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

    翌日,天光大亮,谢鸳迟是被段逐安的敲门声叫醒的。

    他在门外道:“阿言。东街的裁缝铺派人来了,找大师兄。”

    谢鸳迟起身推门,烦躁道:“找大师兄你自己不会找?”

    “可是这衣服…好像是给你做的吧。”

    段逐安手捧着一个衣盘,递给她,努了努嘴,“看来林年说的不错…大师兄,这是拿你当媳妇养呢…”

    谢鸳迟蹙眉不语。分明是薛问怀疑她,非要试什么红衣裳,被她反击的下不来台,才不得不做了这几件的。

    但这些,她没法解释。

    林年便是那个瘦的竹竿似的弟子了,他猴子似的探头探脑,嬉皮笑脸道:“阿言,这么多衣服,你穿得过来吗?”

    “穿不过来给你穿!”谢鸳迟接过衣盘,重重关上门。

    她叹了口气,将几件洗衣丢在榻上,五指摩挲衣料,心说做得的确不错,薛问的银子没白花。

    她挑了一件便于行动的小袖襦裙换上,挽了个双螺髻,又顺手簪了朵浅色绒花。

    看着铜镜里的人,有些陌生,易容来易容去,都快忘了自己原本的模样了。

    不过易容成这样,似乎还有些危险。万一薛问真起了贼心,为她添置新衣是为了卖个好价钱呢?

    若他真敢,她也不必客气了。

    外头还有他的师弟们,谅他也不敢明目张胆。

    不知过了多久,林年又在外头敲门,端了些馒头小菜,顺带一碗仍在冒热气的汤药。

    谢鸳迟甫一推门,林年面露惊讶之色,“要不说人靠衣装呢,阿言,你今天可与往日大有不同。”

    “贫嘴。”谢鸳迟骂了一句,在薛问房门前敲了敲,“公子,早膳。”

    薛问唤她进去。谢鸳迟踏进门,将手里端的食物和药碗搁在桌上,见他手里捧着一碗茶,静静出神,头也没抬。

    思及昨夜他恼羞成怒的表情,甚是有趣。便故意在原地转了个圈,挑眉道:“大师兄,您瞧,这银子花得值不值当?”

    薛问端茶的手一顿。

    她又继续追问:“好看吗?”

    薛问平生没见过这样直白的女子,抬眼定睛,眼神却变了变----这丫头平日里朴素粗糙,今日稍加修饰,倒有几分脱俗,不过分张扬,恰到好处。

    “总算勉强能入眼。”

    谢鸳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旁人的评价对她来说无关痛痒,她就是故意逗他。

    不料他又补充了一句:“比前几日好些。”

    谢鸳迟:“…”前几日是有多难入眼???

    薛问仅用了些馒头,桌上的药汤一口没碰。谢鸳迟没多嘴。

    他又道:“替我束发吧。”

    ……

    今日是正宴,千机阁前车水马龙,门童站在门边接引,有请帖的方能进入正堂。

    寒江门一行人鱼贯而入,谢鸳迟缀在最后,怀里抱着为岳崇钧备的贺礼,沉甸甸的,她没打开瞧过。

    朱漆大门后,两侧伏立着三尺高的貔貅兽像,巨/口微张。老仆迎了上来,“薛公子吗,请随我来。”

    穿过弯折回廊,一名身着藏蓝色锦袍,面容清瘦的中年男子,负手立于正堂门前。这便是千机阁主岳崇钧了。

    谢鸳迟曾与其交过手。此人年近五十,武功属中上流,却精通奇门遁甲之术。据说大梁皇帝多次请其出山入仕,均被婉言相拒。

    奇怪。她不动声色打量,却见此人同往昔大有不同,两颊无肉,瘦的皮包骨。眉宇间,也有些青黑之色,像是被什么熬没了精气神。

    岳崇钧定睛一看,绽出爽朗笑声,大步走来,拍了拍薛问的肩:“问儿!多年未见,你这模样,越发出众了。”目光又往后扫了一眼,“怎么不见你爹娘?”

    薛问垂眸拱手:“门中俗务缠身,师父他们一时抽不得空,特命小侄带师弟们前来,代为贺寿。”

    段逐安等几位弟子,也纷纷向岳崇钧拱手见礼。

    “你师父若是来年不来,老夫可要亲自上门叨扰了。”岳崇钧说着,侧身道:“一路辛苦。先落座歇息。”

    堂门嵌着琉璃格扇,甚是精巧,双脚甫一靠近门槛,不必伸手去推,门便自己徐徐向两侧打开…跨入正堂,堂内高朋满座,谢鸳迟却被头顶上方的檀木星图吸引了目光...

    薛问提醒道:“跟上。”

    谢鸳迟没再多看。众人见岳崇钧领着人进来,纷纷拱手见礼…

    惊雷堂堂主,青玄老儿...谢鸳迟细数他们的名号,这岳阳城确实热闹,全是熟面孔...几乎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都派了人来。

    岳崇钧侧身介绍,“这位,乃是寒江门薛问,薛世侄。”

    “寒江门?这位便是寒江门首徒,薛掌教的长子?”

    众人心照不宣,寒江门首徒,深居简出,多年来少有露面,听说是个武功平平的庸才。

    “薛掌教义盖云天,其子果然气度不凡。有道是虎父无犬子。薛世侄,你那弟弟薛域,年前来玄真观做客,与我观中几名不成器的弟子切磋…”青玄老儿长眉一颤,“其年纪轻轻,倒是颇具武学天赋。”

    “薛世侄你,想比武艺不在其之下。”

    谢鸳迟皱了皱眉。薛域年轻气盛,到了别人底盘,只怕不会留余地,喧宾夺主砸了场子,得罪了青玄。

    薛问面色如常,当作听不懂这话中的挖苦,坦言道:“晚辈自幼体弱,资质平平,于武学之道上,实在是个门外汉。青玄道长若瞧得上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不如亲自上寒江门,同掌门商议,叫他转投你玄真观,潜心学习几年。”

    一番话,四两拨千斤。简而言之,不服?上寒江门找薛正义理论去,柿子专挑软的捏?在这狗吠犬叫?

    谢鸳迟忍俊不禁,没忍住勾了勾唇。她身侧的林年,更是夸张地噗嗤一声。

    青玄面色难看了几分,冷声道:“薛世侄,你们寒江门,就是这般没有礼数吗?”

    话音刚落,霎时将周遭目光引了过来。

    林年涨红了脸,薛问和段逐安正欲解围,谢鸳迟已上前半步,正色道:“晚辈听闻千机阁机关术精妙绝伦,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一时看得入神,故而失态。”

    她骨子里是厌极虚与委蛇的。往日仗着神功盖世,随心所欲过活,四处得罪人,树敌无数。一朝遭难,到底被迫收敛了几分。

    再者,她是同薛问以及这几个寒江门弟子一道来的。此时若是贸然跟青玄撕破了脸,暴露身份是小,传回寒江门,她还怎么找归元决?

    “是吗?”青玄道长捻着胡须,目光轻蔑地扫过来,“那依姑娘之见,千机阁机关术,比之寒江门,如何?”

    薛问眉峰一蹙,“她入门时日尚短,不懂这些,只怕不便评判。”

    段逐安也笑道:“比之如何,江湖人心中自有论断。”

    “问儿...段世侄。”岳崇钧:“老夫倒是觉得,这丫头机灵。让她说说,又有何妨。”

    薛问的脸色沉了沉,薄唇紧抿。青玄有意调拨,岳崇钧非但不阻拦,甚至还有意纵容。

    谢鸳迟淡淡开口:“千机阁机关术独步天下,放眼江湖无人能及。”

    青玄道长闻言笑道:“小姑娘,你这意思,是寒江门机关术不如千机阁吗?”他瞥了一眼薛问,“在薛大公子跟前,如此妄断,只怕...”

    此话一出,堂内交头接耳…

    “这丫头不是薛公子带来的吗?”

    “怎会当众…”

    “我还未说完。”谢鸳迟余光扫过几名交头接耳之人,轻咳一声:“寒江门则以内功心法醇厚绵长,剑术精妙洒脱闻名,二者皆是武林标杆,各有侧重罢了。”

    谢鸳迟顿了顿,又道:“寒江门的机关阵法,起步稍迟,三年前,方始开宗收徒。若是潜心钻研,假以时日,未尝不可与千机阁并驾齐驱!”

    “好一个未尝不可并驾齐驱!”锐利通透的女声乍响,随后一名身着墨蓝织金裙的中年妇人自屏风后缓步移出。

    “岳夫人。”

    此人便是千机阁主的夫人苏靖秋。她先是冲众人礼节性一点头,而后径直向薛问道:“多年不见,问儿身子骨可还好?年前听你娘提过。你小时候落下的旧伤,没再犯吧?”

    薛问微微欠身,“托您的福,已然好多了。”

    苏靖秋了然,而后把目光投向他身侧“侍女”,颇有赞赏之意,“这位姑娘瞧着眼生,不知叫什么名字?”

    谢鸳迟抬眼,“晚辈乃是薛公子的侍婢。夫人叫我阿言便好。”

    苏靖秋笑了笑,“姑娘方才一席话,倒不像寻常侍女能说的。假以时日未尝不可、其中的远见与气魄,实属难得…”

    她微微颔首,扫了眼方才议论的几人,又看向“谢言”,语气添了几分郑重:“薛公子身边,倒是藏了位有胆魄的姑娘。”她笑道:“若是多加历练,假以时日,未尝不可大有造化。”

    青玄冷哼一声:“岳夫人,未免太过抬举她了。”而后拂袖转身落了座。

    “道长何必同一个小丫鬟置气。”

    言罢,薛问拉住谢鸳迟的袖子,有些不耐道:“跟紧我。别再出声了。”

    谢鸳迟:不让说话就不说话,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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