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越诗心中微动,她停下脚步道:“你说。”
陆林深踟蹰一下,这事藏在他心中整晚,将要开口却又羞于启齿。
见他犹豫,关越诗也不着急,只静静站着等他说话。
陆林深眼睛一闭:“小诗。”
他问:“给你的充电器……还好用吗?”
关越诗眉梢轻挑,原来是准备兴师问罪来了,她故作疑惑:“很好用啊林深哥,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她这声“林深哥”实在轻佻,陆林深听出她在逗他,心下也是一松:“好用就行。”
随即他问:“那你最近……有在用吗?”
看今夜太晚,关越诗本打算先放过他,无奈陆林深却自己找上门来。
关越诗也不着急睡觉了,她道:“在用啊。”
“那就好。”陆林深应了一声,再次沉默。
关越诗心中好笑:“你怎么不再问我一遍,还知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
听了这话,陆林深一瞬间想起重逢那日,他因心中不安,确实这么问过她一次。
如今这么久过去,他却仍在担心这个,这还真是……
陆林深心中挫败。
但眼下既然关越诗自己提起,陆林深不打算再逃避过去,他借机追问道:“小诗,劳你告诉我,我的联系方式……你还保存着吗?”
关越诗斜睨他一眼:“你是想问傍晚时候,我为什么不给你打电话吧?”
她话说得一次比一次直白,陆林深努力招架仍是不敌,他无奈笑道:“还是小诗最了解我。”
关越诗才不喝他这迷魂汤:“我自然有你的联系方式。”
陆林深心头一松。
关越诗却似对他这反应不太满意,“不过嘛,”她拖长了声调。
陆林深的心再次提起来。
关越诗抻他一下,这才反问道:“陆林深,你还有我的联系方式吗?”
陆林深赶忙自证清白:“自然是有,小诗,我怎么可能将你删掉?”
原来他是这么想她,关越诗瞪下眼睛:“我也没有想过删掉你。”
陆林深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是我的错。”
他讪笑着凑近一些:“是我想左了小诗,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关越诗嘴角不自觉弯了下,但并不理他。
陆林深看到,试探着问:“小诗,能不能告诉我……下午为什么不直接联系我啊?”
他确认过,他的手机信号满格,不存在漏接她电话的可能。
关越诗轻哼一声:“自然是以为你手机坏了。”
“毕竟,连花婶儿都知道你每晚都要过来,单丛还给你拿了棉被。”
她道:“而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林深听她这么细数,心中冷汗直冒:“给罗叔治病这事,瞒着你是我不对。”
他再次解释道:“但你应该知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的好心关越诗自然已经知晓,她气的也从不是这个。
看陆林深仍不明白,关越诗忍不住提醒道:“陆林深,你喝醉了是谁照顾的你,你那晚又是住的谁家?”
“结果呢?”她指责道,“你醒来话都不留一句就走了!”
走便走吧,还一去音讯尽消,彻底没了踪影。
关越诗想罢,瞪了他一眼。
陆林深看到,有心想要解释,关越诗却堵住他的话头,率先警告道:“陆林深,厢房里的被褥至今都没撤呢,你敢翻脸不认,我现在就取了过来砸你头上。”
想是自己劣迹斑斑,在关越诗这处已失了信誉。陆林深红着脸道:“我没有不认,我…我以为……”
关越诗嗔他一眼:“以为什么?”
陆林深一时语塞,总不能说他醒后想起自己的荒唐行径,心中既惭又愧,所以不敢见她吧?
她听完肯定又要生气了。
再者,那日最后,她和他说的话,他至今都还记得。
他以为,关越诗会不想再见到他。
陆林深想起那日,心中仍似压着山石,他想了想,选了个折中的回答:“你说了不收我花,所以我想着你是……”
“我是说了不收你的花,”关越诗打断他道,“可你也没给我机会拒绝啊!”
月明千里,照亮万物。
关越诗看着不远处的水缸,气愤不已:“现下我花都被迫收了,你又来跟我说这个?”
她跺一下脚,道:“既然如此,你今日正好来了,就将这些花全部都收回去吧。”
她说着就要往水缸那边走,陆林深见状赶忙将人拉住。
他仍有些不可置信:“小诗,你是说……花你收下了吗?”
关越诗别过头:“我可没想收,是你没给我机会拒绝。”
“是是是,”陆林深从善如流,“是我非要给你。”
“所以,”他再次启唇,试探着问,“你……是愿意收我的花了?”
“我愿不愿意,不都已经收了?”关越诗没好气道。
陆林深眼角眉梢全是笑意:“收下就好,收下就好。”
关越诗看着碍眼,她撇下嘴,忍不住又给自己找补:“再说了,我只说了不喜欢花苞。”
她有些别扭道:“可你送的,不是开了花的莲吗?”
是啊,他送的是开了花的莲。
陆林深听懂她的意思,微俯下身,拱手夸道:“小诗言而有信,宽宏大度,我万分佩服。”
关越诗赶忙将陆林深扶起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偏面上还得装的寻常,“我一贯如此。”她道。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陆林深总算生出些困意,他对关越诗道:“小诗,夜深了,快回屋睡觉吧。”
“别着急啊,”关越诗却拦住他,道,“你的问题问完了,现在该我问你了。”
她眼睛发亮,目光炯炯看着他。
陆林深一时有些紧张,顿了下,才道:“你问。”
关越诗一指院角的葡萄架,道:“我们去那处说。”
看来,这是打算和他长谈,陆林深心中疑虑更甚。
葡萄架上藤蔓裹缠,如今六月的天里,硕果已挂满整片,关越诗坐下后,随手揪过一颗塞进嘴里。
好涩。
关越诗牙齿酸软,紧皱起眉。
陆林深将她表情看在眼里,忙伸手道:“快吐出来。”
关越诗看他一眼,倔强着将葡萄整颗咽下。
时机的确不对,但那又如何?关越诗想,她偏要强求。
心中拧巴一句,关越诗转过头,再次对陆林深开口:“陆林深,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陆林深没想到她郑重其事,竟是想玩游戏,失笑一下,应道:“乐意之至。”
感觉到他的放松,关越诗淡笑了下,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她道:“我这个游戏嘛,非常简单,叫做——‘只准说真话’。”
关越诗说着,一指夜空中那轮明月,道:“我们让月神娘娘做证,以五个问题为限,轮流向对方提问。”
“过程中可以选择不答,但答了就不能说假话,谁先放弃回答,就算对方获胜。”
她说完规则,晃晃手指再次补充道:“赢的人可以让输家做一件事,输的人需要无条件配合。”
陆林深听罢,心道果然。
他就知道,关越诗的游戏,不可能这么简单。
关越诗看他不说话,扬了扬下巴激道:“怎么?陆林深,你不会不敢吧?”
感受到她的挑衅,陆林深心中微动。
回想起来,今夜一切似乎都不是偶然,她言语咄咄也好,连番试探也罢,都有着自己的打算。
想是刚才的结果让她满意,如今故技重施,她又试图来取另一个“势在必得”。
陆林深只听过“天下棋局,一步三算”,倒从不知道对一个人也能如此。
只是,他陆林深又何德何能,值当她费心至此?
他定定看着关越诗,一时没有说话。
关越诗被他看得心虚,虚张声势道:“怎么?真害怕了?”
罢了,她既敢开棋盘,他以身入局又有何妨?
陆林深叹息一声,道:“我愿意的,小诗。”
似怕他反悔,关越诗闻言,赶忙伸出手道:“那我们剪刀石头布,赢的人先问。”
陆林深却摇摇头:“不用了。”
他道:“你有什么,直接问吧。”
关越诗被他说的一愣:“什么意思?直接让我先开始吗?”
“不,”陆林深道,“我不问你,但你依然可以问我五个问题,若我不答,便算你赢。”
他眸光深邃,似含万波。
关越诗被他看得有些招架不住,她避过陆林深的视线,回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等下可不能反悔?”
陆林深目光平静:“落子无悔。”
若不是觉得单方面提问太过不公,再惹了他不肯入局,关越诗才不愿意说什么“互问互答”。
此刻他自己提出不问,自然更好。
“你听好了。”关越诗想罢,这就准备开始。
她道:“我的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来江蓠?”
果然,陆林深心下一叹,回道:“我和你说过的,院里和岚城医院有合作项目,我来帮忙援建。”
关越诗撇嘴,怪她不够谨慎,看陆林深先前态度配合,还以为他是真转了性。
没想到一个不防,如今就被他钻了空子。她有些不甘心道:“好吧,这题算你过关。”
关越诗再不敢掉以轻心,“第二个问题,”她组织一下语言,这才开口道,“你来之前,知道我在江蓠吗?”
陆林深眸光一闪,犹豫一下,终是道:“知道。”
那他若想,本是可以提前避开她的……
关越诗心中生出一些欢喜。
“第三个问题,”关越诗再接再厉,问道,“我听说……你在沪市遇到贝贝了?”
陆林深从不觉得这事能瞒过她,而且……是他自己答应了要答她的问题。
他轻垂下眼睫,应道:“对,我是遇到了你的朋友。”
停顿一下,他又道:“他说,你的公司如今搬到了沪市。”
关越诗听他主动提起,一时还有些惊讶,不过她心中也恰好悬着困扰。于是关越诗想了想,道:“对,是在沪市。”
随即,她问:“陆林深,我骗了你,你生我的气吗?”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陆林深否认过后,继续道,“我只是觉得我考虑的实在不够周到,你卜一回国,我眼见你住处未定,却从没想到帮忙。”
他道:“害你出此下策,这全是我的过错。”
他可真会为她开脱。
关越诗笑了,她突然不想如此迂回。
“陆林深,”她问,“你现在……还是坚定的不婚主义吗?”
陆林深怔了下。
随即他有些艰难地扯动一下嘴角,“小诗,”他道,“我从不排斥走入一段婚姻。”
他只是总拿不准,自己到底该不该靠近她。
这答案,实在有些出乎关越诗的意料。
没想到一切竟如此顺利……
既然如此,关越诗看着他,眸光定定,她问:“陆林深,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她到底胆怯,不敢直接问出那纸婚书。
清风拂过,莲花飘飘荡荡着堆去角落,露出的水面上,偷偷盛了一弯月亮。
水中月是天上月,陆林深思忖一下,应道:“没有。”
他竟果真给了她答案,且……这答案还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可能。
关越诗笑了。
五个问题已过,她道:“陆林深,你赢了。”
陆林深闻言,心中微动。
不等他说话,关越诗又道:“陆林深,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个问题?”
她周身都漾着轻快,陆林深看着,心中却止不住酸涩。
听她说到现在,陆林深已然知晓她的打算,他只是没有想到,有了上次的拒绝,关越诗如今,依然愿意再给他机会。
这次,不论她目的为何,他都愿意配合。
只是,上次已然是她主动,这次,他怎么可能再让她先开口。
一言想罢,陆林深看着关越诗,道:“小诗,我有些话想与你说。”
关越诗怔愣一下,心底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她呐呐道:“你说。”
陆林深沉吟一下,这才开口,他道:“小诗,上次在明阁吃饭,你说的提议……如今还作数吗?”
关越诗没有想到他竟是想问她这个,一时呼吸都有些轻了。
陆林深一句说完,便也没了动作,似攒了耐心等她回答。
关越诗静默半晌,总算压下心中的振动,她再次开口,却是转攻为守。
“你问这个做什么?”她道。
陆林深觑一下关越诗脸色:“上次饭过,我回去想了又想,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他缓慢着,说出早在心底酝酿过许多遍的话。
陆林深道:“当日是我考虑不周,这才言语无状想着拒绝,现下,我已然想明白了。”
“所以……”
陆林深摩挲一下手指:“若提议还作数,小诗,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