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混沌中浮沉,沈时臻只觉周身被一股陌生的温暖包裹。
他已许久未睡得这般深沉。
汹涌反扑的媚毒来势汹汹,竟是让他的意志跟着沉沦,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异常荒诞的梦境里。
为何会是李莹?
残存的理智在质问。
中毒者会产生幻觉,会对身旁之人生出莫名的亲近。难道是因昏迷前最后所见是她,梦境便擅自借用了她的面容?
随着意识的苏醒,五感渐次苏醒。
先是耳畔细微的呼吸声,继而嗅到缠绵的气息,最后是——
掌心触及的温软肌肤,让沈时臻骤然睁眼。
目光陡然聚焦,只见怀里竟蜷着一抹温香软玉。
凝脂的肌肤,错落分布着斑斑红梅,少女几近未着寸缕,枕在他的臂弯间。
鸦羽般的长发蜿蜒铺陈在他胸膛,她毛茸茸的脑袋乖巧地蹭着他的下颌。
不知梦到了什么,她的面庞恬静又满足,长睫如蝶翼轻颤,在瓷白的肌肤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唇角还噙着餍足的笑。
而他自己……
视线下移,往昔不染纤尘的寒玉床上一片狼藉,活似经历了一场暴风雨。
沈时臻呼吸一滞,整个人如遭雷击。
恰在此时,少女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
温热的吐息拂过锁骨,带动着几缕发丝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肌肤,丝丝痒痒的,伴随着肌肤相亲的温热触感,将他的理智焚烧得七零八落。
他瞳仁急剧收缩。
耳根瞬间烧得通红,那抹艳色一路蔓延至脖颈,将他那原本清冷淡漠的面容染得一片滚烫。
他僵着身子不敢妄动,却在察觉少女将醒的瞬间,闪电般点了她的睡穴。
仿佛才找到了一丝理智,沈时臻仓皇地跃下床榻,指尖发颤地掐了个净身诀。
冰蚕丝被自储物戒飞出,轻柔覆住少女裸露的肩头。那向来执剑稳若磐石的手,此刻竟连被角都掖不利索。
清冷矜贵的剑尊,首次这般狼狈不堪、踉跄失态,仿若自那高高在上的云端骤然跌落凡尘,身上竟陡然增添了几分活人的气息。
昨夜种种竟非幻梦,而是他当真……对个凡间少女行了禽兽之举。
沈时臻的思绪乱如麻团,残存的记忆碎片渐渐拼凑。
确实是他将人强压寒玉床上,任少女如何哭求也不曾停手。那些破碎的呜咽声,此刻回想起来犹如利刃剜心。
真是太混账了!
他在心底狠狠唾弃自己。
修道三百载,竟被区区媚毒击溃理智,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
若非李莹被他带入洞府,即便他被媚毒左右,也绝不可能伤害到她……这一切的罪孽,皆因他而起!
指节攥得发白,沈时臻恨不能逆转时光,让这一切都不曾发生。可眼下最令他揪心的,是这无辜少女将如何承受这场荒唐带来的创伤。
在这短短的瞬间,各类复杂的情绪相互交织、碰撞,往昔坚守的道义与自尊也如同破碎的琉璃,散落一地。
漫长的沉默后,沈时臻仿若从一场冗长而痛苦的噩梦中惊醒,终于抬手解开了少女的睡穴。
以他的修为,抹去凡人记忆不过举手之劳。就像拂去花瓣上的露珠,能让这段不堪彻底消失。
可如此无情地抹去她的记忆,无疑是对她人格与经历的践踏,是一种不可饶恕的轻视与不公。
骨子里的那份担当与道义,让他对这种懦弱的逃避生出本能的厌恶。
——必须承担。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
自己必须要直面犯下的过错,自己必须要为这荒唐之事做出弥补。
无论接受何种惩罚,他都毫无怨言,悉听尊便。
正思量间,便见少女睫毛轻颤,如蝶翼般缓缓掀开。
那双杏眼初时还氤氲着睡意,待看清眼前情形后,瞳孔猛然紧缩。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慌乱地别开视线,却无处可逃。
周围的一切冷寂而陌生,似是一面面无情的镜子,明晃晃地提醒着昨夜的荒唐。
“轰”的一下,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颊蔓延至耳尖。她第一反应是慌乱地躲进被褥里,却因身体的酸软动作一滞。
这番情态落在沈时臻眼里,让他白玉般的耳廓也染上薄红。
薄软的菱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他甚至不敢看向她,沉闷良久,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抱歉……”
他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得不像话:“昨日不知为何,你被带进我的洞府,我……”
那些斟酌已久的解释忽然哽在唇边。只见少女双颊绯红,羽睫轻颤着抬起眼来。
那双方才不敢与他对视的目光,此刻眸中水光潋滟,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仙长无需道歉。”她声音轻软,却字字清晰,“昨日……是我自愿的。”
“自……愿?”沈时臻猛地抬眼,在触及少女那坦诚的目光时,又似被烫到一般,仓皇垂睫。
“起初见仙长被妖藤所伤,只想略尽绵力……后来发觉仙长体内媚毒反噬,情形严重,那般痛苦……”
少女绞着被褥,声音越来越轻:“仙长是为救我才会中毒,我岂能坐视不理……”
这番话她说得断断续续,耳尖红得几乎滴血。但那双眼睛却始终望着他,清澈见底。
“所以冒昧用了这等方法……请仙长莫要自责。”
槿莺缓缓掀开眼帘,映入视线的是沈时臻前所未有凝重的面容。
他惯常的淡然神色荡然无存,但也没瞧出多少愧疚和不安之色。
冒然哭闹撒泼,或许会招致天命之子的反感。若是柔柔弱弱、以退为进,说不定能让对方心中的愧疚和怜惜更深几分。
毕竟原著里,李莹也是这般柔弱娇怯的做派。
心里反复琢磨后,槿莺猛地伸手狠狠掐着大腿。
结果这次……竟怎么也挤不出一滴泪来。
凡间女子视贞洁如命,明明是他失智伤害了她,她却称是自愿相助……
沈时臻一时愣住。
一时间,早已准备好的万般承诺——
此番大错,皆因我道心不坚。从今往后,我必护你周全,传你剑道。
全部哑在了喉咙里。
“为何……”他声音干涩,“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只因我心悦仙长。”少女声音轻却坚定,“前次中毒您说是媚毒所致,可这次我清醒得很,所行诸事皆发乎本心……能为仙长解难,我无怨无悔……”
“仙长……您会抹去我的记忆吗?”
少女如惊弓之鸟,怯生生地询问着。
轻咬的下唇渐渐泛出艳红的色泽,她期期艾艾地解释:“我不是要挟您负责……只求您莫要消除我的记忆……”
他心里微动,目光下意识落在她仍揪着自己衣袖的手。
她似被火灼,脸瞬间涨得通红,触电般缩回手。她慌乱地将双手背在身后,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偷瞄他的反应。
“忘却这段痛苦,对你更好……”沈时臻轻抿了抿唇,长睫微敛,掩盖住了眼底的波澜,“此事错在我,即便抹去记忆,我亦会负责到底。”
“这不是痛苦!”少女急得眼眶发红,“我倾慕仙长!能与仙长亲近,我甘之如饴。若能……能有幸怀得仙长的孩子……我此生再无憾事……”
孩子……?
沈时臻急忙截断她这惊人之语:“既你不愿,我自不会消除记忆。”
此刻,他已然理清事情来龙去脉。
他因媚毒失控,可她却不认为是被强迫,反而声称甘愿相救。
但无论何种情况,他们之间因果已成,于情于理,他都必须担起责任。
他虽奉师命修无情道,却从未背弃过心中道义。
既已肌肤相亲,凡俗礼法,理当三媒六聘,许她名分,护她余生。
可……
目光落在她含情的眼眸上,沈时臻心头一紧。
他若选择负责,看似在竭力弥补过错,可相伴周身,朝夕相处,对他的这份情愫只怕会愈陷愈深,会不会反倒是对她造成更深的伤害?
万千思绪中,一个念头如电光闪过——
他是初次与女子这般亲密结合。
虽未曾运转双修心法,可肌肤相亲间,必有灵力如涓涓细流渗入她的体内,滋养着她的经脉。
李莹体内本无灵根,但若受高阶修士灵力滋养,确实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觉醒后天灵根。
听闻她对草木有极强的亲和力,他若是借此契机为她激发灵根。
一旦灵根显现,便能引气入体,他就能引她踏入仙途。
授她功法,供她资源,让她从一个凡人彻底蜕变为不凡之人。
待她眼界开阔,自不会困于儿女情长。甚至日久相处后,便会发觉他这个修道之人的生活就是这般的枯燥乏味。
只是——
他体内的灵力对凡人而言实在过于霸道。
昨日神智混沌间,行为举止免不了有几分粗暴。灵力失控下,就如洪水倾泻入浅塘。凡人脆弱的经脉如何能承受得住?
轻则经脉刺痛如万蚁噬咬,重则经脉断裂,丹田破碎,甚至危及生命……
思及此,沈时臻神色骤变,当即扣住她手腕探查。瞬间灵力如丝,小心翼翼地游走于她经脉之间。
一番探查后,他惊异地发现她体内只吸纳了零星灵力。也正因如此,她的经脉和丹田才得以完好无损,他也并未激发出她体内潜在的灵根。
或许,一切是因他此刻仅仅处于元婴境的缘故……
沈时臻蹙眉思索,然而下一瞬,便见少女红扑扑的脸蛋正满含羞涩地望着自己,才猛地回过神来。
于他漫长的思量,对她来说,不过瞬息之间。
在对方眼里,自己在她刚提及“孩子”后,便毫无征兆地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他匆忙松开手,嗓音微哑地解释:“昨日你虽是一片好意为我解毒,但我的灵力过于霸道,加之神智昏聩难以自控,稍有不慎便会伤及你的根本。
“方才探你经脉,发现已残存我部分灵力。你尚未开灵根,若不及时引导炼化,这些灵气恐会白白逸散。”
“现在,我教你用阵法导引灵力,循脉而行。”
槿莺:嗯?
没想到自己都把孩子抛出来了,沈时臻竟话锋一转,首要之事竟是让她即刻修炼?!
她腰肢酸软得像是被碾过,连手指都懒得抬……就不让她多休息一会吗?!
况且昨日,她早已将沈时臻渡入的灵力吸取得干干净净。
如今体内残存的这点微末灵力,不过是这灵气氤氲的洞府中游离的天地元气,再加上沈时臻熟睡时不经意间逸散出的些许灵力罢了……
她软绵绵地开口:“仙长,我现在浑身酸痛……半分力气都无……”
沈时臻却正色道:“凡人身躯终究脆弱,引灵入体可活络经脉,进而强化体魄。”
见她瘫软如泥,又轻声补充:“若起不来,便在床上打坐,我为你画阵。”
槿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