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舒尘惊魂未定,脑海中还频频闪烁着子母梅花箭母箭绽开的画面,不由地打了个寒颤,缩起脑袋感慨道:“那子母梅花箭真是个邪门的暗器,要不是聂前辈那一手‘转手绢’,我肯定被扎成刺猬了!”
聂飞羽冷哼一声:“那是唐门最阴毒的暗器,通常是五堂六门的首领用来对付自家叛徒的。”
“这么说,那蒙面人是唐门中人?蜀中的唐门来五柳街做什么?”还搞得如此神秘,难不成这五柳街除了有一群刁民外,还有让武林大派兴师动众抢夺的秘宝?
聂飞羽见她好奇地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肃容道:“不知道,不关老叫化的事,也不关你一个小丫头的事,今天碰上老叫化算你丫头运气好,捡回一条小命,以后要是再见到这些鬼鬼祟祟的人,有多远躲多远!”说完一甩手,自顾自往前走去。
虽然他表情凶巴巴的,但舒尘知道是为她好,心口热乎乎的,小跑着跟上:“聂前辈,雷氏兄弟也有一本《无敌阴阳乾坤掌》,他们的武功也是你教的吗?”
“雷氏兄弟?”聂飞羽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是指一文烧饼的那两小子,这种小杂鱼他压根没放在心上,“老叫化虽然迫于生计变卖武功秘笈,但绝不会卖给品行不端之人。”
这阵子的心结解开,舒尘呼出一口气,笑盈盈蹦跶到他面前:“聂前辈,你既会得多,又懂得多,以前一定是响当当的武林高人!”说着还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丫头突然开始拍马屁,准是在打什么鬼主意!聂飞羽警惕地瞪着她:“老叫化活了这么久,走南闯北讨饭吃,天天左耳进右耳出的都是些江湖奇谈,自然比寻常人懂得多些。”
舒尘并不放过他,神色无辜:“你给我秘笈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啊!”
聂飞羽气得吹胡子,这丫头鬼精鬼精的,在套他话呢!“臭丫头,你到底要说什么!”
舒尘摇着双手给他扇扇风:“聂前辈,你别生气嘛。俗话说,授人予鱼不如授人予渔,等我像聂前辈这般厉害,自然就不怕……”
她话还没说完,聂飞羽呼啦一下闪电般的蹿上树,摆着手嚷道:“臭丫头原来是打这主意呢!不成,绝对不成,老叫化好心救了你,你却想让老叫化被天打五雷轰!”
说实话,方才他头脑一热念了几句口诀,念完就后悔了,没想到这丫头脑筋活络一点就通,短短一刻钟内竟然领悟了六七分!哎,他当年发誓自己不学那武功,也不收徒弟,但教出去的武功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后悔也收不回来了,他可不能再破戒了。
舒尘见他真的有难言之隐,便不再强求,对着他招手道:“好了,我不拜师行了吧,聂前辈你下来吧,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烧饼管饱!”
“丫头,你若真想感谢老叫化,以后有人问起你的武功别说是老叫化教的!”
聂飞羽在树枝上翘着脚,时不时对着虚空出手如电抓那么一下。
舒尘瞧着有趣,嘿嘿笑道:“好啊,若是有人问,我就说是蹲坑的时候想出来的武功,叫捕蝇功!”
聂飞羽正要反唇相讥,忽然见她三步并作两步跃进丈余远的草丛间,捡起一张又黑又黄的细软物件,朝着聂飞羽挥舞着:“聂前辈,是你的渔网!”
那金丝渔网破了一个大洞,断裂处焦黑。
聂飞羽急忙跳下树,抓起渔网嗅了嗅,果然闻到一股混合着异香的硫磺味。能将刀枪不入的金丝渔网烧破,自身却毫发无损的,也只有霹雳堂的拇指雷!
他皱起眉头:“你方才说一文烧饼那两小子姓雷?”
舒尘歪着头,不明白他为何又提起雷氏兄弟,“对啊,他们一个叫雷雨,一个叫雷火。”
聂飞羽不说话,眉头拧得很紧,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霹雳堂的堂主也姓雷!
霹雳堂原是唐门五大堂之一,后因与唐门理念不合,霹雳堂堂主带着手下出走到湘南地区扎寨安营,对外宣称是为了研制火器,但了解内情的都知道霹雳堂与唐门已分家,现任的唐门门主软弱,不敢出手处决霹雳堂,只约定两家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那蒙面人同时拥有唐门的子母梅花镖,还有霹雳堂的拇指雷,难不成是唐门与霹雳堂又不计前嫌地联手了?可他干得偏偏又是指使人用毒药祸害百姓的差事,也不像是唐门的作风……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脊背发凉,一个念头逐渐在他心中形成,事不宜迟,只能去找那人确认一番了……想到那老毒婆和她的毒物乐园,聂飞羽就头大。
“聂前辈?”舒尘小声唤他。
聂飞羽回过神,见她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鼻头有些酸涩。为了守护那个秘密,他孤身一人在江湖上飘了数十载,可以不与任何人产生羁绊,没想到还是在这小丫头身上体会到了几分祖孙之情。
只是背负着事关武林局面的使命,靠近别人,只会让无辜之人卷入风波。分别的时刻到了,他心中也不免拢上一层淡淡的伤感。
聂飞羽叹了口气,道:“丫头,雷氏兄弟的事你千万别掺合,记住了,一心一意做自己的烧饼。好了,老叫花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别惹不该惹的人,危险时刻要记得……”
他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小丫头掉眼泪了,而且吧嗒吧嗒越落越急。
舒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听他这般絮絮叨叨嘱咐着,眼泪就不受控制涌了出来。
她胡乱抹了把脸,扯出一个明媚的笑容:“聂前辈,我会记得逃跑的,‘缩头乌龟式’那一招我练得可好了!”
聂飞羽是个孤独的人,她又何尝不是。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她早就懂得这个道理了……她以为自己懂得。
聂飞羽慈爱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纵身跃入树林,舒尘在他身后喊道: “聂前辈,你以后若是要不到饭,就来阿福烧饼铺!”
他的身形微顿,却并未回头,舒尘对着他消失的方向长长一揖。
舒尘走出荒地时天色已暗,路边一匹红枣色小马正闲适地吃着草,鬃毛黝黑,只在尾部带了一缕银色,她立即认出是那匹救她于危难之中的马儿!
马旁站着一名身材高挑、头戴斗笠的白衣女子,二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容英气,腰间悬着一柄剑,剑鞘古朴大气,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一看就非同凡响。
她正温柔地抚摸着马鬃,见舒尘走来,微笑着抱拳道:“在下白鹤门段瑶,方才便是姑娘止住了阿星吧。”
白鹤门?舒尘微微惊讶,她在这汤口镇待了五年,还是第一次遇到白鹤门的弟子。白鹤门行侠仗义的名声在这江湖中无人不晓,这位女子看着更是有侠客那种潇洒翩然的气质,舒尘不由地肃然起敬,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叫舒尘,舒坦的舒,尘土的尘,其实我刚才被人追杀,对亏了阿星才得以逃出生天。”
她走过去抚摸着阿星丝滑的鬃毛,阿星也十分乖巧,自顾自吃着草,没有任何抗拒。
段瑶惊讶,能驯服阿星的人屈指可数,更别提随便摸它的马鬃,看来这位舒尘姑娘是个气场纯净之人。原本她对舒尘的身份有些怀疑,此刻疑虑倒是打消了。
“原来你叫阿星,真是个好名字。对了段姐姐……我能这么叫你吗?”舒尘抬起头,眼神带着期盼。
段瑶微笑点头。
“方才我许诺给阿星好吃的,我家就在前面的五柳街,叫阿福烧饼,不如你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段瑶温柔道:“舒姑娘,巧了,我与阿星刚吃了烧饼,眼下有要事在身,得先行告辞……”
舒尘急忙打断她:“烧饼?哪家的?”其实她心中已有答案,五柳街总共只有两家烧饼铺子,而她的铺子这几天都关着门。原本是想让龙啸天来打下手的,看在龙娇娇照顾自己的份上,就让他回去了。
“好像叫一文烧饼。”
“段姐姐,以后可别再吃他们家的烧饼了!”
“为何?”
“我没办法证明,但绝非同行竞争,那家烧饼有问题!”
段瑶沉吟半晌后双眼一亮:“是了,我吃了那烧饼就觉得脑袋有些晕,打坐片刻便恢复了,可阿星不会内功,他就吃了一口……然后就突然失控了!”
舒尘脱口而出:“这样的话,阿星就是证据!”
两人想到一块去了,急忙往镇中心赶,找个大夫一验便有结果,只求阿星的代谢不要太快。
她们赶到五柳街,远远看见一文烧饼外围了不少人,最前面是三名捕快,一人竭力拦着后面探头探脑的百姓。
众人神色愤怒,舒尘看见了方大娘,贾秀才也在其中指指点点,每次有热闹他必凑,之后大手一挥,添油加醋又是小报一张。
舒尘不愿被他缠上,就向段瑶借了斗笠,将小脸遮得严严实实,在最外围小声叫着方大娘。
方大娘回头见是她,露出一副终于找到一个可以诉苦的人的表情。
“方大娘,出了什么事?”
方大娘忿忿道:“哎,今早老头子和阿宝吃了这家的烧饼上吐下泻,瘫在家中到现在都没好,大夫来了都治不好。”
旁边几人附和着。
“大伙儿一起报了官,哪知这铺子大白天就关了门,定是那两个混小子跑路了,哎哟,我的儿啊。”说着拿出帕子抹了抹泪。
舒尘朝窗子望去,遮得很严实,一丝缝隙都不留,她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一名捕快用力踹开门,率先进入,他身后的捕头还未抬脚,就见那捕快神色铁青地走出来,吞了吞口水,嗓音带着颤道:“头儿,里面,里面大概是死人了!”
捕头不耐烦道:“死就死,什么叫大概,有几具尸体?”
捕快摇摇头,说不出话来,那捕头见手下这般没出息,哼了一声自己走了进去。
不出一两秒,他捂着嘴火速冲了出来,弯着腰在墙角呕吐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