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就是三个夏日。
六月上旬一过,天气明显更热,关越诗窝在空调屋里,整日不愿出来,连带食欲都受影响,一天两顿都凑不齐整。
这日,关越诗跟往常一样消磨到傍晚,天将将擦黑,花婶子走进来:“小诗,在吗?婶子找你有事。”
关越诗正趴在床上,听到动静赶忙拉开卧室窗户:“花婶儿,进来说呀。”
花婶子摆摆手:“不进了,小宇那孩子有些发烧,我说完就得赶紧回去。”
关越诗闻言,赶忙穿上鞋从屋里出来:“怎么突然发烧了?感冒了吗?”
眼见人走到面前,花婶子对关越诗解释道:“从老罗张罗吃饭那天就有些不好,眼下又开始头痛了。”
说完,她又道:“对不住啊小诗,那晚要不是小宇发烧,我说什么都会过去的。”
关越诗这才知道老罗叔那晚还请了花婶儿过去,她忙道:“婶子这说的哪儿的话,我也是沾了老罗叔的光,才有这么丰盛一顿。”
言下之意,做东的人又不是她,哪用得着跟她赔不是。
花婶子听得明白,难得面上松散一下:“你这丫头,从小鬼精。”
关越诗也不跟她谦虚,笑了笑算是应下,随即她算算时间,紧张道:“这都三四日了,小宇还不见好吗?去没去谢陇村看过?”
谢陇村有附近几十公里唯一的村中诊所,坐堂的大夫名叫谢茂才。
谢茂才的医术嘛,只能说无功无过,但胜在为人正直,于是大家伙有个头疼脑热都乐意去他那儿看。
花婶子听罢,“哎呦”一声:“去了,怎么没去。”
“谢大夫说小宇这是痄腮,给打了针开了药,但吃了总也不见好,”她道,“我实在没招了,这不才来找你。”
关越诗一愣,随即道:“婶子你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尽力。”
关越诗如此郑重其事,花婶子一时也有些怔愣,反应一下,她忙道:“嗐,你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实在。”
“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有些不好意思道,“但也不算是小。”
关越诗被花婶子搞蒙:“花婶儿,有什么话您直说就行。”
花婶子耐心也是有限,眼下被关越诗一催她也不装了,直接道:“我就是看着小陆医生好像医术挺好,老罗那么难治的病,这才三四天吧,他几针下去,就好了大半了。”
花婶子觑一下关越诗脸色:“你看你能不能跟小陆医生说说,让他也给小宇瞧瞧?”
这当然可以,更何况不用她出面,陆林深只要知晓,也定是会帮的。
只是……
关越诗疑惑道:“陆林深不是好几天没来了,什么时候给老罗叔治的病啊?”
而且,罗婶子不是说罗叔没什么事儿?
关越诗想罢,忍不住又问:“老罗叔生病了?什么病啊?”
花婶子听她话风不对:“你不知道?”
关越诗摇头。
“小陆这孩子,做了好事都不说的,是不是怕你听了跟着担心?”
花婶子感慨一句,不等关越诗回答,又紧接着给她解惑:“你老叔那是得了蛇盘疮。”
蛇盘疮吗?关越诗想,这病她倒是听过。
蛇盘疮,学名带状疱疹,是人上了年纪免疫力低下后,常爆发的老年病。
不致命,也算好治,但容易复发。
发作时,腰上会起一圈燎泡一样的东西,又疼又痒,时间久了神经也被损坏,让人疼痛难耐。
怪不得罗婶子会说老罗叔时常腰疼,关越诗此刻才算明白。
花婶子看她反应过来,这才继续道:“你老罗叔这是老毛病了,找了多少个大夫都没治好,可把你罗婶子愁的。”
想起什么,她叹了口气,道:“有次你罗婶子过来找我,我看她悄悄在那抹泪,赶忙问她怎么了。结果你罗婶子说,她晚上一觉睡醒看见老罗不在,去屋外一瞧,正看他往房梁上拴麻绳呢。”
这举动实在好猜,关越诗听得心惊肉跳:“老罗叔怎么这么犯傻!”
花婶子看她揪心,忙道:“别急别急,都怪花婶子多嘴。”
“再说了,婶子刚才不都跟你说了,你罗叔苦尽甘来,病都大好了。”
那倒也是,关越诗稍安下心,只是心中仍有疑惑。
花婶子看出来,递给她个眼神,夸道:“要不说小陆是神医呢。”
她道:“就那晚吃饭以后,第二天一早小陆医生又去找了你罗叔,问了他的病后直接就说能治,结果你猜怎么着?”
她说起话来眉飞色舞,讲到这里还专门卖个关子,关越诗配合道:“怎么着了,花婶儿你倒是快说。”
“你罗叔你还不知道,倔着呢,”花婶子吐槽一下,继续道,“小陆告诉他能治,他说什么都不相信,后来也不知道小陆跟他说了什么,他这才勉强同意治病。”
“之后你也就知道了,小陆如今每天下了班还专程跑过来一趟,给你罗叔针灸,这不,才几天功夫,你罗叔就大好了。”
送上门的医生都不想用,人要不是实在心灰意冷,怎么可能这样?
关越诗有些懊恼,她竟什么也没看出来。
看出她的自责,花婶子赶忙道:“年轻人想这么多干嘛?再说,小陆不就代表你吗,他看出来了不也是一样?”
关越诗听的怔住,陆林深做的这些她是真的都不知道,他也从来都没说过。
话说到现在,关越诗一切都已明了,她收回心思对花婶儿道:“这事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一会就给陆林深打电话。”
“哎,好,好好好。”花婶子目的达成,说着话就想回去。
人走到半道儿,不期然被院中水缸吸引,她稀罕道:“你这儿荷花倒是开的挺好,不过池塘里不都还是些花苞吗,你怎么让它开花的?”
关越诗愣了下:“我也不知道。”
本就是随口一问,花婶子得不到答案也不在意,心满意足着走了。
关越诗送了人离开,回屋时再次经过那莲缸,目光不自觉又被吸引。
怎么开的花呢?关越诗想,她也想问他这个问题。
记忆不自觉被拉回去。
那晚,她说了不收这花之后,陆林深便没再说话,一直到两人回到家中。
她取了棉被帮他铺床,他却一屁股坐在床上,关越诗轻声着让他让让,但陆林深始终不动。
关越诗一时有些无奈,一时又觉得好笑,陆林深何曾这样幼稚过?
随即,她叹出口气,心中很是明白,他这是坚持想要一个答案。
不想跟他较这个真,关越诗想了想,一指那桌上的莲花花束,尽量直白道:“花苞太涩,我不喜欢。”
陆林深总算说话:“那要是开了花的莲呢?”
想起那满池早荷,关越诗有心想让他消停,故意为难道:“你要是今晚就能变出来,我也可以将就收下。”
陆林深闻言,半晌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从床边站起来。
第二天一早,关越诗起床后去屋里找他,只看到凉透的被褥,陆林深不知何时已悄悄离开了。
这是他头一次独自走掉却没给她留言,但关越诗并不觉得意外。
昨夜那番对谈,若他酒醒后记得,应是立刻就能明白她的意思,以陆林深的性格,自然不会让人为难。
关越诗看看自那夜后就彻底安静的手机,觉得这样也很好。起码,她这几天格外心平气和,连带心跳都正常起来。
想起花婶子的请求,关越诗思考一下,打开了微信。
同一时间,岚城最高档的酒店里,一场小小的庆功宴拉开帷幕。
昨日,陆林深他们在岚城的定点援建取得阶段性胜利,院里经过讨论,一致决定庆祝,也算将他们来时略过的欢迎仪式补上。
沪市医院所有援建医生齐聚,众人面对这盛大场面,心中却打起嘀咕。
呼吸科的同事小王盯着圆桌上的澳龙,叹道:“乖乖,这标准,不合规矩吧,咱们这顿不会是鸿门宴吧?”
“别乱说,”带队的老李嘘他一下,扭头却道:“不过今晚都打起点精神来,谁要是给沪市医院抹黑,我回去饶不了他。”
众人暗暗叫苦,心道:这庆功宴,还不如不办。
正沉默间,任瓒和林知远端着餐盘走过来,小王拉一把任瓒,好心劝道:“兄弟,这烤乳鸽吃不得啊。”
任瓒又往盘中夹一只蟹腿,这才有空理他:“怎么不能吃了?明明很好吃啊”
小王无奈,只得将老李的话重复一遍,任瓒听完,有些没懂:“我就吃点海鲜自助,怎么就给咱医院抹黑了?”
小王哑口无言,倒是一旁闲站的林知远接过了这话:“不用紧张,放开了吃,这本就是专门犒劳咱们的。”
小王听话听音:“林哥,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好几个医生围过来。
众人眼神殷切,林知远看到也不卖关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问:“你们听说过云翳集团吗?”
“我知道我知道。”一个同事举起手,对其他不明所以的人解释道,“云翳集团近期刚落地沪市,你们不清楚也正常,我也是有亲戚在港城才知道一些。”
有人催道:“说说,快说说。”
他道:“云翳集团六年前成立于港城,据说创始人是靠比特币积累的第一桶金,之后他就迅速收手转战商界,只花了四年就成功敲钟,开辟出了自己的商业王国。”
这人连珠炮般,将他知道的抖了个干净。
林知远瞥了他一眼,有些意外,不错,知道的不少。
众人听到更是连连感叹:“这么厉害?”
“那当然!”讲解这位一脸的与有荣焉。
有人好奇地问:“六年前创业,那不知云翳这位老总是位少年英雄,还是再次出山的老骥?”
众人期待地看向讲解员。
那人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敲钟那天都裹了面具,至今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这么神秘?
众人听得起劲儿,正要再问,有人道:“听着是很厉害,但他一个财团,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啊?”
林知远总算又冒出来:“当然有关。”
他老闲在在道:“你们不知道吗?咱们能距离这么远还定点援建岚城,就是云翳集团这位老总要求的。”
众人再次惊讶,刚才那位讲解又跳出来,期待地看着他:“林哥,讲讲,快给大伙讲讲。”
林知远在自己知道的情况里扒拉扒拉,摘了点能说的:“听说这位老总家乡就在岚城,从发迹那年他就成立了云翳公益,此后每年都会拿出一笔资金,用来建设岚城。”
林知远回忆一下,继续道:“前几年他们还只是资助一些企业、初创公司,不过去年云翳医疗成立后,它们就开始瞄准岚城医疗这块发力了。”
有人恍然:“所以,咱们这次的医援是云翳在背后支持,打算提高家乡的医疗环境?”
林知远点头:“对,砸重金,不计成本投入,准备改善这鬼地方的医疗条件。”
众人一默。
少顷,有人感慨道:“发达了也不忘本,这种人还真少见。”
“我就说嘛,江蓠的下乡体检,怎么比别处多这么多项目,现在想想,咱们坐的那大巴上可不标着‘云翳’呢。”这是事后诸葛亮的。
众人七嘴八舌,好一番感慨,最后得出一个关键结论:这饭能吃。
不止能吃,这明显高于当地能力的餐食,说不定还是人家老总为了感谢他们,特意准备的呢。
一行人心回到肚子,乌秧乌秧着散去。
林知远深藏起功与名,随机拿起桌上一盘蓝虾,找了个座位坐下。
等嘴都擦完,他视线几经周折,也没在人群中看到陆林深的踪影。
思考一下,他站起身,朝窗外露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