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躲到墙后,舒尘这才发现斜对面便是“一文烧饼”的后门,里面传出断断续续的窸窣人语。
她竭力竖起耳朵,奈何没有内力,仅听到些只言片语,什么“用完了”“少量”“出事”“庄主”,倒也知道雷氏兄弟铁定是在与给药的人接头。
见聂飞羽的脸色十分凝重,她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几分:看来聂前辈与雷氏烧饼加料之事并无干系,反而像是来调查此事的。
舒尘曾从方大娘手中买来他们的烧饼查看,却未发现异样,她有所不知,雷氏并非每次都往烧饼里添料,只为不引起怀疑。
没过多久,人声消失,一个蒙面黑衣人从里面走出,他身后的雷雨目光倏地一凝——远处墙角边的地上有两三个湿脚印。
“有人!”
没等雷雨低喝出声,那蒙面人腰间白光一闪,亮出一把大刀,纵身朝舒尘和聂飞羽的方向劈去。
舒尘暗叫不好,只见聂飞羽一脚将旁边的水桶踢出,趁着蒙面人侧身闪避的功夫,他脚尖一点,转瞬间已在数丈之外。
舒尘:“……”
这老家伙,竟然真的会绝世轻功啊!
来不及惊呼,舒尘撒丫子就逃,背后冷飕飕的,满身的鸡皮疙瘩都被激起来了,不用想,肯定是那蒙面人正拿着三尺有余的大刀砍她!
果然,肋下白光一闪,她低头瞧去,弯弯的刀尖离她左臂不足半寸。下一秒,右脸冷风扫来,一缕青丝在空中飘散。
她吓得哇哇直叫:“聂前辈,救命啊!”
聂飞羽早就跑得连个人影也没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只能对身后之人求饶:“蒙面大哥,我什么都没听到,你饶了我吧,俗话说,饶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她一边喊着,一边浑身长虱子似的扭动起来,左摇右摆,跑出一个蛇形走位,蒙面人一时半会儿刺她不中,暗器也射空了几枚。
前方岔路口有匹马儿受了惊,扬起前蹄尖声嘶鸣一声,横冲直撞狂奔起来,人群皆惊慌闪避。
舒尘找准机会,右腿使劲一蹬,身子拔地而起,左手一把拽住飞在半空的缰绳,旋身上马,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帅气,收获了两侧路人拍掌叫好。
她口中“驾”了数声,原本疾奔的马儿更是风驰电掣般向前冲,瞬间甩开了蒙面人。
扭头看去,那黑影越来越小,她这才坐直身子,扬眉朝看热闹的众人连连拱手,又对身后变成一个黑点的蒙面人扮了个鬼脸。
就这般跑出两三里,两侧的景致越来越荒凉,她长吁出一口气,摸摸马儿的头安抚道:“乖马儿,好好跑,等下姐姐奖励你好吃的。”
马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保持速度的同时不再乱颠。
终于看见前方聂飞羽的身影,她正要喊,头顶忽然笼下一片阴影,抬头望去,只见蒙面人像一只黑鹰般张开双臂从天扑下——
她立马捂住脑袋,“扑通”一声,意料中的疼痛并未袭来,那蒙面人被什么东西击中,紧接着一张渔网在空中兜住了他。
舒尘大喜:“聂前辈!”
聂飞羽双手急转将渔网打成死结,向远丢去,那渔网显然非同寻常,蒙面人挣扎着竟然一时半会脱不了身。
舒尘策马赶上,见聂飞羽上半身从容不迫,步法却快到看不清,脚下荷叶接连不断,好似一条碧绿的长河。
聂飞羽瞪着眼:“丫头,你追过来干甚,赶紧寻个地方躲起来!”
舒尘趴在马上,惊叹出声:“聂前辈,你这轻功好生厉害,叫什么名字?”
聂飞羽有些得意地哼道:“你运气不错,这‘接天连叶步’我已十多年未曾施展。”
舒尘笑眯眯道:“教给我可好?”
聂飞羽吹着胡子,脚下提速,“这个嘛,传男不传女……”
“喂……”舒尘气鼓鼓小声嘟囔,“诡计多端的老家伙!”
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舒尘回头见蒙面人已挣脱渔网重新追来,大叫:“聂前辈,那人追来了!”
与聂飞羽的距离却在逐渐拉开,她又“驾”了一声,等接近聂飞羽后,一咬牙,从马上扑出,去抓他的后襟,结果没估算好距离,手一滑,就扯到了裤衩,身子被一股强力猛得拽着凌空飞起,马儿逐渐落在后头。
“哎,丫头你干嘛!”聂飞羽一惊,急忙拎住裤腰带,口中骂骂咧咧,“一个姑娘家的怎么行为如此粗鲁下流,不教你功夫就扯老夫的裤衩,你倒是算准了老夫虽是个叫化子,也有羞耻之心!”
舒尘腾出一只手捏住鼻子,差点没被聂飞羽身上的臭气熏晕,心道:不知聂前辈和贾秀才二人来个比臭大赛,谁会拔得头筹!
她闷着声道:“对不住聂前辈,那黑无常又追过来了!”
聂飞羽神色一凛,沉声道:“那你抓稳了!”
风刮着耳朵,呼呼叫嚣着,两人奔入了一片清幽的竹林。
蒙面人的轻功虽不及聂缘,但也是个好手,况且聂飞羽还带着一个“拖油瓶”。
嗖嗖数声,三支金光闪闪的袖箭从蒙面人腕间飞射而出,封住了两人左中右三路,已是躲无可躲,没想到箭头倏忽绽开,形似梅花,“花心”处竟又飞出数根极细的小针来!
“子母梅花箭!”聂飞羽大吃一惊。
舒尘心中哀鸣:这不得戳成刺猬!
电光火石间,聂飞羽双手抽出脚底的荷叶,像手绢一般转着,将细针全挡开了!
舒尘看向聂飞羽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崇拜:原来荷叶还能这样用!
翠竹高耸,直插云霄。聂飞羽纵身跃起,踩着竹子借力,不轻不重一掌拍在舒尘背上,将她向上推出:“快躲好!”
舒尘刚站稳,就听见哗啦一声,靠近山路的绿竹倒了一片,蒙面人持刀横劈,又一片竹子倒下。
好快的刀!聂飞羽眯眼瞧去,那刀身极窄,刀尖微微勾着,泛着冷光。方才他见到子母梅花箭,以为此人是唐门中人,此刻又有些拿不准了。
舒尘与聂飞羽分别在两根不同的竹枝上蹲着,屏息静气。蒙面人寻了一圈未果,往外走了三两步,蓦地转身抬起袖口,碧光一闪,聂缘哎呦一声从竹枝上跌落,面朝下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舒尘大惊,当下也顾不得自己的安危,一跃而下:“聂前辈!”
聂飞羽肩上中了喂了毒的透骨钉,伤口处渗出的点点黑血。
蒙面人步步逼近,舒尘挡在聂缘面前,手缓缓伸进袖中,蒙面人果然疑心她有诈,脚下一顿。
舒尘背脊汩汩冒着冷汗,只有她自己知道,此时此刻她是真正的“两袖清风”啊!正不知所措之时,身后传来几声中气十足的大笑。
她转过身,只见聂飞羽抹开脸上的污泥,眼中的浑浊也逐渐散开,如同拨开遮日的乌云,两道精光射出来,整个人却与之前疯疯癫癫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朝自己肩膀猛拍一掌,透骨钉就从伤口处“噗”的弹出,他暗暗运功,发青的脸色逐渐恢复正常,指尖缓缓落下几滴黑色液体,竟然用内力将毒素排出了!
“老夫半辈子东躲西藏,活得这般窝囊,只因不想惹事生非,引人耳目,而一退再退的结果,就是什么杂鱼都能往老夫身上踩一脚!”
蒙面人一怔,显然没想到眼前这老叫化是个高人,立马抱拳道:“在下眼拙不识泰山,方才多有得罪,只要前辈许诺不插手此间事务,在下就此离开,绝不会为难前辈。”
聂飞羽点点头:“你让我们考虑一刻钟。”
“这……”
蒙面人有些为难,但想到聂飞羽的武功深不可测,若是硬碰硬只怕并无胜算,最终说了一个“请”字,自觉往后退了几步,负手等待。
聂飞羽朝舒尘招招手:“丫头,老叫化曾发过誓这辈子不收徒,但就凭你刚才挡在老叫化面前那一下,我也要破例教你几招真功夫,你可听好了!”
舒尘认真点头,目光炯炯。
只听聂飞羽口中念念有词,她起先有些迷惑,等听了有十来句后,慢慢睁大眼睛。
原来他在念“无敌阴阳乾坤掌”第一页的口诀,但并非依顺序念,而是时而倒着念,时而跳过几个字念,时而跨到另外一行又折返回来,似乎毫无章法,随性而为,只因舒尘已将那口诀倒背如流,才发现其中的奥秘。
如不知口诀正确顺序,就算得到了秘笈也没用,怪不得聂前辈临摹了好几本,也不怕真正的上乘武功外泄。
聂飞羽看出她已明白,神色欣赏地点点头,又按正确的顺序将口诀念了两遍,舒尘听罢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
蒙面人见两人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心中却越觉不对劲,等得不耐烦,时间刚到便脱口而出:“前辈可考虑好了?”
“好了,”聂飞羽冷笑,“老夫决定要插手,如何?”
蒙面人只觉被耍,怒意迸发:“那就得罪了!”他腾空而起,挟着疾风暴雨之势,凝聚全身功力于一刀,向二人攻来。
舒尘一掌劈断旁的绿竹,作成一根棍子,按照口诀挥棍而出。
原本前进的招式变成倒退,防守的招式变成攻击,那股别扭劲没了,招式动作行云流水,蒙面人虽刀快如闪电,但找不到破绽依然无法攻出,反而自身动作变得滞涩。
“专心于步法!”聂飞羽声如洪钟。
因舒尘并无内功根基,只能看准后挥棒而出,一击而中!正要扯下那蒙面,只听聂飞羽大喝“快退”,如惊雷炸开,她立刻连退数步。
只见那蒙面人惨叫着倒在地上,瞬间毙命,黑布后的脸像融化般的变成一团模糊的血肉,再也难已分辨。
这一幕看得舒尘汗毛倒立,这……这如何办到的?
聂飞羽朝四下看去,神色凝重:“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两人前脚刚离开,一阵微风吹过,竹海簌簌而动,走出一名红衣男子。
他缓缓踱步到蒙面人的尸体旁,冷哼一声,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啵的拔开瓶塞,将里面的液体倒在尸体上。滋滋声响起,尸体冒出一股腥臭的白烟,十来秒后,白烟散去,地上只剩些黑色的残片。
红衣人往竹林外走去,忽的脚步一顿,他蹲下身,如柴的手指从地上拾起一个闪着晶莹光芒的物件。
那是一枚白如凝脂的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