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成帝轻叹一声,将人轻轻放回榻上,小心盖好软被,这才把谢又青同林朝赶了出来。
虫声扰人,景成帝再看过来的眼神就带上了不虞。
“天色已晚,太子不该来此地,寡人后宫之事,不是你能过问的。”
林朝听着瑟瑟发抖,毕竟这人可是九五至尊,就算不能拿谢又青这个独苗苗怎样,治治她这个小医使,可比碾死一只蚂蚁还简单。
可谢又青偏偏火上浇油。
“我听闻京中有位林将军,发妻于五年前命丧火海,其容貌不俗……”
“够了。”景成帝沉声打断道,“别在寡人面前提那人,若是可以,我有一百种方法将他弄死。”
“这世间还有什么是父皇会忌惮的呢,还是说,有人不舍得林将军死?”
谢又青说完,见景成帝面色更难看了几分,便知自己猜得不错。
真是可笑,百年难得一见的帝王真心,竟有人不领情。
这般想来,他还有些可怜父皇了。
“父皇一把年纪,应知先动心者便是输了,话已至此,儿臣先告退。”
说完便毫不留情离开。
林朝紧跟其后行了个礼,也要走,却被景成帝留下。
“你先前说的医治之法,有多少把握?”
林朝忙道,“若是控制住不发病,能有八成,可若是想要彻底根治,还需得视后续用药情形而定。”
景成帝闻言颔首,“既如此,便先由你试试。只一条,得拿你性命作保。”
林朝愣了愣,随后应是。
景成帝就算不交代,她也本就要尽力救治母亲。
只是这视人命如草芥的口吻,让人不适。
皇家向来如此吧,她想起谢又青方才的话。
先动心者为输,此生她记住了。
自此,林朝开始了每天在承阳殿和如园当值的日子。
外祖父身子好些后,也会由钱惟扶着,来如园看望阿娘。
阿娘的病情稳固许多,偶尔发病时,林朝揽着她在耳边唱起小时童谣,她便会平静下来。
景成帝颇为欢喜,赐了林朝不少宝贝,还在如园中分了一处小屋供林朝休憩。
一时间,她在宫中风头渐盛,人人都知道宫里除了小钱圣手外还多了个小林医仙。
“小林医仙?”
朝云殿内,静宁捻着枚玉簪喃喃道。
宫女绿萍正为她挽发,“是呢,听闻医术高明的很,被封做了太子贴身医女不说,就连圣上也召见了好几次,不知是何缘由。”
静宁细眉拧着,“凭空从哪冒出来的,若是医术当真了得,怎么之前听不见风声。”
她因着钱惟的缘故,极关注京中的医者,只觉得任谁也越不过心上人去。
只是这医仙的名号略有些耳熟,她思索片刻,突然福至心灵。
“这小林医仙可是程门弟子?”
绿萍惊叹,“公主您怎知道?这林医仙正是程氏门人,小钱圣手的师妹,我昨儿还见他二人一道走着,怕您生气,没敢同您说。”
“好啊,我当是哪个狐媚子!”静宁将手中玉簪砰得拍向桌子,竟是直接碎成了三截。
“你同本公主去会会这贱人,勾搭钱惟不算,竟还肖想我皇兄,真当本公主是死的不成!”
静宁说着便挽起袖子冲了出去。
绿萍见大事不好,赶忙追出去,“公主且慢,公主三思啊……”
承阳殿。
谢又青正焦头烂额批奏折。
自打上次撞破父皇在如园藏娇,他便索性装也不装了,几乎将朝事都交与了自己。
原本还有皇祖母能帮忙料理些,可皇祖母不知什么旧疾犯了,竟也推脱过去。
谢又青现在天不亮就睁眼,一直忙到天黑才能喘口气,连探望皇祖母都没时间。
若说只是忙些国事他倒擅长,只是不知这林婧犯了什么毛病,借着医女身份,整日同他独处一事。
不是熬个药膳拿来给他喝,便是做个小手工赠他,属实烦心。
今日林朝不知又去了哪里,还未来上值。谢又青心中正烦闷,就见林婧又频频朝他这瞟着。
“殿下,这是臣女新研制的药丸,服之可延年益寿。”林婧说着纤纤细指便捏着一枚丸药凑了上来,竟是想亲自喂到谢又青嘴里。
谢又青没料到她如此放浪,一个不察竟被她贴了上来。
瞬间一股浓香脂粉味直冲天灵,女子软腻的触感让人几欲作呕。
谢又青浑身一震,正要把她掀开,却见一人比他反映更快。
“你个狐媚子!胆敢勾引我皇兄!”
“啊——”
只听一声惨叫,接着刺啦一声,林婧就歪倒在地,捂着破口的衣襟可怜兮兮望着上首。
静宁见状冷笑一声,她生在宫中,这手段见过无数次,不等她告状便上前甩了两巴掌。
“你竟敢——”
啪!
“我——”
啪啪!!
总之就是林婧只要想开口,静宁的巴掌便招呼上去。
这招还是跟她母妃学的,便是那等嘴快的小贱人,也只能是被打肿了脸,打掉了牙,但一句告状的话也说不出来。
绿萍没静宁脚步快,晚来了一步,见这副场面急得直跺脚,“公主怎可如此……”
林婧以为是有人要替她说话,正要委屈垂泪,就见绿萍话头一转。
“若是打坏了手可不值得,这等事让奴婢来做便是。”
静宁闻言点头,“正好,我手酸了,你来吧。”
绿萍应是,肃着张小脸来到林婧面前,“你为太子医女,却心思不正,此一过。”
言必便是重重一掌。
林婧被这大力带的歪倒一边,只眼冒金星。
“蒙皇家恩情得留宫中,却不谦逊行事,惹公主生气,此为二过。”
眼看绿萍又扬手过来,林婧忙颤声道,“是我之过,不该因太后和殿下的宠爱便乱了心神,请公主看在我医治辛苦的份上减些责罚吧。”
绿萍拧眉认真道,“这巴掌是公主赏你的,何谈责罚,你可不要乱说。”
林婧被这话惊得目瞪口呆,冷不丁又受了一掌。
这一下竟是被直接打昏了头,索性躺在地上装晕,生怕起来了再受罚。
静宁见她这副样子,气不打一出来,抬脚便要踹上去,“你给本公主起来,装什么可怜!”
绿萍忙拦住,“公主不可,小心脏了自己的脚。”
“那怎么办,你看她这副样子,我要把钱惟哥哥叫过来拆穿她!”
“咳,宁儿,差不多就行了。”谢又青看了半天热闹,终于出来劝了劝。
“皇兄是在替这女人说话吗?”静宁小眼神瞬间看了过来。
谢又青一噎,“自然不是。”
“哼,皇兄在东宫养病多年,恐怕早忘了同宁儿的兄妹之情了。”
谢又青的母妃早逝,从小便是养在静宁母妃身边,他二人感情向来亲厚。只是静宁向来是个存不住气的性子,谢又青中毒之事便一直瞒着,没敢告诉过。
“怎会,你瞧瞧我这案头上放的折子,不用膳怕都批不完,若你在此继续纠缠不休,那真要批到明日去了。”
见皇兄确实公务繁忙,静宁才觉自己今日过来实在唐突,正要告退,便听门外来报。
“钱圣手到,林医使到。”
今日皇上没去早朝,一早便将林朝叫去询问程仪病情,是以现在才至。
正好程仲的伤已恢复得差不多,便让钱惟一同来给谢又青问安。
待二人进门,看清殿内情形后,俱是一愣。
静宁看了看跟着钱惟一同进来的林朝,又看了看被自己打得晕倒在地的林婧,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你们俩都是林医使?那谁是医术高明林小医仙。”
钱惟正要回答,便见地上装晕的林婧颤巍巍举起了手。
“自然是我,程仲是我外祖父,亲传了我程氏医术……”
“那你是钱惟的师妹喽?”
“自然。”林婧缓缓起身,整理仪容,羽睫上犹带泪珠。
“那便没打错。”静宁松了口气,娇声道,“正好钱惟也在,我便同你说个清楚。”
“本公主是心仪钱惟,但行事磊落,绝不夺人所爱。若你二人真心相悦,我绝不会阻拦。可你既勾着钱惟,又妄想我皇兄,脚踏两只船,意图秽乱后宫,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林朝闻言瞟了瞟身侧的钱惟,难道她不在的这几年,连林婧都成了钱惟的追求者?
可上辈子林婧只想做太子妃啊!
正胡思乱想着,便听林婧委屈道,“公主哪里听来的谣传,她也是钱惟师妹,您怎偏偏只冤枉我一个?”
说罢手指向林朝。
静宁瞥了一眼,满不在意道,“你休要攀咬,这位林医使瞧着长相比你老实多了,看着就没你那些小心思。”
林朝抽了抽嘴角,她这易容,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再说了,方才我进门时看得清清楚楚,你整个人都快趴在我皇兄身上了,还想狡辩?”
此话一出,殿内静了三分。
林朝和钱惟都默默垂下了头。
一个是没想到自己只不过半日不在,这两个狗男女就发展到这种程度。
另一个则是实在觉得林婧给程氏门人丢脸。
谢又青忍不住清了清嗓子,“静宁,莫要乱说。”
他对林婧可是避之不及。
可静宁不这样想,只觉得她皇兄在袒护别人,气得直跺脚,“皇兄你又护着她!”
林朝心中震惊又加深了几分。
这狗男女。她日日来承阳殿,竟没发现谢又青对林婧已袒护至此,枉她还觉得谢又青是个正人君子。
谢又青也颇有些无语,可这本就是越描越黑之事,他如何解释。
正要再说,便见静宁剜了林婧一眼,“就算没有奸情,那医仙的名头也不是随便谁都能称的。”
林婧欲哭无泪,早知方才公主问时,她继续装晕才对。
谢又青有些哭笑不得,“这本是旁人随口传出来的,你待如何?”
“皇祖母不是定了月末举行医术大比吗,索性让她也参加,既想担这医仙之名,也得有那个实力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