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他们在山里住了大概半年左右,才将居所真正搭建好。

    燕谨只有理论经验,乌轻轻更是两眼一抹黑,走了不少弯路。

    两个人每天累得头脚倒悬,晚上往床上一倒就跟昏过去了似的,睡得香甜。

    乌轻轻没有心力再做那些可怖的梦境,两眼一闭就到天亮。

    山中不知岁月长,燕谨每日在家旁边的石壁上刻一道痕迹用来记日子,房子差不多搭建好之后,教导乌轻轻读书的事情也正式步入正轨。

    在做这件事之前,燕谨忽然想起一件别的事情来。

    “轻轻,下午再和我去砍些木头。”

    乌轻轻趴在不大的木头床上翻看一本游记,磕磕绊绊,许多字不认得,闻言好奇地看了一眼燕谨:“又要砍木头干什么?不是都做好了吗?”

    扫视了一圈这屋子,虽然不大,但该有的都置办了。一个小床,一个小桌子,两个凳子,甚至连窗户都有,上面糊着一件不能再穿的旧衣裳,天冷的时候燕谨会把它用木头堵死。

    “再做一个床。”

    他们去年上山的时候已经快十一月了,天气慢慢冷下来,到了冬日里更是得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取暖。

    但现在天气已经转暖了,再睡在一个床上就不合适了。

    乌轻轻明显怔愣了一瞬,他低头看了一下这个木头搭的小床。

    确实不太大,他们俩躺在上边都得紧紧挨着。冬天都是燕谨抱着他睡的,不然太冷了,加上又要干活,两个人的手都被冻得像萝卜。

    “那……那冬天怎么办?”他下意识问道。

    燕谨站在床尾将外衣脱下放置一旁,乌轻轻往床里边挪了一点儿。

    “冬天自然还和之前一样。睡觉,下午再看,做完这个床我就该教你继续念书识字了。”

    乌轻轻将书放下,侧过头去看燕谨的侧颜,燕谨已经躺下闭上眼睛了。

    闭着眼睛,却也仿佛知道自己被人看着似的,燕谨问:“怎么了?”

    “新床做在哪里?”

    这个问题问出来燕谨有些忍俊不禁:“还能在哪里?我们只有两间屋子。”

    另一间是他们的厨房,洗漱也在那边,很小的一个四方木头小房子。

    乌轻轻顿时安了心,乖乖地躺好,闭眼睡午觉。

    下午睡醒之后,燕谨拿着斧头,背着弓箭,进了不远处的林子砍树。

    他们住的地方周边这一圈木头都被砍得差不多了,燕谨估摸着再砍一点,大约能在前面圈个院子出来种菜。

    乌轻轻一般不跟她出来砍木头,进了林子之后会遇到许多动物,燕谨害怕自己护不住他。

    大型动物譬如野猪和老虎倒没正面碰到过,燕谨猜测这或许不是它们的活动范围,倒是碰到过三四次无毒的锦蛇,被她用斧头砍死了提着回去炖汤了。

    在山林间行进时,一不小心就可能会被绊倒摔下去,地势过高就会存在这个问题。

    乌轻轻之前跟她出来过几次,有一次就栽下去了,那次把燕谨吓得够呛,后来只要东西不多,便都让乌轻轻在家等着。

    她砍树把木头带回去,乌轻轻负责削皮磨平。

    做个床并不麻烦,耗费的材料也不多,不到一个时辰,燕谨就扛着木材回去了。

    将东西放在家门口,乌轻轻从里面出来,很自觉地拿过斧子去削皮。

    “你怎么力气那么大,等我16岁了,会跟你一起厉害吗?”

    他十分羡慕地看着燕谨,明明刚刚扛完这么多木头,她却缓了几息就好了。

    燕谨看他吭哧吭哧地蹲在地上干活,淡淡地说:“若你以后早晨与我一同锻炼时不偷懒,自然也能。”

    乌轻轻撇了撇嘴,当做没听见,转而说起别的事情:“是不是再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啦?”

    前几日燕谨提了一嘴,他便一直记着。

    燕谨点头,抬眼看了看石壁上的划痕。

    “还有五日。”

    “嘿嘿,”听到这话,乌轻轻有些兴奋,干得愈发卖力,“你生辰的时候,我可给你送了礼物,你要给我送什么呀?”

    燕谨的生辰比他早一个月,在五月里,乌轻轻下水给她摸了几个自认为非常精美的石头,但因为溪水寒凉,险些生病。

    “到时你就知道了。”

    “不会又是草编吧?”乌轻轻试探性地问了一下,“虽然我也不是不喜欢,但是你已经送了五年了。”

    燕谨往厨房去的背景僵了一瞬,她不自在地动了一下手指,撂下一句“等你生辰时就知道了”就匆匆进去了。

    颇有两分落荒而逃之感。

    燕谨的新床只用了两日就做好了,跟原先那个差不多大,就放在它正对面不远的地方,乌轻轻晚上一抬头就能看着她。

    自认为已经是个大孩子的乌轻轻不愿意承认自己很不习惯燕谨的离开,强撑着睡了几晚装作无事。

    直到他的生日这天。

    按照燕谨生日的惯例,两个人磕磕绊绊地做好一条烤鱼和燕谨打的兔子,外加一锅蛇肉汤。

    吃过饭后,乌轻轻看着燕谨满是期待。

    他的眼睛已经亮晶晶地闪烁了一整天,燕谨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感觉自己身后的东西有些拿不出手。

    “什么呀?快拿出来!”乌轻轻急得去扒拉她。

    燕谨慢吞吞地伸出一只手:“兔子。”

    草编的那种。

    乌轻轻伸手接过来,眸中星光点点,大声嘲笑她:“哈哈!我就知道!你除了这个根本不会送别的东西!”

    燕谨难得羞涩。

    虽然说乌轻轻每年送的礼物也就那样,但起码不会像她这样,年年都送一样的草编的东西。

    “以后给你补上更好的,”她轻声保证道。

    已经十二岁少年摇了摇头,手中拿着那个草编兔子摸了摸,神色莫名地看了她半晌,语出惊人。

    “你能跟我成亲吗?”

    燕谨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听力,“你说什么?”

    乌轻轻第一遍说出口时心虚,第二遍反而大方起来:“我说,你能不能跟我成亲?”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乌轻轻坦然地不得了,“你不是我的童养媳吗?我知道,我们俩长大了就会成亲的。”

    燕谨伸手揉了揉眉尾,不知道是从哪里引出他有这个想法来。

    “你现在长大了么?”

    “还没有……可是你已经长大了。”

    乌轻轻有些不开心,他看出燕谨不愿意,甚至是十分抗拒。

    废话,燕谨当然不愿意,她并没有想违约的意思,但乌轻轻还是个孩子,在她眼里仅仅只是一个弟弟而已。

    “所以呢,”轻叹一口气,燕谨尝试心平气和的与他讲道理,“等你也长这么大了再说这件事。”

    “那不一样!”乌轻轻急急开口,“你,你现在不跟我成亲,岂不是要和别人成亲了?!”

    燕谨瞥了一眼厨房外边的深山,“你还在山上看见第二个人了?”

    言罢,她起身朝外走去,不愿再多说。

    乌轻轻急急伸手拉住她的袖口:“你不和我成亲,也不和我住在一起,你是不是也要离开我?”

    乌轻轻还不懂成亲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成了亲的两个人,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他娘就没有成过亲,所以乌轻轻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见过他爹,小时候问过许多次,他娘总说,当初忘记和你爹成亲啦,他就走啦。

    没成亲的人是会走的,他牢牢记着。

    只剩燕谨,他只有燕谨了,无论如何,燕谨都不能离开他。

    “我不要你编的兔子了,以后你也不用送礼物给我,我要和你成亲。”

    他固执地拉着燕谨的袖口不放。

    燕谨十六岁,身量比年前又高了一些,她眉眼清隽冷清,气质泠然,十二岁的乌轻轻还是有些怯她,被扫了一眼,就情不自禁把手松开。

    只是下一秒又重新拉得更紧。

    “轻轻,我满15岁之后,娘就已经把我的户籍改了,你我不用再成亲,我不会离开你。”

    燕谨很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心中无悲亦无喜。

    她把乌轻轻的手拉开,抬脚朝外走去。

    乌轻轻站在原地想了许久,还是抓着那个草编兔子跑出去找燕谨。

    找了一圈,在飞云的棚子里面看见她,她在给飞云刷毛。

    “我还是要和你成亲。”

    燕谨没理他。

    乌轻轻在这件事情上面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他围着燕谨转了许久,直到天都黑了,到了两人平日里睡觉的时间,都还在念叨这个事情。

    “为什么不行?我就要和你成亲……除非你继续和我睡在一起,你是不是不想当我的童养媳了?你怎么能反悔……求你了,让我和你成亲吧,我想和你成亲,求求你了……”

    燕谨合眼躺着,对他的话语不闻不问,不做出任何反应。

    直到乌轻轻自己说困了,自己迷迷糊糊间睡着了,她的耳边才恢复清净。

    很是松了一口气,燕谨放下心睡过去。

    本以为只是乌轻轻的一时兴起,等到第二天,自然也就忘了,但没想到,乌轻轻第二天还在说这件事。

    燕谨保持着不听、不闻、不问的应对措施,任由乌轻轻如何说,都不动摇。

    只有她教乌轻轻识字的时候,乌轻轻才闭口不言,害怕被她打手心。

    这样坚持了十日左右,乌轻轻似乎终于放弃了,不再提起。

    燕谨原以为他已经想通了这件事实在是荒谬,但没想到当日夜里,乌轻轻就发起了高烧。

    烧得很厉害,有些像去年乌霜雪刚刚去世那段时间。

    燕谨将沾了凉水的帕子盖在乌轻轻的额头,见他嘴里呢喃着什么,俯身去听。

    “娘……娘……姐姐……别走……不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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