,但现在一想起两人不久便要分道扬镳,喉头就似塞了什么,噎得慌堵得慌。
他想来是喜欢的。
可……可那是裴泠啊……
北镇抚使裴泠啊!
她绝不是他能肖想的人。
谢攸啊谢攸,该说你什么好,胆大包天就属你了啊!被她知道,就死去罢。
思及此,他嗷了声,疯狂地挠着头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