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榆点头道:“我的命确实重要,但你也分派一些人去追地图啊。”
陈禹方看上去并不是很在意,道:“地图丢了就丢了,人没了……回去再议,这里太危险了。”
言出法随,他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话音便起。
“去那边找找,一定要找到她!”
“是!”
“找到直接杀了!”
“是!”
陈禹方神色一凛,对跟来的几人点头吩咐道:“这里交给你们,我们先走。”
其中一人道:“公子,家主要我们把您平安带回去,小的派几个身手好的护送您回去。”
陈禹方目光点一下江榆:“她的身手足够保护我了。我会回去见我娘的,你们放心。”
说罢转身就走,走到江榆身边时停了一下:“跟上。”
江榆:“……”
情势危急,江榆虽然觉得有些被冒犯,却也不发作,对那几人又吩咐道:“他们是陈应复的人,留不留活口你们自己定夺,倘若能留,抓回来。”
几人虽不知道江榆身份,但听她说话语气,不自觉就应了一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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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榆终于再次见到沈眠云,因为知道沈眠云会在日后接手神机院,所以她有意结交。
如今对陈禹方屡屡相助,除却上一世拖累他流放边疆,也有一部分沈眠云的原因,至于孰轻孰重,她就没有细想过了。
沈眠云一眼便认出江榆,面上商人般的假笑登时亲切了起来。她早听手下的人汇报过来龙去脉,打包票道:“你们先躲在这里,姓陈的再嚣张,也不敢在我头上惹事。”
江榆道:“沈老板,今日之事多谢了,否则就凭我们两个,说什么也逃不掉。”
沈眠云一摆手:“姑娘不必言谢,”说罢冷哼一声,“他敢连自己儿子都不认,禹方,以后你也不必再回他那里了,我瞧他这官也做不长久,到时候引火烧身,未必能够善终。”
沈眠云自打生意风生水起后便休了陈应复,后来二人都老死不相往来,也都不再婚娶。
都说沈眠云一个商人,重利薄情,江榆却不这么觉得。
她以为,婚姻嫁娶,能及时止损便是上上之策了。
她突然想,如今陈应复府中所藏的秘密,只怕也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沈眠云当初休夫,难保便是发现了一些端倪,不齿为伍才离开。
她对陈禹方打了个眼色,希望他能旁敲侧击地打探一下。
但自打回到沈府,陈禹方看上去就有些心事重重,从始至终盯着桌上的茶碗不发一言,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她只好在桌子下面踢陈禹方一脚,陈禹方如梦初醒地抬头看她。
她微微一笑,避开目光,装作打量屋中陈设。
沈眠云也似有所察觉,笑着看二人一眼,眼神有些耐人寻味:“你二人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陈禹方没有理会这句揶揄,道:“娘,我爹府上……”
江榆却突然道:“确实有!”
陈禹方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什么?”
江榆对沈眠云道:“我们还有一事未了,事不宜迟,就不耽误沈老板了。”说罢起身便要走。
沈眠云见江榆行为恣意,只当是不拘小节,倒也不以为忤,叮嘱道:“你们年轻人来去随心,我想留也留不住你们。”
她轻轻一笑,脸上有了几分慈色:“禹方,我虽不知你拿了姓陈的什么东西让他这么紧张,但为娘的还是想唠叨一句,千万不要胡闹,自己小心为上,再做你想做的,还有,娘永远是你的后路。”
陈禹方仿佛被说中了心事,张了张口却没说一句话。
江榆看不下去了,快刀斩乱麻,朝沈眠云一拱手:“多谢沈老板!告辞!”拉着陈禹方便离开了。
拉着走了许远,江榆回头看一眼陈禹方,只见他看上去意志消沉得很。
她有些疑惑:“你怎么了?与母亲阔别重聚,不忍分离?”
陈禹方挣开她的手:“你回去吧,剩下的事我自己查。”
这下轮到江榆摸不到头脑了:“你耍人啊,本……我岂是你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你说让我回去我就回去?”
陈禹方淡淡地看她一眼:“你没听见那些人说什么?他们说找到你直接杀了,你还帮我,不要命了?”
江榆道:“且不说那些人能不能杀得了我,我既然决定要插手此事,那么不查清楚就绝不会罢休,就算是趟浑水,我也要亲自蹚过去。”
陈禹方道:“谁让你插手这件事了?我不过要你帮我取一个东西,现在我不需要你再帮我了。”
江榆道:“可是东西呢?”
她一伸手,看上去有些得意,东西已经丢了,还是他自己搞丢的。
陈禹方取下随身玉佩,放到江榆掌心,“这是酬劳,”说罢转身挥挥手,“后会有期,你自己保重。”
江榆将玉佩随手塞进陈禹方腰间:“谁要你的玉佩!”
她也来了气,只觉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冲陈禹方的背影道:“谁管你!莫名其妙!”
她怒气冲冲地转过身,抱着手臂走了没几步,便恢复了平静,心想陈禹方让自己罢手也是出于善意。
又想,方才她只是想起上一世与陈禹方多生龃龉,这才一时怒意上头,她本就对他心怀歉疚,前路凶险,又岂能让他自己一人赴险?
她转过身:“陈……”
她愕然睁大了眼,陈禹方不见了!
眼前只有一条路,陈禹方哪里能走得这么快?
她往前走了几步,只见日光下,地上一闪一闪,原来是一块玉佩掉落在那里,正是方才陈禹方给她的那个。
环顾四周,却是一个人影也看不到,陈禹方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劫走了。
倘若陈禹方能够喊一声,她自然能够出手救他,恐怕他正是不愿止她出手相救,反而连喊都不愿喊。
江榆捡起玉佩,思索着下一步该如何做,此时地图已丢,要再去太守府偷出来绝非易事,不过潘夷抄写过,能够记得七七八八,然而此时潘夷又有任务在身,一时之间也不能取得联系。
思索间,她猛一抬头,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前往太守府的路上了。
随即想到,劫走陈禹方的人,除了陈应复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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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守府南苑,陈禹方被五花大绑锁在屋中。
陈禹方冷冷看着前方。
陈应复掇了条凳子,坐在陈禹方对面,面上有些苦涩:“我怎么生出了你这么个儿子?”
陈禹方道:“你以为我想有你这样的爹?”
“你……!”陈应复猛地举起巴掌,又缓缓放下,“逆子!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这几天你休想出去,我会替你告假几日,你给我好好在这待着!”
“爹,你究竟藏了什么秘密?”陈禹方道,“谋财?害命?”
“你给我住嘴!”
陈禹方道:“爹让我待多久,出去后我还是会查下去,除非我死。”
陈应复“啪!”一巴掌落下:“爹都是为了你好,你现在要反过来害你爹?!”他后知后觉自己这一巴掌有些重,语气缓和了些,“你已经高中状元,爹只要暗通关节,就能保你日后高枕无忧,你又何必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陈禹方半边脸现出几道红红的指印,轻蔑道:“我读的圣贤书不是这么教我的。”
陈应复直起身子,一张脸都埋在阴影里,哼哼一笑:“书中的道理,是用来规训下面的人的,拿来做官,不是有点本末倒置?”
他一甩袖子,道:“你还是太安枕无忧,真让你衣食无着,过几天苦日子,你看看你还能不能坚持你那些道理?”
他推门出去,吩咐道:“给我看好他!”
“是,老爷。”
陈禹方徒劳地挣扎了几下,叹一口气向后倒去。
“陈禹方。”寂静的屋中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陈禹方猛地坐起来,仰头一瞧,看到江榆透过瓦缝露出的一张脸。
紧接着,便见江榆跳了下来,身子一压,落地无声,抬头冲他做个噤声的手势。
他眼里意外之色一闪而过,道:“你怎么又来了?”
江榆正要用扇子中藏的刀刃划开绳子,听到这话又住了手:“那我走了?”
陈禹方一时噎住,道:“那你岂不是白来?不救了我你能善罢甘休?”
江榆想起自己不久前说过的话,又气又笑,举起手中刀刃直直砍下来:“谁说我是来救你的?”
陈禹方下意识闭上眼,“嗤”一声后,浑身一松,绳子落下来。
他睁开眼,觉得似被戏弄,扒掉身上的绳子,盯着江榆的脸一言不发。
江榆仿佛浑然不觉,扇子在手中一转,插回腰间:“还不走?”
然而刚走到窗边,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陈应复地图被盗,太守府应该更加严防死守,但她方才进来,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便潜了进来。
如果不是陈应复心太大,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江榆道:“中计了!”
陈禹方却毫无反应,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方才在我娘那里,你说有话要对我说,是什么?”
“什么什么?”江榆一心想着如何脱身,心中焦急,根本无心回答。
陈禹方神色一僵,生硬道:“悄悄话。”
江榆随口道:“我想问你拿走地图的是谁,武功如何?是不是陈应复的人?”
正说着,便找到了屋中的纸笔,道:“借来一用!”
陈禹方见她已经拿过,眉尖一挑,也不在意,道:“拿走地图的人应该不是我爹派的,他蒙着脸,我看不出他的长相,至于武功——他还没动手,我就把地图给他了。”
江榆奋笔疾书中猛地抬头看他。
陈禹方淡然道:“不管对方武功如何,我都打不过。硬碰硬吃亏的还是我,不如直接给他。”
江榆:“……”
她绞尽脑汁,想尽可能地绘出地图,然而她本就没有细看,实在能力有限,只好写张字条带出去,只盼潘夷能够及时赶来。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陈应复的声音传来:“姑娘,既然到了我府上,怎么不给个面子喝茶一叙?岂不是太无礼了?”
江榆毫不理会,推窗嘬嘴吹哨,甩手“啪!”一声打碎一个花瓶,窗外一只白鸽落下。
此时门外围了重重人阵,要想凭蛮力冲出去绝非易事。
她将字条绑好,对陈禹方道:“这府上密道极多,出去后先寻一处躲起来,陈应复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我们。”
半晌没听到陈禹方的答话,不由回头看去却愣住了,只见陈禹方站在一个柜子前,柜子向两边一分为二,露出中间黑洞洞的密道。
陈禹方道:“这里就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