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善,他们眼中闪烁着轻蔑与凶狠,仿佛若非小二迅速召唤帮手,他们便要将这酒楼夷为平地。
这几个年轻男子衣着简朴,衣衫上布满了补丁,满面尘土,使得瑶琴误以为他们是乞丐,前来酒楼乞食,因此给了他们一些客人剩下的饭菜,意图就此打发了他们。
然而,这一举动并未能满足他们,他们不仅将饭菜抛掷一旁,还将桌子掀翻,使得地面一片狼藉,米饭、菜肴与酒水、油渍混杂在一起。
几个男子见温宁沅尚未出现,便欲继续深入酒楼,却被瑶琴拦住。
为首的绿衣男子嘴里叼着一根草,面对瑶琴这位弱女子,他的嚣张气焰更甚,昂首说道:“小娘子,这点东西就想打发我们?你也太小瞧我们了吧?”
瑶琴感到困惑,支吾道:“这……我不懂……”
绿衣男子不耐烦地挥手,打断瑶琴的话:“闪开,别废话。”
他一把推开瑶琴,若非鸣瑟及时赶到,扶住瑶琴,她的后背恐怕已撞上桌角。
店内会武的小厮见状,立刻排成一列,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鸣瑟怒火中烧,质问道:“今日酒楼开张,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想要砸场子吗?”
原本就寥寥无几的客人,听到这番动静,纷纷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绿衣男子将嘴里的草吐掉,双手交叉抱胸,扬起下巴道:“我就是来砸场子的,怎么了?”
鸣瑟气得几乎要晕倒,瑶琴忙在一旁安抚她,正欲开口,又听到其他男子说:“快让你们酒楼的东家出来,早就听说这酒楼是一个女娘开的,我倒想见识一下,一个弱女子如何能经营好这么大的酒楼。”
温宁沅从房内走出,恰好听到这句话。
她双手叠放在腹部前方,身姿挺拔如松,从容不迫地走向人群中央,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生于江南水乡的她,声音清脆柔美,纯净无瑕如棉花。
“我能。”她只说了这两个字,却铿锵有力,如利刃破空,将他们的阻拦一一击破。
温宁沅深知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要让她的酒楼在东京城百姓心中留下恶劣印象,她必须亲自出面解决这些男子。
她搬出大靖律法,试图震慑他们:“我朝律法有云,在他人屋舍或酒肆滋事者,为首者杖责五十,随从者杖责二十。”她目光扫过众人,“诸位郎君还想继续闹事吗?”
绿衣男子嗤之以鼻,“哼,小娘子初来乍到,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官府的人日理万机,哪有空理会你们的琐事?”
“那我偏要报官呢?”温宁沅微笑着说。
她的内心其实是害怕的。
自幼长于深闺,她所见的都是内宅琐事,这两年才与秦予维一同处理商场事务。
若是在苏州,温宁沅自然底气十足。
可惜,这里是京城。
官场沉浮,深不可测,她不知汴梁的官员是否真的为民着想。
只能赌一把。
果然,绿衣男子毫无惧色,他叉腰仰天大笑。
“你别看我衣衫褴褛,你知道我阿姐是谁吗?”绿衣男子得意洋洋,“我阿姐可是皇城司指挥使的妾室,最受宠爱,你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皇城司指挥使,你觉得是你的商妇身份重要,还是指挥使的身份重要?”
他身边的人纷纷附和。
其中一个男子见到她们主仆三人容貌美丽,还出言轻薄。
绿衣男子不怀好意地靠近,想要对她们动手动脚。
蕤宾按捺不住,正欲上前与他们动手,却被温宁沅一个眼神制止。
他无奈地忍气吞声。
温宁沅正在思索如何将这些人打发走。
他们并未在店内动手,若他们先动手,到时候有理也说不清。
就在她犹豫之际,店内又涌入一队人马。
“皇城司指挥使不敢管的事,我敢管。”声音先至,接着一队官兵将绿衣男子等人制服。
绿衣男子瞪大眼睛,对着声音的主人破口大骂:“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竟敢……”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让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鸣瑟早已对绿衣男子忍无可忍,冲上前去,让他的污言秽语吞回肚中。
“带走。”男子冷冷地说。
他的手下立刻遵命,片刻间,原本拥挤的店内变得空旷。
温宁沅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孔,愣了片刻。
还是瑶琴认出了他,“恩公?”
温宁沅这才想起,他是那日那位奇男子。
男子轻笑一声,似乎觉得“恩公”二字颇为滑稽,纠正道:“我姓郑,你们可以叫我郑二。”
郑二,显然不是他的真名,他似乎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
温宁沅并不介意,领着瑶琴和鸣瑟向郑二行礼,道:“多谢郎君再次相助,若郎君不嫌弃,可在本店用餐,今日郎君的饮食,分文不取。”
温宁沅一边说,一边引领郑二前往上等厢房。
两人一同上楼,郑二说明了来意:“我在皇城司任职,与皇城司指挥使关系不错,今日他妾室的弟弟仗势欺人,我定会将此事告知于他,让他严加管教。小娘子打算在京城长期经营生意吗?”
温宁沅提着裙摆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答道:“我官人因官家赏识,来到汴梁经商,我作为他的妻子,自然随他前来。若无意外,我会一直在京城经营。”
郑二点头,“原来如此。日后小娘子若有需要,可到皇城司找我。”
这些话在温宁沅听来只是客套,她微笑应着,并未放在心上。
“今日生意不佳,不知小娘子有何良策,能让酒楼生意兴旺?”郑二好奇地问。
温宁沅将厢房门推开,带着郑二走了进去,幻视厢房内的陈设,说:“我打算换一换酒楼的装潢,再改一改包装。”
酒楼的饭菜可口,糕点也甜而不腻,若是酒楼厢房内布置得温馨,更让客人们感觉宾至如归之意。
一家酒楼,必须要有自己的特色,可以是菜式出名,也可以是酒楼内的表演出名,才来汴梁城不过十数日,短时间内酒楼都做不到这些。所以,为了更快捷,温宁沅便打算从包装这方面入手,让人人手里都有一个精致的包装,看到那个包装就能想到江南烟雨楼。
在苏州经商时,温宁沅发现女娘们挺喜欢精致的包装,为了专攻女娘喜好,温宁沅研究了许久。
所以,她相信,只要她包装特别精美,就能吸引京城贵妇贵女。
瑶琴和鸣瑟在后面听着,对视一眼相.互.点了点头。
郑二不置可否,坐在了厢房内的原木椅上,与温宁沅对视,道:“既然钻研包装的话,小娘子何不去开一家胭脂铺子?”
温宁沅自然也想过,“我如今不大了解京城女人的喜好,待我和官人在东京真正安顿下来后,我会开一间胭脂铺子。酒楼的客人不止局限于女娘,无论男女老少贫富皆可前来,比胭脂铺子赚钱多了。”
郑二凝眉思索,并不出声。
“眼下酒楼的名气还未打出去,百姓们不知有江南烟雨楼的存在……”温宁沅面露难色,在这东京城经商,可比在苏州城难多了!
“小娘子不——”郑二刚想劝说,“不必忧心”四字还未说出口,就听到了温宁沅的声音。
温宁沅似是想到了计划,她眉目舒展,弯成好看的弧度,道:“所幸我身边女使各有所长,相信过不了多久,东京内城外城的百姓都能知道我们江南烟雨楼。”
郑二嘴角微微抽搐,他说话时鲜少被他人打断,有些不适应,眼底的笑意逐渐消失不见。
温宁沅没有注意到郑二的神情变化,她一心只想着将酒楼的招牌打出去,沉浸在日后酒楼生意兴隆的美梦当中。
她的贴身女使中,除了瑶琴和鸣瑟,还有竹笛和鸾笙二人。
瑶琴擅琴,竹笛与鸾笙会吹笛吹笙,鸣瑟平日里大大咧咧,但是心灵手巧,会做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温宁沅让鸣瑟在纸上画出一艘小船代表酒楼,再由她书写“江南烟雨楼”五字,让女使和小厮们沿街发放,交到百姓手中。
背面写着酒楼新开业十日之内一应酒水免费,每天有不重样的歌舞,以及前二十位来酒楼用饭者,可得精美礼品。
消息传遍汴梁城的每个角落,百姓们听闻这几日酒楼有如此好事,纷纷前来酒楼用饭,一连十日,温宁沅等人忙得脚不沾地。
再过半月就是端午,天气逐渐炎热,宾客们少了许多,温宁沅已跟城内卖冰的老板商议好,届时去他店内取冰,制成酥山售卖。
这日温宁沅刚想出门,就被丈夫秦予维叫住。
“善柔!”
善柔是她的小字,取温柔可人、善解人意之意,是她的生母万慧君取的名字,只有亲近之人才会这么叫她。
温宁沅回过头,看向一脸关切的丈夫,笑道:“无方,我要去忙呢。”
秦予维不想她这么劳累,牵上她的手往门外走,“大靖没有宵禁,我们去东京的夜市逛逛。”
仔细想想,温宁沅这段时期都在忙着酒楼的生意,如此便答应了秦予维。
微风徐徐吹拂绿叶,一轮月光在其中若隐若现,照在十指相扣的二人身上,直到他们走上桥,那月光才停了下来。
看着桥下嬉笑玩闹的一些小儿女,温宁沅笑意直达眼底,忆起他们从前的往事:“我记得十四岁那年你我初识,便是在河畔边,我帮二妹放花灯险些落水,是你眼疾手快救下了我。”
秦予维一手将她护在怀中,嘴角边有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你当真以为那是你我第一次遇见吗?”
温宁沅不解,“难道不是吗?”
秦予维挑眉,半低着头靠近她,问:“你想知道吗?”
温宁沅红了半张脸,本想回答,注意力被沿岸的一声哭喊吸引。
她瞥见一面黄消瘦的女子跪坐在地上,仅用一些破布包裹住身子,嘴上一直支支吾吾说话,哭得梨花带雨。百姓们围了一圈,只在看热闹,并未有人关心她。
夜里风凉,她穿着淡粉色的披风出门,见到此景,二话不说将披风解开,往女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我自愿卖身为奴,只求能够吃饱饭!”
靠得近些,温宁沅才听清她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