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雪宴结束的第二日,郑秋潆一大早就来了王府,也不顾府内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径直奔向了王毓秀的房间。
结果被拒之门外了。
王毓秀拒不见她,还令婢女给她传话,说要跟她恩断义绝。
恩断...义绝...
不!她不相信!为了区区一个卢有龄,毓秀真的就不要她了,就是十个卢有龄,毓秀也不会这样做的!
毓秀一定还不知道春药的事,也还不知道卢有龄根本就不愿意娶她,昨天她说完让他娶毓秀的话时,他登时就否认了,可见此人无意,那毓秀为什么还要上赶着嫁给他。
就算毓秀现在不想见她,她也要把这些事告诉她,那卢家不是个好去处,千万不要嫁过去。
“让我进去。”
“郑女郎,别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了。”门前的仆从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步子却是一点没让开。
“让我进去!毓秀!你真的要同我恩断义绝吗?毓秀!”郑秋潆开始在房门口喊叫起来,把门口的下人们也搞得很是头疼。
“女郎,女郎,不要在此喧哗了。”
下人们又不敢真的把郑秋潆架出去,只好口头上进行劝服,可惜无果。
直到王尚从远处走来,看见昨日大戏的另一位女主人公正在自家妹妹门前跳脚,觉得甚是好笑。
“秋潆妹妹,还是如此活泼啊。”
郑秋潆扭头看见王尚一脸调侃的笑意,忙说道,“子风哥哥,毓秀不愿见我,你可有办法?”
“那自然是有的。”
“是何办法。”
“我带你进去呗。”
说完,王尚眼风一扫,下人们知趣地散开,明白这是郎君和女娘之间的事,都不再插手了。
说回王毓秀,她昨日哭了好一阵,眼睛都哭红了,今早起来发现两只眼睛都肿了起来,是以不想见人。
过了一夜,如今她已经冷静多了,知这其中定有内情,阿娘说兄长已去卢府打听了,叫她安心等待,此事会给她一个说法的。
可是这说法重要吗?秋潆都已经和卢有龄...
“毓秀!我来了!”王尚的声音自门口传入,中气十足地。
听到阿兄的声音,王毓秀一下子站起身来,前去迎接,满腔的委屈又化作了眼泪,“阿兄...”
可真正委屈的话还没说出口,忽而看见了阿兄身后的郑秋潆,一时噎住了,稍微愣了一下,便哼一声往回走了。
郑秋潆也很难过,毓秀从未对她如此冷淡过,可见是气狠了,想到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卢有龄,于是把这笔账又算在了他的头上。
“毓秀,不要耍脾气了,先听我把事情说完,你再决定要不要生气,可好?”
王尚懂她这妹妹,心里有气有怨的时候,得顺毛捋,等她明白事情原委,气消了,也就好了,她虽娇纵但是个讲理的。
王毓秀在床边坐下,随手拿起自己之前绣的鸳鸯开始剪,显然是做给另外两个人看的。
早知不绣什么鸳鸯了,就该绣个大王八!
“毓秀,你可知三郎并不知卢王两家要联姻之事。”
王毓秀拿剪刀的手突然顿住了,抬起头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双方长辈都知晓的事,他能不知道?”
“谁让他有个好二哥呢。”说着,王尚还看向了郑秋潆,“秋潆妹妹也是无辜啊。”
王尚将卢樵给卢有龄下春药的事说与两人听,两人听完均是沉默不语。
见气氛凝重,他再次开口道,“毓秀,气可消了?”
这王毓秀现在倒是没气了,可多了愧疚,想到秋潆是替她挡了这一灾,心中好不是滋味。
于是她看向秋潆,发现她正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生怕自己不再跟她说话一样。
“我还哪有气...卢郎不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本来还奇怪他怎么突然转了性...”话还没说完,郑秋潆就抱住了王毓秀,“你消气了就好!”
她这笑中带泪,又如释重负的模样,让王毓秀也莫名笑了出来。
其实比起卢有龄,她更在乎的是秋潆,如果昨天卢有龄是跟别人在一起,她都不会如此难过。
现在总算明白事情原委了,王尚见两个女孩和好如初,便也松了一口气。
“秋潆,我还有事要同你讲。”他正了正神色,看向郑秋潆。
“子风哥哥,何事?”
王尚想起昨天晚上卢有龄吩咐他的话,心里一阵抱怨,这秋潆妹妹本来对他印象挺好的,现在要他来当这恶人,她肯定要像讨厌卢有龄一样讨厌自己了。
但没办法,谁让他现在是某人手底下的大头兵呢。
“你与三郎,应是要成婚了。”
王毓秀和郑秋潆都很诧异,在她们看来,此事不过是小人恶意为之,解释清楚就好,何必要闹到成亲的地步。
王尚心里想,那是因为卢有龄要娶,他要是不想娶,自然是可以不娶的。
但他没说实话,而是说,“你们那天被郡主瞧见了吧。”
“对。”
“旁的人瞧见都没事,但郡主瞧见了,圣人就会知道,圣人一旦知道,只有一个办法收场了。”
“那就是成亲。”
“圣人不是不愿世家联姻吗?”
“圣人是不愿,但卢家那帮长辈可不会同意,折中一下,你这个郑氏旁支女就算最好的选择了。”
“我不嫁!”
“凭什么要我嫁,我就算一辈子待字闺中,也不嫁!”
就知道秋潆妹妹会是这个反应,王尚深吸了一口气,“来不及了,卢家应是去郑家提亲的路上了,那请求婚事的折子怕也是递上去了。”
听王尚说罢,郑秋潆顾不上跟王毓秀打招呼,就急匆匆地出了大门,要赶在郑家答应前去拒绝这门婚事。
王毓秀莫名地感到担心,秋潆同她还是不一样的,两人性格虽然都大大咧咧的,但秋潆比她犟多了,是个不愿“听话”的人。
“阿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王尚看向郑秋潆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他卢牧之想要做成的事,还没有不成的。”
虽然此人昨晚跟他说了一堆大道理,指出了他要娶郑秋潆的种种理由,但他深深觉得,三郎这一步怕是走岔了。
他有点太高估自己的掌控力了。
郑府。
媒人已经抬着聘礼进门了,郑家长辈没想到堂堂范阳卢氏的嫡长孙,竟要娶郑氏一旁支女为妻,这场婚事对他们郑家来说可真是占了大便宜。
因此人人都喜笑颜开地,迎着媒人进了郑家大门。
卢尚华因昨日在王家晕倒了,此刻还在房中歇息,而郑德友与郑家的长辈们站在一起,不知该说些什么。
今早夫人醒来便嘱咐他,说卢家怕是要上门提亲了,叫他做好准备,可这件事来得实在是太过突然,他再怎么准备也来不及了。
秋潆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这可是关乎她一辈子的终生大事啊。
“哪位是郑娘子的父亲?”媒人在府中高声询问。
“我是。”郑德友从人群中挤出来。
“诶呀,一看阁下就是品性高洁清雅之人,这副笔墨纸砚是卢家小郎特意嘱咐我单独给您的,不算在聘礼中,只是给岳丈的见面礼 !”
媒人将一副上好的笔墨递给了郑德友,他还在犹豫接不接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啪”地一下将那副笔墨打翻在地,里头的砚台估计都碎成了好几瓣。
“这是要贿赂我阿耶吗?”
郑秋潆语气不算好,神情更是恶狠狠的,仿佛来郑家的不是媒人,而是仇人。
“女郎,这是怎么了呀,成亲是喜事,怎地有如此大的火气?”
“卢有龄呢?让他出来见我!”
听到这话,媒人“嘿嘿嘿”地笑了出来。”
“女郎,这可急不得,照大唐的习俗,男女成婚前是不能见面的,您可得忍耐一阵了。”
郑秋潆跟这媒人讲不通,于是在府中大声呵斥抬聘礼的众人,“都别抬了,我不会嫁的!你们都别抬了!”
郑德友一听女儿不愿嫁,立马开口问道,“秋潆,这婚事你是不同意的吗?”
“阿耶,我从来没想过嫁给他,再说了,不就是被下了春药亲了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
院中众人听到这句话,都停下了走动的脚步,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就连郑德友也是一惊。
这卢家请来的媒人也算是见多识广,她也还是没想到这大户人家竟开放至此啊。
刹那之间,整个院子寂静无声。
一直到郑氏族长郑思量出声,“郑秋潆,你进来。”
这位族长在郑氏是说一不二的人物,郑秋潆几乎很少见到他,更别提面对面地说话了,但即便如此,她也并不害怕,她不相信,如果她不想嫁,这位族长还能绑她上花轿不成。
郑秋潆随郑思量进了内间,郑德友想跟着,却被人拦在外面。
内间。
“跪下。”
“为什么?”
“跪下!”郑思量严声道。
郑秋潆不情不愿地跪下了,心里却是不服。
“我荥阳郑氏下的儿女,竟出了你这般混不吝的,倒是我这个做族长的失职了。”
郑思量看向郑秋潆,语气不善。
“能攀上范阳卢氏的嫡长孙,你合该烧高香,竟把春药这等下作事拿出来说,将荥阳郑氏的脸面置于何地!”
“我没说错。这春药又不是我下的,我凭什么不能说?”
“不管是谁下的,此事都得善了,卢家那个小子愿意负责,你就乖乖成亲。”
“我不。”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
郑思量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这个跪在眼前的女娘,那么直挺的背,跪下了也没有弯。
“就算你们一家被逐出郑氏,你也不愿意吗?”
闻言,郑秋潆猛地抬起头。
逐出...郑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