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戏落幕后,在外喝了一天酒的王尚终于回了家,今个休沐,他可要玩个尽兴。
可一踏进家门,就觉出了不对劲,府里不仅没什么人说话,还冷飕飕的,虽说这冬天是冷,但这彻骨的寒意是怎么回事?
他裹了裹自己身上的外袍,打算悄悄溜回房内。
“站住。”
一道威严的男声自身后响起,王尚立马停住了脚,不敢回头。
怎么是阿耶?他这是发现自己喝酒了?王尚闻了闻身上,明明没有酒气,他都用熏香熏了好几遍了。
“转过来。”
阿耶是个严厉的,不似阿娘刀子嘴豆腐心,他是不太敢忤逆阿耶的。
“让你转过来!磨蹭什么呢?”
“转转转!”
王尚满脸堆笑地转过来,问道,“怎么了呀,阿耶?”
谁知王景颂拿着一杆长缨枪立在面前,说道,“拿个趁手的武器,跟我去卢家揍卢有龄那个王八羔子一顿!”
诶诶诶,等等等一下!
王景颂已经要拔门而出了,硬生生被王尚拦住了。
“阿耶,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打三郎?”
“他负了你妹妹!”
“负了妹妹?关毓秀什么事啊?”
“什么叫关毓秀什么事?说好了跟你妹妹成亲,竟然当众跟别的女子攀扯不清,这人该打!该杀!”
王尚一听这话更是惊诧不已,卢有龄要跟毓秀成亲?什么时候的事?他作为兄长可是一点都不知情。
“阿耶,其中怕是有误会,三郎并没同我说过要和毓秀成亲啊。”
刚才还要夺门而出的王景颂,忽然冷静了下来,“跟你说干嘛,又不是跟你成亲。”
......
作为两个当事人的亲哥哥和铁哥们,他就这么没存在感吗?
“总而言之,阿耶你先冷静,等我去问问三郎!”说完,王尚一溜烟地跑了,王景颂看着王尚远去的背影,整了整袍子,完成了崔涟漪交给他的任务,也心安理得地回去了,不这样做戏,这小子估计都不会上心,一天到晚地只想着花天酒地,哼!
王尚一路风雪兼程,总算在宵禁前到达了卢府,先是直奔卢家书房,没见到人。又走去卢有龄的卧房,也没见到人。
而且他在这感受到了和自家一样的氛围,这冷飕飕的,无人说话的诡异之感,天爷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自己不就喝了一天酒,快活了一阵吗,这外头是变天了吗?
他在卢府转悠了一圈,没一个敢说卢有龄去哪了,于是他索性去找了卢家叔父卢松,他总知道卢有龄的去向。
卢家祠堂内。
卢有龄正跪在祠堂里,上头坐着他的祖父卢慎和父亲卢松。
卢慎已年过六十,虽是满头白发,但精气神很足,久居官场,让他整个人显得精明又锐利。
“牧之,我从未想过你会如此糊涂。”
卢松在一旁没有说话,但面上也难掩失望之色。
此时下人来报,说王家郎君前来求见。
卢松下意识地认为,王尚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头一次前去迎接了王尚,放下了自己长辈的面子,将人带到了祠堂内。
王尚看向跪着的卢有龄,愣了一下,随后才真切地感知到,有大事发生了。
“子风,坐吧。”上头的卢慎笑意盈盈地让他坐下,看得他瘆得慌。
他惶恐不安地坐下了,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子风,此事是我卢家做得不对,你代你耶娘可有要说的,无论任何要求,我卢家自当全都答应。”
这么卑微的态度?这可不像卢老爷子的作风,他刚刚擢升,风头正盛,谁敢冲他提要求,全都是捧着他。
“不敢,卢尚书,晚辈只是来找三郎了解一下情况,没有任何要求。”
闻言,卢慎这才露出真笑容,略略点了一下头。
“三郎?”他小声地叫了一句。
卢有龄没理他,却也不再沉默,“既然子风来了,那我今日就都说明白,也望子风传达给王家。”
他跪在地上,脊背挺直了开始说,
“我从来没说过我要娶王毓秀,也不知卢王两家有结亲意向,若是知晓,也必不会应。”
“你不知?我不是派人通传于你了吗?”卢松有点不相信地问道。
“没有,此事我直到王府才知晓。”
“另外,我在王府被人下药,才会发生...”卢有龄说到这儿,有些说不下去了,不知该如何措辞。
好在听到“下药”两字时,卢松已插话进来,“下药?下的什么药?何人下药?”
“下的是...春药。”
春药两字一出,王尚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药可真是太见不得人了,三郎中了这药,还不得气疯。
“下药之人正是——卢樵。”
卢慎听到卢樵的名字思考了一阵,才想起这是谁,原是他那个不成材的孙子。
“卢樵有这么大胆子?”
卢有龄命江言把今日出现在王府的仆人拎了上来。
这仆人还算有点脑子,知道自己药错了人,收拾收拾就准备跑路了,可惜贪图自己在卢家积累下的家财,这才被江言追至卢府逮到,如今整个人瑟缩在祠堂之上,一句话不敢说。
“他命这仆人去王家给我下药,却不想认错了人,把郑秋潆当成了王毓秀。”
卢有龄这样一说,人精般的卢慎还能听不懂其中的关窍。药对了人,卢樵不会有大过错,还能看牧之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一番,只是这药错了人,可就不一样了。
“叫卢樵过来。”
等卢樵的空档,王尚总算理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在脑子里千回百转地想了一通,得出了结论。
这次卢有龄栽了。
“回族长,二公子不在家中。”
“去哪了?”
“不知。”
“另外,二公子房内的一应细软都不在了。”
呵,这是跑了?
没想到这么有魄力,说跑就跑,还真能舍得下范阳卢氏这个头衔啊。
卢樵此举无疑告诉众人,卢有龄说得都是真的,而他作为幕后主使,逃之夭夭了,留下这堆烂摊子让他们收拾。
卢慎摁了摁眉心,天色已经很晚,他在朝中处理了许久政务,回到家中还有这么一件糟心事等着,心绪已经明显不佳了。
“卢樵暂且搁一边,我回头再做惩治,牧之,先说说如今怎么处理与王家、郑家的事吧。”
王尚心说,总算提到正事了,赶紧说完,他好回去给耶娘交差。
“无论如何,对王家我们是违约在先,须得补偿。”
“怎么补偿?是给银钱还是给地契,王家可不缺这些东西。”
“给人。”
“你的意思是,你还要跟王家联姻?”卢慎看向坐着的王尚,王尚摇了摇头,表示什么都不知道。
“不,我会替王家女娘看遍长安好儿郎,直到她满意为止。”
这卢有龄,怎么又干起月老的行当了。
“至于郑家,也须补偿,本是卢王两家的事,却将他们无辜卷入其中。”
“怎么补偿,难道还是给人?”王尚诚心诚意地发问道。
“没错。”
“可你就算替郑秋潆看遍长安好儿郎也没用吧,她这女儿家的声誉...”
“我娶。”
“我会娶她。”
听到这话,卢慎松开摁着眉心的手,卢松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就连王尚也有点懵。
合着兄弟说的给人,是把自己给人家啊。
卢慎看着跪着端端正正的卢氏嫡长孙,有些犯难,他是不太情愿让自家儿郎去娶一个旁支女的。
“我不同意。”卢慎还没说话,卢松先开口了。
“她进不了我范阳卢氏的门!”
啧啧,这卢家叔父是忘了自己的正妻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了吗?怎么现在儿子也要娶,他才想起来不同意。
除了王尚心里是这么想的之外,卢慎也是一样的看法,照他看,这孙子比儿子强多了,起码要娶的不是什么寒门庶族,再怎么着,也是荥阳郑氏门下的女娘。
卢慎没搭理卢松的反对,继续问卢有龄,“牧之,别无他法了吗?”
“别无他法。今日我俩已被郡主瞧见,想必圣人也会知晓。”
还真是别无他法了,圣人一旦知道了,卢有龄想娶旁的世家女就难了,还不如顺手推舟一番。
“也好,荥阳郑氏也不算小门小户,虽是旁支,起码也是姓郑,既然此,便娶回来吧。”
“父亲!”卢松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卢慎摆摆手拒绝了,“今日我也累了,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至于卢樵那混账,着人去找,总要送到王家面前去亲自认错。”他说这话时,再次看向王尚,王尚拱了拱手表示知晓。
他今日在卢家可真是受尽了往日未曾有的优待,令他好不适应。
“牧之,这件事你也是受害者,就别在祠堂跪着了,抄一百遍清心咒,回头送至我房内即可。”
“是,祖父。”
卢慎离开了卢家祠堂,卢松也不好再多说什么,随着他一起走了。
王尚见长辈们都出了门,这才巴巴地过来扶起卢有龄。
“三郎,你今日可够惊险的啊。”
“我不过是休沐一天,这再一见你就要娶妻了,当真是迅速。”
“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喜欢秋潆妹妹了,不然照你的性子,什么春药,秋药的,你就算死了,也不会做出一丁点不体面的事来吧。”
卢有龄揉了揉膝盖,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回去好好跟你耶娘还有妹妹说。”
“放心吧,保管把你受害者的形象传达到位,你也不用担心我妹妹,她从小到大喜欢过的男子不计其数,你也不是多特别的那一个,肯定没几天就把你忘了。”
“那就好。”
“你还没回答我呢,到底是不是喜欢秋潆妹妹?”
“方才还没听明白吗?”
“娶她是别无他法。”
“什么别无他法,我看你是情难自抑吧!”
“哈哈哈哈哈!”
卢有龄白了这个满脑子只有男女之事的废物一眼,兀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