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

    于嘉微微侧过头,目光朝坡上投去,竟意外发现从坑边探出头来的,正是先前那只小鹿。刹那间,她那颗因慌乱而悬到嗓子眼的心,扑通一声落回了原处。然而,就在她身体放松的这一间隙,一个不小心,竟重重压在了邓瑛受伤的左腿上。

    只听得他发出一声“嘶呵”的闷哼,紧接着,带着几分调侃的反问脱口而出:“你还要在我怀里躺多久啊?”

    于嘉的脸颊上瞬间泛起一抹红云,她赶忙用手掌撑住地面,小心翼翼地避开邓瑛的伤口,缓缓坐起身来。随后,她转头仔细查看那根贯穿小腿的木刺。这木刺十分刁钻,恰好避开了腿骨,从后腿穿入,在正面只露出小小的一截,鲜血正汩汩地往上冒,染红了周围的皮肤。

    这伤势明显十分棘手,处理起来绝非易事。于嘉抬手拭去额角的汗珠,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措:“这……要怎么拔出来啊?”

    邓瑛用一只手掌撑起后腰,艰难地将身子抬起,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那道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上。他沉下声音,说道:“你往旁边让开一点。”

    于嘉对他的这番吩咐颇感意外,但话音刚落,她便听话地挪动了身子。此刻,若真让她来处理这伤口,她确实也想不出什么妥善的办法。

    邓瑛身体缓缓前倾,仅仅是做了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他的脸上便瞬间布满了冷汗,可他却硬是一声不吭。紧接着,他猛地撕扯下自己衣襟的长摆,迅速缠在膝盖以下、靠近伤口一寸的位置,用力拽紧结口。随后,他深吸一口气,那决绝的举动,让于嘉此生都难以忘怀——这人对自己,竟也能如此狠得下心!

    他竟一边抬腿,一边用手攥紧埋在土里的尖刺,生生拽出了那条腿!

    尽管此前他已用布条紧紧绑住伤口上方,试图让血液流通受阻,可当尖刺被拔出的刹那,鲜血还是如决堤的洪水般喷涌而出,瞬间形成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柱。于嘉吓得双手颤抖,慌乱中撕扯着自己本就短了一截的衣摆,以最快的速度将扯下的布条紧紧缠在邓瑛那血流如注的伤口处。她声音发颤,带着哭腔问道:“你……你可带了金疮药?”

    邓瑛急促地喘着气,脸色苍白如纸,他从衣袖的暗袋中摸索出一个瓷瓶,扔给了她。

    待手忙脚乱地处理完那触目惊心的血口,于嘉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整个人瘫倒在地,重重地坐在了地上,急促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

    她转过头,看着仰躺在地闭着眼的邓瑛。此刻她的内心无比复杂,两股截然不同的声音在她耳畔萦绕,蛊惑人心:一边催促她趁现在赶紧逃离;另一边却低语,他是为了救你才会受伤,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于嘉心内如一阵阵热蚂蚁爬过,虽这人在朝堂上十恶不赦,与徐渭还是政敌,甚至前些日子还干出了截掳闺阁女子的勾当,自己也是那不幸中的一员。可是……若非方才下落的关键时刻他毅然转身,此刻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她握紧了拳,暗下决定,就将他带到他手底下人那里吧,如此自己也算还了他的救命之恩,从此二人恩怨尽消,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想清楚了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站起身,环顾四周的土墙,用手细细捻起土质,一点点对比着。终于,她发现东北角远离水源处的地方,土壤承重力似乎稍好一些。

    她弯下腰,用力拔起一根插在地上的木刺,接着将其一寸寸插进土壁里,想以此作为爬上去的落脚阶梯,一根根如法炮制,不一会儿,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七根木棍也稳稳固定在土壁上。她浑身冒出的汗浸透了衣衫,湿淋淋地被夜风吹过,竟连着打了几个寒颤,她心想:夜里,一鼓作气爬上去也着实不是好办法。

    于是,她拿出袖筒里的火折子,借着微光慢慢回到了邓瑛身旁,瞅了瞅他的伤口,不再有新冒出的血迹,再举着光照脸,果然,地上那道高大的身影很警觉,一双眼皮子微微抖了几下,可能伤势太重,随即又沉沉睡去。

    于嘉阖上了火折子的盖儿,迎着带了微微血腥气味的夜风,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歪头去看挂在天边的一弯月亮,记下了正北极星在夜空的位置,她辨认出了回去的方向后,便抱膝闭眸休息,静待明日。

    日光渐渐升高,林子里的布谷鸟发出清脆响亮的啼鸣时,邓瑛猛地睁开了眼,他环顾四周,最后眼神定在了身旁佳人的面庞上,此刻的她酣眠未醒,一头青丝垂覆双肩,将她静谧包围,而原本该插在她发髻上的簪子,却静静地躺在他的怀里,清晨微风拂过,那根簪子竟滚烫得如能烧开一壶水。

    想起昨日在马臀上找到那根簪子时,他恨得牙痒。可此刻,他竟能扯起了嘴角,庆幸着还好她没独自离开。他将那根炙热如烙铁的簪子从怀里拿出来,又探过身子,打算物归原主时,没成想望进了一双朦胧的明媚大眼中,他微顿了下,又自顾地替她插起了簪,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只留她惊愕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于嘉抬起手,抚摸着那支银簪。她摸到了簪头上的猫咪头,竟是她原来那只!她惊讶地问:“你竟追到了那匹马?你如何知道我上了山,又能分毫不差地找到我?”

    邓瑛正在处理伤口,又重新上了药,听得她的问话,他手顿了一下,回头斜了她一眼,威胁道:“下次再跑就打断你的腿,你就算跑到天边去,只要那鬼画符不停,我就能追到你!”

    原来……他竟然发现了她留给竹桥的记号,是她大意了。

    她还是不明白。

    “你为何要救我?”

    ……

    这回邓瑛未发一言,专注地整理着绑结。他的手指绕来绕去,不一会的工夫竟缠出了一个蝴蝶结,那翅膀两边极度对称,若说这是出自木芍之手还有人信,但是这出自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手里,就显得出奇诡异了。

    等了会儿,于嘉站起了身,直奔木刺堆里,寻了一根最长的木棒,弯下腰拔了出来,随后折返到邓瑛身旁,递给他。

    邓瑛抬头看了眼她,顺手接过木棒,借力撑着缓缓站了起来。

    于嘉等他站稳身形,率先抬起脚,往东北角昨日新搭的阶梯走去。

    于嘉:“你可能爬梯?”

    邓瑛往上看了看,以手撑在最下边的那节上试了试,还算稳固。看来这留下土坑的猎人是个实诚人,木棍粗壮,想必能承受她的体重。

    “你先上去。”邓瑛沉声道。

    于嘉微微一怔:“你先上去,我可以帮你固定脚的位置。”

    邓瑛定定地看着她,随即摇了摇头。

    于嘉不再顾及他的死撑,小心翼翼地攀爬了上去。在爬到中间位置时,眼看不到脚要落的地方,邓瑛适时出声提示“踩左”,在他的指引下,她顺利踩在了实处。

    于嘉手脚并用,终于爬了上去,她气喘吁吁地趴在地上,耳畔传来他的声音:“你上去了吗?”

    她坐起身来,往下看,发现邓瑛仰着头,眉眼里聚起一丝凝重,竟还未动身,她便催促道:“快上来啊!”

    “你去找一个长一点的绳结,拴在粗树上扔下来。”

    于嘉应了一声:“你等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于嘉以手撺好了绳结,照他说的扔了下去。邓瑛将绳结绕在手腕上两圈,受伤的单腿抬起,凭借强大的臂力和单腿,连蹬几步,竟顺利地上来了!

    于嘉瞠目结舌,这人的臂力竟如此强悍!

    两人先到小溪处喝了水,随后邓瑛带着她,七拐八拐地找到了藏起来的马匹。

    她蹬上马背,坐在了身前。邓瑛随后上来,策马沿着一条平缓的石子路,向山下走去。

    于嘉上山前,心内焦急,未能发现还有一条可以行马的缓坡路。

    行至半途,于嘉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响个不停。她双手叠在一起,尴尬地盖住声响处,恨不得找个土坑钻进去。她自我安慰道:这下坡路颠簸,邓瑛的伤腿估计也不会太好受。凭着他流汗的情况,便能分辨得出来,他或许没太多闲心听见她肚子里的声响。

    然而,邓瑛却猛地勒住马缰绳。

    一抹亮色从她的耳畔飞出,经过草丛时,力道之大竟将一串金黄麦穗割下,并一同盯入草丛后的棕兔身上。

    短匕割破了兔腿,又插入了腹部,兔子挣扎了片刻,便躺在了原地不动了。

    邓瑛先行下马,直奔而去。

    于嘉在马旁快速搜集了一圈干柴,对她而言,此刻仿佛都能闻到那兔腿的油香了。

    两人饱腹后,邓瑛一边以巾帕擦着手里的短匕,一边开口问:“周小姐说你是徐渭的外室?”

    于嘉愣了下,随即摇头否认:“我不是。”

    她刚想指责他,男子在朝堂上因意见不合互相使绊子,也是正常,可截掳了对方家眷却绝非大丈夫所为。话还没脱出口,邓瑛便一个转身,将她压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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