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远走到露台,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个熟悉身影。
他走过去,拍一下陆林深肩膀:“我就知道你躲在这里。”
陆林深回过头,不等说话,身旁另一道声音响起来:“怎么,散布完你的谣言了?”
没想到刚跟人聊完,转头就撞上了事主……
林知远怔了下,也不心虚,笑道:“怎么算是谣言?顶多就是跟别人讲了些你的八卦。”
他说完,冲花藤下的人颔首一下,乖巧道:“安哥好,没想到竟然会在岚城遇见你。”
安厉程躺在摇椅上,闲闲睨了他一眼:“你没想到?”
林知远一瞬间警惕,很快道:“对啊,我爸又不跟我闲聊,我怎么会知道安哥的去处呢?”
安厉程放下草帽,踢踏着夹板坐起来:“说到这个,你刚叫我什么来着?安哥?”
林知远再次警觉:“怎么了?咱俩同岁,你还想我喊你叔叔不成?”
安厉程撩起眼皮:“我和林哥可是拜了把子的异姓兄弟,你这么叫我,不怕你爸把你腿撅了?”
林知远闻言,心中暗暗叫苦,他爸学什么不好,非学人拜把子,也不知从哪搞来这么个忘年交,每次见他都讨不到好去。
林知远小声对陆林深嘀咕:“你怎么不告诉我他也在这?”
他这就是纯纯迁怒了,陆林深听到也不当真,他只是有些惊讶,林知远竟然这么怵面前这人。
陆林深道:“我也是出来吹风,这才恰巧和安先生碰上,话还没聊两句,实在不知道安先生竟会是林叔的……”
他停顿一下:“兄弟。”
林知远满脸黑线,本来是他准备来看陆林深笑话,这下好了,猴子成了他!
安厉程举一下酒杯:“优秀的人总是扎堆。”
陆林深刚上露台就觉得身边这人有些不同,此刻听他开口,果然甚是有趣。
他看一眼对方脚上的夹板凉拖,难得起了闲心,玩笑道:“的确,优秀的人不仅扎堆,还总有些相似。”
“哦?”安厉程闻言,谦逊道,“还请陆医生不吝赐教。”
陆林深幽幽看了林知远一眼,羞涩一笑:“毕竟,我平日在家中辈分也是不低。”
安厉程撩凉拖的动作顿住:“陆医生还真是有趣,不知你这辈分,又有什么讲究?”
林知远怒道:“陆林深,你才和这家伙待了多久,怎么这么快就被传染了?”
安厉程看了眼他:“看来我大侄儿知道,快讲来给你叔听听。”
他今日这是遭了什么劫了?林知远无语问苍天。
陆林深拍拍林知远的胳膊,示意他稍安勿躁,随即才道:“我叫林家老爷子一声师父,自然嘛,若论起来,也就是安先生您哥哥的……弟弟。”
那不就是他和安厉程平辈?
接收到陆林深的眼神,林知远一瞬间福如心至:“我跟林深是拜了把子的异性亲兄弟!”
“所以!”他一脚蹬上板凳,猖狂笑道,“你说到底,还是个弟弟!”
有意思,安厉程许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他念头一转,又想说话,怀中手机却嗡嗡起来。
骤然被打断兴致,安厉程有些不耐,看都不看就将电话接起来:“谁啊?”
对面不知说了什么,他转瞬就变了脸:“是是是,是我是我。”
他躬身腆笑着应和一下对方,往露台角落里去了。
眼看安厉程去打电话,林知远锤一下陆林深胸口:“谢了,兄弟。”
陆林深学着安厉程的样子,撩起眼皮:“你刚叫我什么?兄弟?”
林知远一瞬间头大如斗,他手打着叉示意休战,随即道:“要不是看你刚刚还算仗义,就冲你刚才那句,我都不耐烦给你传话。”
陆林深耳朵一动:“谁找你传话?”
林知远理所当然道:“还能是谁?自然是小诗啊。”
陆林深愣住:“她给你打电话了?”
林知远看他一眼,幸灾乐祸道:“怎么,她没给你打吗?”
陆林深闻言,赶忙掏出手机。
通讯界面空空如也,没她一条消息。
林知远迷惑了:“我说,你们俩这是搞什么呢?前几日还一切向好呢,怎么那晚去吃个饭,回来又变成老样子了。”
停顿一下,林知远摸摸下巴,否定道:“不对,我怎么瞧着比以前还糟?”
不然怎么关越诗给他这个半生不熟的打了电话,说的却是陆林深的事情?
陆林深一颗心跌入谷底,他不想多说,只问道:“小诗找你说什么了?”
林知远也不磕巴,直接就将关越诗的意图转达。
陆林深听罢,点点头:“我知道了。”
想了下,他又道:“你给她回个消息,就说我今天有事会更晚些回去,到了就去给单宇瞧病,让她不要空等。”
林知远发出疑问:“你今晚还过去啊?”
陆林深解释道:“上次跟你提起的病人刚刚好转,针灸还不能间断。”
林知远“啧”了一声:“你还真是,对关家村的人过于掏心掏肺了。”
陆林深没应他这句,只眼神催促了林知远一下。
林知远认命掏出手机。
“好了吧?看到了吧?发出去了吧?”他举着屏幕,晃到陆林深面前。
陆林深看到消息发出,这才没再说话。
正巧,安厉程也打完电话走过来,他对两人道:“你们俩玩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林知远想起刚才他接电话的模样,一把将人拽住:“安哥,别着急走啊,我还有话没问呢。”
安厉程没工夫陪他闹腾,拨开他的手敷衍道:“下次再跟你玩,你叔现在是真有事。”
林知远几番被他占了便宜,已然像是习惯,听他这么说也不恼,只不依不饶道:“什么事啊?”
他想想安厉程刚才点头哈腰那样儿,问:“急着给人当孙子去啊?”
这世间自然少有安厉程需要讨好的人,林知远这么说也只是故意恶心他一下。
不想安厉程听完,嘴角竟抽了抽。
林知远这下是真稀罕起来:“谁啊谁啊?这么厉害,我一定要见见。”
安厉程有些牙痛:“见什么见!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掺和。”
林知远拿出自己老爸挡枪:“替我爸关心一下你,还不乐意了。”
等着看他热闹才是真的,安厉程将草帽扣到头上,狞笑着朝林知远走近。
林知远双手堆在胸前,连连摆道:“不问了不问了,安哥一路平安,好走不送。”
安厉程嗤了下:“小孩子说话就是不中听,什么孙子不孙子?”
他指着自己:“我,顶多也就给人当个儿子!”
啊?林知远一脑门问号,他怎么听着安厉程还挺骄傲。
安厉程才不管他怎么想,他实在没有功夫多待,但今晚到底不能白来。
“陆医生,幸会。”他朝陆林深伸出手道。
眼前人嬉笑怒骂皆收,隐藏的上位者气息就全露出来。
陆林深愣了下,随即伸出手掌:“安先生说笑了,我才是久仰大名。”
“哦?”安厉程笑了,“看来陆医生早知道我?”
陆林深微一颔首:“云翳集团落地沪市的新闻还算轰动,我虽不常看财经新闻,也听到一些。”
安厉程不认同道:“自家人,就不要藏着掖着了,那新闻上可没有我的名字。”
的确,只听过云翳出名,好像确实没听人提过当家人的故事。
陆林深迟疑一下:“新闻确实是看了的,只是关于安先生……”
他道:“确是听林叔说起过一些,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安先生碰面,失礼了。”
“巧了,”安厉程道,“我林哥也常跟我提你,今日一看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他眨眨眼:“陆医生你瞧,我们优秀的人,果然十分相似。”
陆林深笑起来:“安先生说的极是。”
安厉程的手机又响起来,他皱了皱眉将电话挂断,转头对陆林深道:“今晚实在不怎么凑巧,改日我再做东,和陆医生好好聊聊。”
陆林深近日正有些想法,打算联系云翳公益的人员商谈,见安厉程急着离开,他犹豫一下,还是道:“安先生有事只管去忙,只是……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将云翳公益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
云翳公益和安厉程这个当家人一脉相承的神秘,寻常只出没在岚城,连官网都没有一个。
陆林深最近正发愁如何找人,却没想到恰巧在此处遇见了安厉程。
安厉程闻言有些惊讶:“什么事?陆医生不妨说来听听。”
陆林深长话短说:“我观察过云翳医疗的扶植项目,很多都是针对老人,恰巧我最近下乡义诊时,遇到一批上了年纪的病人,我想你们可能会有些兴趣。”
“陆医生还真是……”安厉程摇头叹道,“林哥说的果然不错,我确实该早些见你。”
他掏出手机:“不过嘛,找别人哪有我好使,你说是吧?”
陆林深也有些意外,对于云翳这位老总,外界一直众说纷纭,没想到今日一见,竟也是个性情中人。
他赶忙掏出自己手机。
两人互换过联系方式,安厉程没再多留,脚步匆匆着离开了。
等人一走,林知远这才像是复活,他瘫在躺椅,忍不住道:“安厉程这个杀神,还挺会装相,也难为你不爱说话,还能和他聊这么多。”
陆林深倒不觉得和安厉程聊天有多为难,只是……
他看向林知远,问:“你怎么这么怕他?”
“我怕他?”林知远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
“我的错,”陆林深从善如流改口,“你怎么这么不待见他?”
林知远总算满意。
“你不知道这家伙有多难缠,”林知远掬一把辛酸泪,努力解释道,“就说刚刚吧,他几句话就和你拉近了距离,临走了还给了你联系方式,你是不是觉得他老良善了?甚至还有点惺惺相惜,一见如故?”
陆林深倒没像林知远说的这般,不过对安厉程印象确实很好就是了。于是他点点头,应道:“安先生人确实不错。”
果然!
林知远恨铁不成钢道:“你清醒清醒啊,那都是他的套路!套路!”
陆林深不置可否,搅弄得了沪市风云,又能静下心窝在岚城做公益,这样的人,再坏能到哪去?
再者,他瞧一眼林知远,他见了安厉程第一反应就是装乖问好,被刺了才想着跳脚,怎么看也不像是讨厌对方。
林知远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这是不信,怏怏道:“算了,反正在他身边,处处是陷阱,到处都踩坑,你想找他合作,还是小心为上。”
说完,他直挺挺看向夜空,嚎道:“我苦啊。”
陆林深看得好笑:“知道了,我定记住你的叮嘱。”
……
夜已经深了,陆林深被罗婶子千恩万谢后,从罗家走出来。
因为每日都是下了班后才能过来,陆林深夜里来不及回去,近日都是住在村委。
村委和罗家一南一北,要走回去,距离并不算近,但陆林深并不着急。
回程的路已经很是熟悉,白日事多且繁,此时夜深人静,他正好彻底放空,消一消满身的疲惫。
白露为霜,缠在陆林深的裤脚;月光披帛,落在他的肩头。
流萤飞舞,却并不与他相伴,就这么独行了许久许久。
突然,陆林深脚步一顿。
熟悉的门脸近在咫尺,想好了不再打扰的,他竟还是不知不觉走到她这儿。
陆林深看着熄了灯的院落自嘲一笑,这就准备离开。
门扉轻响,“咔哒”一声,陆林深心头一跳。
下一秒,刚还紧闭的房门打开,关越诗自门缝中探出个头,道:“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