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桥在厨房中忙碌着生火,打算准备一顿简单的午食。这几日,宅中空荡荡的,食材匮乏,她先去小菜园里拔了些鲜嫩的青菜,回来后又在竹篓里翻找,终于寻到了仅存的三颗鸡蛋。她心中盘算着,做个鸡蛋青菜卤,再发点面,亲手擀些面条,一顿午餐便齐活了。
这几日,少主被歹人截掳在外,缺衣少食,憔悴了不少。竹桥本想出门采购些肉蛋,给少主补补身子,可刚才从少主房中出来时,她不经意间回头一瞥,见少主神色恹恹,便打消了出门的念头,心想午食就简单对付一下吧。
刚把面团发好,竹桥净手的工夫,便听到院门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竹桥一边擦着手,一边迈过门槛,向外走去,口中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木琴那熟悉的声音:“竹桥,开门。”
竹桥打开门,只见木琴提着一个红木食盒,在她眼前晃了晃,像献宝一般报着菜名:“我家主子命我给你们送饭来了,有悦详楼大厨刚出炉的酱烤鸭、虾玉肚儿羹,还有蜜渍豆腐。”
竹桥闻着饭菜的香气,肚子不禁咕咕叫了起来。但她不敢擅自做主,便让木琴在菜园前的竹椅上歇脚,自己进去向少主禀报。
于嘉在房内听到了动静,也站起身来,洗了把脸。待竹桥守在门边询问时,她沙哑着嗓子说:“让他拿回去吧,我想吃你做的打卤面了。”
竹桥挠挠头,应了一声,便去赶人。木琴被她连推带搡,好不容易赶到了大门外。谁承想,木琴这笨手笨脚的,饭盒竟摔在了地上,饭菜洒了一地,终究还是让自家土地“收了”他们的饭食。
竹桥两眼一瞪,凶巴巴地扔给木琴一把扫把,命令他打扫干净再离开。
木琴唉了一声,任劳任怨地收拾起来。主子在于嘉面前受了挫,他就要受竹桥的挤兑,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啊!
午食过后,于嘉倚靠在矮榻上,翻看着薛砚送来的善堂账册。竹桥进门给茶壶添水,她憋了一天,终于鼓足了勇气,想问问少主与徐大人之间到底是何打算。
于嘉翻书的手,微微一顿,缓缓说道:“徐大人要娶世家女郎了,我与他那段往事就不再提了吧!”
竹桥啊了一声,嘴角大张,不可思议地问:“可是那个周家小姐?”
于嘉点点头,若无其事地再翻了一页书。自午间哭过一回后,她已在内心劝服自己,那段两世情就此翻篇了。
竹桥瞧着少主的神情,满腔怒火地踢踏着脚步出了门,心中暗下主意,等再见那对主仆,定要让他们知道三心两意的下场。
这时,门口又传来叫门声:“竹桥,开门啊!”
这么巧,竹桥咬着牙,一把卸下了门闩,瞪着门口的主仆二人。她刚想将骂人的话脱口而出,不成想却屈服于徐大人的官威,让开身放他们进去。木琴刚走过竹桥身旁,便被她一把薅住耳,扯着他往侧边厨房走去。
木琴哎呦哎呦地叫着,弓着身解救自己泛疼的耳朵,连连告饶,却不见前边的“悍匪”松手。
“木琴,你老实交代,你家大人何时定的周忌酒家小姐?”
……
外边争吵声喋喋不休,两个当事人的情绪却出奇地稳定。于嘉坐在茶桌旁,为尽主人家礼仪,她捏着竹镊子往水壶里夹了几块香梨,为徐大人递了一杯果茶。
伴着淡淡梨香,徐渭定定地看着朝思夜想的娇面,伸手接了过来,还特意以大掌盖住了她那嫩藕般的小手。
于嘉挣脱开,往他桌面上重重一敲,果茶落了桌,还溅出了一串水迹,落到了徐渭的身上。
徐渭松了口气,刚开始进门时,见于嘉情绪毫无波澜,他险些觉得她是要与他决裂了。
于嘉瞪着他,说:“恭喜徐大人,得了周忌酒这样一个岳家助力,想必登顶内阁指日可待了。”
徐渭沉吟了下,心中明了此刻插科打诨,不过是火上浇油,难以平息嘉嘉心头怒火。他便将那道戳人的伤疤翻出来,向她细细解释:“嘉嘉,崖边那一刻,我的选择只是权益之计,邓瑛已陷入绝境,朝廷已颁下逮捕即审的严令,他昔日锦衣卫指挥使的风光,已如落日余晖,不复存在。若是我将心中真实所想,将那句‘我选择你’坦然相告,难保他不会心灰意冷之下,做出玉石俱焚的疯狂之举,更可能言而无信,反手将你推下悬崖。”
于嘉冷笑了声:“你还在撒谎!自我搬离徐府之后,你那未来娘子便气势汹汹地打上门来,宣扬你徐渭即将娶亲,而且周祭酒亲自登门提亲,这事可有假?”
徐渭闻言,心中一急,连忙绕过桌子,走到于嘉身旁,蹲下身来,双手紧紧捧着她的手,语重心长,神色恳切:“嘉嘉,那纯属坊间无稽之谈,并无此事。你莫要轻信谣言。”
于嘉猛地一甩手,试图挣脱他的束缚,可他攥得太紧,情急之下,她扬起一只手,狠狠地打在了徐渭的脸上,气急败坏地吼道:“你还在这里隐瞒,是把我当傻子耍弄吗?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徐渭计谋过人,智计无双,可你也别把别人都当成任你摆布的愚人!”
徐渭被打得偏过头去,生平第一次尝到了掌掴的滋味,而且还是出自心爱女子之手。他语气中带着几分焦急与无奈:“嘉嘉,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
于嘉却毫不退让,眼中满是愤怒:“我也没想到,你竟如此让人恶心,做过的事情,竟还不敢承认!”
徐渭闻言,站起身来,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却发现她脸上毫无愧色。他猛地一甩衣袖,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儿,门外又传来轻轻的敲门声,那节奏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与忐忑。徐渭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堆打包好的吃食,那些都是于嘉平日里爱吃的。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叫门:“嘉嘉,我买了你爱吃的,开开门,咱们好好聊聊。”
于嘉在屋内听到声音,气不打一处来,先竹桥一步猛地打开门,怒目而视:“你还来干什么?挨打上瘾嘛?”
门内还有竹桥身影,徐渭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却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嘉嘉,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好,我是真的错了,你别不听解释,一棒子将人判了死罪啊!”
于嘉却脸色发紧,继续怼道:“我可担不起戏文里女判官的那份担当。你都要另娶了,还来纠缠我做什么?我们好聚好散,给彼此留一个美好的回忆念想就算了。”
徐渭急忙上前一步,抓住于嘉的手,眼神坚定:“我发誓,这辈子除了于嘉,我不会娶别人。”
于嘉冷笑一声,眼神中满是愤懑:“不论你说的是否是真的,你的暗卫是哪来的?我以为这一路我们生死相交,本应该全无隐藏,可你呢,掌握着一只暗卫,全瞒着我,你还有多少瞒着我的事情?你的权臣之路,远远比不上你对感情的施舍!”
徐渭被于嘉的话刺痛,脸色变得阴沉:“你说我全无真心?你真的令我刮目相看。那你的真心呢?是与那邓瑛手牵手,护着他分毫不伤,箭矢瞄准我的人,那些一心想着营救你的暗卫?在他们眼里,我徐渭真的是蠢得可笑!”
于嘉闻言,气得浑身发抖:“咱俩彼此彼此吧!既然彼此厌烦,干脆趁早分开,免得刀剑相向。”
徐渭看着于嘉决绝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他咬了咬牙,说道:“好,这是你说的。”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徐渭回到府中,心中烦闷不已,他独自一人坐在花园的石凳上,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酒意渐渐上头,他的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恍惚间,他又想起了和于嘉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那些欢笑、那些生死劫难,此刻都成了他心中最珍贵的回忆。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失去嘉嘉。”徐渭猛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朝着于嘉的小院走去。
当他再次来到小院时,翻过墙,已经是深夜,四周一片漆黑。徐渭脚步踉跄,不小心撞到了院子里的竹桥。竹桥本在院子里打拳,被这一撞,顿时惊了一下。她以为是贼人闯入,二话不说,对着徐渭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徐渭喝得太多,根本无力反抗,只能抱着头,嘴里嘟囔着:“嘉嘉,我错了……”
竹桥打了几下,觉得有些不对劲,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徐渭。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连忙将于嘉叫了出来。
于嘉披着衣服,睡眼惺忪地走出屋子,看到徐渭醉酒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些心疼,但嘴上还是硬邦邦地说:“活该,谁让他喝多了乱跑。”
竹桥挠了挠头,说道:“少主,要不先把他安置在你屋里吧,这么晚了,也没法扛他回去。”
于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她和竹桥一起将徐渭扶进了屋子,安置在自己的床上。然后,她和竹桥挤在了一张小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