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华府大摆宴席,歌舞升平。
羡鱼见到江榆,一时无语凝噎。他明明心里开心,奈何嘴角一弯就忍不住哭。
江榆有些莫名其妙:“本公主又没死,哭什么哭?”
葛楚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殿下没死是好事,羡鱼兄哭了多不吉利!”
葛楚本来已经离府,但听说江榆没死,而是在延榆养伤后,又若无其事地回来了。
江榆看羡鱼神情诡异,不免心烦意乱,道:“不许哭,给本公主笑,笑得越开心越好!”
羡鱼愣了一下,终于破涕一笑:“是,殿下。”
江榆这才神色缓和些,道:“今晚,你到醒堂来。”
羡鱼闻言突然抬头看她,良久才自知失礼,忙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惊喜,应道:“是……殿下。”
·
夜里,羡鱼沐浴过后,便被送进了醒堂。
醒堂中没有点灯,羡鱼进去时屋子里安静得有些诡异。
他摸黑走到里面,坐在床边。突然想起曾经箐柯侍奉江榆时,有人说屋内传出巨大的动静,像是有人苦苦挣扎。
公主在房事上尤为残忍的传闻也因此一事愈发做实了。
他想到此处,忍不住后脊发凉,不自觉地摸上后颈,不断自我安慰道:“不要怕不要怕……”
正说着,便听到吱呀一声。
羡鱼以为是江榆,连忙站起来,道:“殿下……”
然而话还没说完,便感到脖间一紧,一只手捏住他的脖子便提了起来。
羡鱼手忙脚乱,却又不敢反抗:“呃……殿……!”
正当他以为是江榆时,便听对方开口道:“江榆在哪?”
羡鱼听出对方并非江榆,两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连忙伸手去抓脖子上的那只手,但那只手如同钢爪一般,根本无法撼动。
对方手上的劲越来越大,手心越收越紧,他只觉得自己脑子胀得想是要炸裂开一般。
对方还是那句话:“不想死,就告诉我江榆在哪!”
羡鱼惊惶地看向对方,道:“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他吃力地伸手,“也不会……告诉你!”
他只道自己命不久矣,不断地说着什么来吸引对方注意,手往对方腰间伸去,想要抓住什么留下线索,也好让江榆知道后能够有所防备。
他心想,倘若今日为殿下而死,那么也算死而无憾了,若殿下日后能杀了对方,也算是为自己报仇了。
想到此处,他立时就不那么怕了。
只听“唰!”一声亮响,对方已经掏出匕首,显然是要速战速决了。
羡鱼自知必死无疑,手还在徒劳地使劲,却什么都抓不住。
就在意识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眼前的黑影一晃,对方突然毫无预兆地倒在自己面前。
脖子间的力道猝然消失,羡鱼如同溺水之人突然上岸连忙大口喘气,筋疲力竭地瘫在地上,这才反应过来摸向旁边,只摸到对方胸口上插着的一把短刀,鲜血汩汩冒着。
地上的人显然已经死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害怕地“啊”了一声。
正在此时,灯烛点亮,映着江榆的红色衣摆,熠熠生辉。
羡鱼眼前豁然明朗,如获新生,抬头看向江榆:“殿下……?”
正在此时,潘夷也进来了:“殿下,外面的人已经处理干净了。”
“这里还有一个呢。”江榆看见羡鱼一脸惊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本想以羡鱼为饵,引得刺客到醒堂,然后再进行围剿。
方才羡鱼所言,她在外面都听到了,只是因为忙于应付其他刺客,无暇救他,好在最后紧要关头及时出手,没有白送他一条性命。
羡鱼道:“是……殿下救了我?”
看羡鱼这般感激地看着自己,江榆心中暗道,这人或许真是个傻的。
她语气柔和了些道:“现在已经没事了,你怎么还不起来?”
羡鱼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瘫坐在地上,十分不雅观,连忙站了起来。
潘夷对江榆意有所指道:“殿下,时辰不早了。”
羡鱼闻言,敏锐地察觉了什么,道:“殿下要走?”
江榆没有回答,直接吩咐他道:“这几日府上不太平,夜里不要走动,醒堂尤其不要靠近。”
羡鱼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似有所悟,道:“殿下,羡鱼自从做了面首,还从未侍奉过殿下,不如这几日就由羡鱼侍奉殿下吧?”
江榆听得莫名其妙:“我都要走了,你侍奉……”
话说到一半,却见羡鱼突然抬头看向自己道:“殿下每日亥时息,卯时起,羡鱼每日尽心侍奉,不会让外人以为殿下堕了习性。”
江榆终于明白羡鱼这是要帮自己掩饰行迹,心下歉疚有余,却并无感动:“不必,你既不会武功,留在这里,徒增危险。”
烛光下,羡鱼双目闪动:“我心甘情愿的。”
江榆斩钉截铁道:“我不需要。”
羡鱼顿了一下,道:“殿下不是需要一个面首来引他们的视线吗,方才我可以,为何现在不可以了?”
江榆被这么一问,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道:“现在不一样了。”
羡鱼问道:“有何不一样?”
江榆修眉一扬,道:“本公主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哪里需要给你解释。”
说罢直接转身离去,不过她心知就算这么说,羡鱼还是会奋不顾身地帮她。
临走时,她吩咐一旁的暗卫:“保护好他,不能让他为我而死。”
“是!”
屋中,羡鱼听到这话,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甚至忍不住对一个暗卫打了个招呼。
·
江榆和潘夷悄悄地潜入了善济堂,打算等到天亮再将图纸交给陈禹方。
江榆站在暗处等着潘夷揭瓦进入屋子开门,突然感到衣角扯到了什么东西。
她拉了一下衣服,然而衣服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一样,完全扯不动。
她只好蹲下来细探究竟,一旁都是灌木丛,她顺着衣服一路扯去,在衣角尽头,看到一只手自草丛中伸出,死死攥住她的衣角。
草丛中传来微弱的声音:“你来了……”
风吹草动,簌簌作响,说话的声音在黑夜中听来诡异十足。
江榆:“……”
江榆拨开草丛道:“小阮,你又在这儿做什么?”
草丛中露出小阮的脸来,月光照着她顽皮的笑脸:“姊姊,我还以为你们被妖怪抓走了呢!你们没事太好啦!”
江榆觉得这孩子说话好笑,道:“什么妖怪?”
小阮道:“堂里的老杨说的,说这里有妖怪专抓夜里不睡觉乱跑的人。”
江榆知道这是专门哄小孩子睡觉的话,便道:“那你还乱跑不去睡觉?”
小阮:“我昨夜没见到姊姊,担心姊姊真的被妖怪抓跑了。”
小阮的声音稚嫩可爱,这般天真的话说出口让听者心中一软,江榆将小阮从草丛中拉出来道:“世上哪有什么妖怪,都是哄你的。”
小阮道:“可我昨儿真看到妖怪抓人啦。”
江榆道:“看到妖怪抓人,你不怕?”
小阮拍拍胸脯:“小阮可是很勇敢的!”
江榆见潘夷神色异样地从屋里出来,心不在焉道:“哦,那小阮看到妖怪长什么模样了吗?”
小阮道:“这我没看清,昨晚我明明看到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就在佛堂,明明有人进去,但是消失了。可不就是妖怪抓走了吗?”
小阮说着话,潘夷将一张字条递过来,道:“殿下,人跟丢了。”
江榆心下一沉,道:“派人去追,一个身负重伤之人逃不远的,尤其在药堂医馆里排查。”
“是!”潘夷领命后立即离开行动。
小阮察觉气氛有些凝重,便沉默着跟江榆进了屋。
夜里,江榆睡得并不安稳,一早便悄悄离开善济堂,前往和陈禹方约定的地点。
她一路辗转,隐隐觉得有些怪异,总觉得身后似乎有只眼睛盯着自己。
到了一家客栈,江榆找到陈禹方所在的厢房。
刚一开门,便见陈禹方眼睛一亮,又瞬间平静下去,道:“这么快就来了?”
江榆反手将门一关:“你会逃跑吗?”
陈禹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疑惑道:“什么?”
江榆:“有人跟踪我们。”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急促的上楼声,且朝二人所在的厢房越来越近了。
“砰!”一声,门被踹开,冲进来几个人。
江榆二话不说,抓住陈禹方便从窗户上跳出去逃跑。
后面的几人连忙追了上来。
江榆对陈禹方喊道:“他们追不上我,把地图给我,分开跑!”
喊罢,陈禹方便将手中地图抛过来:“你自己小心!”一溜烟朝相反方向奔去。
后面的人一哄而上,都来抢夺地图。
江榆轻轻一跳伸手接住,冲后面的人挑衅一笑:“想要地图?追上我再说!”
后面的人见她完全不将自己放在眼中,道:“追!”
江榆转身钻进人群,一路上蹿下跳,偶尔还回头看一眼他们,很快便将后面的人甩开许远。
然而对方到底人多势众,她跑了许久难免力绌,此时已经被追到了山林之中,回头一看,后面的人依旧紧追不舍。
她刹住脚,转身指着他们:“停!”
结果他们还真的停了一下,反应过来后道:“凭什么听你的?东西交出来!”
她气喘吁吁,摇摇手中的地图:“几张破纸而已,至于吗?”说罢,扬手一扔,“我不要了,还给你们!”
几人抢到手中,打开来看,上面空白一片,哪里是地图?
“她敢骗我们!”
几人怒气冲冲抬头,却眨巴眨巴眼,前面哪里还有江榆的身影?
山中道路错综复杂,林木互相掩映,要找人实属不易,一人道:“分开去追,她跑不远!”
江榆缓过了劲,从树上跳下来,拍掉身上的落叶,理理衣服,抚顺头发,心道:我堂堂一朝公主,让几个无名小卒追到这步田地,实在是狼狈之至了。
她挑了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这才想起还未和陈禹方约定再次会合的地点。
不过,陈禹方拿到地图,总会回太守府,不愁找不到他。
正这样想着,便听见有脚步声传来,她登时警惕起来:那些人这么快就找回来了?
陈禹方的声音传来:“这要找到何时?”
江榆明白过来,这是陈禹方寻到人来找自己了。
“公子,这偌大的山林要寻一个人实在不容易,不如您先回去,找到了我们给您回禀,可千万不能累着您。”
话音刚落,陈禹方突然看向前方,语气一松:“在这儿。”
江榆走出来,脸上看上去颇有些得意的意味:“怎样?我说了吧,他们抓不到我。”
陈禹方打量她身上的乱叶,这副形容多少有些狼狈,遂不作评价,而是道:“你的地图呢?”
江榆重新拨了拨头发,几片叶子簌簌而落:“本就是一个障眼法,丢了。”说罢,朝陈禹方伸手。
陈禹方:“嗯?”
江榆道:“地图啊。”
陈禹方:“丢了。”
江榆:“我说真的那个,跑之前我给你了。”
陈禹方:“就是真的那个,丢了。”
江榆:“……?”
她抬头看一眼陈禹方,他那淡然的神色不像是在捉弄她。
陈禹方道:“我刚跑没多远,就有一个人拦住了我把地图直接拿走了。”
江榆道:“那你怎么不去追回来?”
陈禹方抱起手臂:“地图和人命,你让我追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