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云开

    陈禹方辨认出雪地里还间杂着新的脚印,显然是不久前才留下的。

    对江榆道:“我看这里还有人走过去,你说那个偷了地图之人,会不会也来到这回望峰上了?”

    江榆神色一凛,问道:“是一个人的脚印,还是两个人?”

    陈禹方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嘴上这么问着,却还是仔细辨别了。

    只不过地上脚印杂乱无章,光线又暗,实在难以分辨,陈禹方道:“看不出来……应该是只有一人的。”

    江榆心下沉吟,想起地道中那个笼子中的脚铐,若那人抢走地图救了被关在地道中的人,那么理应不只一个人的脚印。

    江榆道:“沿着脚印跟上去吧。”

    “对方是敌是友尚且不知,你就要追上?”陈禹方望了眼前路,叹了口气道:“先歇会儿吧,赶了一路了。”

    他四处打量,想寻个暂时落脚的地方,找了半天,发现了一块大石,收拾一番,便和江榆坐了上去。

    二人方才歇下,便听到身后的树丛中传来簌簌动静。

    陈禹方登时汗毛都立了起来,江榆反应迅速,一把抓过陈禹方,提剑在手,戒备地护在身前。

    沈眠云的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已经藏在他们身后了?饶是江榆耳朵极灵,竟也不曾察觉他们的靠近。

    几个人形黑影自草丛后现身。

    随即,江榆便意识到,这些人其实是一直待在这里。

    陈禹方看不清对方,一把拉过江榆,道:“快走!”

    然而,这次两人没走多远,就被众人围截在一块突出的悬崖边上,身后便是万丈峭壁,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江榆横剑挡在身前,蓄势待发。

    陈禹方站在江榆身前,打算再次以身为盾,道:“不许过来!倘若你们再靠近一步,我便从这里跳下去,到时候,你们怎么给我娘交代?”

    几个人影似乎互相看了几眼,紧接着便听其中一人道:“给你娘交代个屁呀?我管你娘是谁?”

    “你们……”陈禹方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毫无顾忌,正自惊疑,猛然意识到什么,“你们不是沈府的人?”

    “什么神府佛府?装什么糊涂,”对方把刀一举,道:“快快把人交出来!”

    陈禹方听出其中的误会,道:“你们认错人了,你们要的人是谁我不知道,我们不过是误闯进这里。”

    江榆问道:“你们要找的人是谁?”

    她刚问完,人群中便有人冒出了一句:“怎么是个女人?”

    “奇怪了,那人难道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你们是谁?”

    陈禹方道:“都说了,是误闯上来的人了。”

    江榆不知他们说的是不是偷走地图之人,心下起疑,正欲再发问,便听对方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废话少说了。”

    说罢,扬起手中刀刃朝二人劈风而落。

    变故陡生,江榆双目失明后耳朵极为敏锐,抢到陈禹方面前,循声抬剑格挡,“当!”的一声响,刀剑相击,她的武器不算趁手,手中一麻,抬脚就朝对方腿间飞去。

    对方果然“嗷呜”一声,其余几人连忙循声而上。

    江榆立即挺剑迎击。

    陈禹方道:“诸位,既然是个误会,为何还要痛下杀手?”

    对方龇牙咧嘴道:“老子杀人全凭心情,何须理由?”

    陈禹方道:“这便也算个理由了,诸位继续吧。”

    其余人:“……?”

    本来双方斗得正酣,没谁停手,然而他此话一出,江榆和动手之人俱是无语一滞,随即又都挺身激斗。

    陈禹方退到角落里,对江榆道:“你不必管我,自己多加小心。”

    黑暗中只听一阵急促叮叮当当的刀剑之声,偶尔打到凶处迸出火星,映出双方杀气腾腾的面容。

    本来黑夜中,江榆早已适应,且越是危急时刻,反而越是斗志昂扬,因而即使看不到,反应也又快又准,对付这几人完全不成问题。

    然而迸出的火星一经映亮她的方位,众人便都趁此间隙围攻上来,江榆难免会左支右绌,身负多出刀伤。

    这般耗下去,就算耗到身体力竭,也不能脱身险境。

    陈禹方自知帮不上什么忙,站在石壁之后道:“放出瘦竹来。”

    他话一出口,立时便有人朝他袭去,他连忙侧身躲在石壁之后,对方一刀砍在石壁上,沙石四溅。

    江榆本来全神贯注,根本无暇多想,此时被陈禹方一提醒,心中一动,抬起手臂伸向陈禹方那边:“瘦竹,去!”

    袭击陈禹方的那人根本不知道所谓瘦竹是个什么东西,还没反应过来,便叫出了声:“啊啊啊,我的眼睛!”

    接二连三的,又有几人“啊啊啊!”地叫起来。

    “有蛇有蛇!咬我眼睛!”

    “抓住啊!”

    “没用的东西!”

    一阵躁动中,有人突然急刺向江榆,江榆朝后一退,脚下雪泥湿滑,竟然没有刹住脚,身形一晃,便要跌下山崖。

    “小心!”她听到陈禹方猝然出声,伸手抓住了她,然而二人脚下均是泥泞,又无旁物加以借力,话音刚落,双双都跌下了山崖!

    江榆也难免心中一提,连忙抓住峭壁上悬挂的藤蔓,然而这根本不济事,她的手心已经擦出鲜血,却还在不断下落。

    陈禹方紧紧抓住江榆的手,另一只手也在峭壁上乱抓。

    二人本来急速下落,突然在空中一顿,陈禹方抓住了一根横生的树枝,江榆的手一滑,好在她反应迅速,另一只手抱住了他的腿。

    二人心神稍定之际,陈禹方听到头顶“碦嚓”一声响,他预感不好地抬头看去,果然,那树枝承受不住,即将断裂!

    “要掉……!”陈禹方话未说完,二人再次朝下坠去。

    耳边风声尖啸,不过转瞬而已,紧接着,她如坠冰窟——不是如坠,就是坠入了一片冰湖之中!

    急速的下降让她在坠入湖水的瞬间,仿佛撞入一面坚硬无比的水墙中。

    寒冷刺骨的湖水漫卷而来,她感到自己五脏六腑都剧烈震颤了一下,口中鼻中耳中不断灌入湖水。

    “咕嘟咕嘟……”耳边是沉闷的水声。

    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几下,然而全是徒劳,她不断下沉,却抓不住任何依凭之物……

    难道,此番真要命丧于此了?

    脑海中甚至来不及思考什么,蓦然晃过一瞬景象。

    她又看到成排的刀剑在月光下折出凛凛寒光,宣读罪诏的声音自高处传来。

    一阵本能的颤栗席卷全身,她在水中一挣,周身泛起大片白色水沫。

    脑海中许多画面一闪而过——

    赵大柱病榻之上,手中信纸轻飘飘落地,满眼蓄泪溘然长逝。

    虎将军闭上眼睛挥刀自刎,临死之际,脸上却似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

    陈禹方肩抗枷锁,面无表情地走在荒蛮之地,仿佛对当前处境毫不在意。

    孟融回望伏尸万里,胸中一支长枪穿透,倒在沙场之上。

    狼烟滚滚,小儿啼哭,百姓张皇失措地四处奔走,正清殿在熊熊大火中轰然坍塌……

    她好像置身其中,就站在他们面前,却又无能为力。只能感到自己在不断下坠,意识也在不断下沉……咕嘟咕嘟……

    突然,她感到腰间一滞,猛地睁开眼却只看到深蓝近黑的光雾,还有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似有人抓住她的腰间玉带,将她往上提去。

    正当她心中惊疑,柔软的触感覆上嘴唇,她感到对方用舌头撬开她的牙齿,缓缓渡气。

    是陈禹方吗?

    他竟然会没事?

    可当那温热气息在喉间流窜,她的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出另一个人的影子,她根本来不及细想,渐渐失去了知觉。

    “哗啦!”一声,湖面激起一大片白浪,慢慢向四周散开,硕大白花中央,两个的人影破水而出。

    月光斜切进山谷,照在二人身上,脸上,水光莹莹。

    江榆昏昏沉沉的,身上的痛楚在上岸后变得异常清楚,她这一天经历太多,饶是钢筋铁骨,意识也再难支撑。

    意识朦胧之际,江榆听到几声清脆的鸟啼和叮叮的滴水声,她缓缓睁开眼,稍微一动便忍不住抽一口气。

    浑身都是痛的!

    四周幽静潮湿,仿佛是在一个山洞之中。

    天还没亮吗?她下意识四处看去,看到远处似有一小片亮光,揉了揉眼,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双目失明,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缓缓坐起,发现身上盖着一层衣服,不过并不是自己的,衣服外面又盖着一层杂草,以作保暖之用。

    她抬手发觉自己手上也被包扎过了,随即她检查了一下周身,昨日与那些人相斗,身上的伤口无一不被包扎过。

    她伸手抚着伤口上包扎着的布条,结口规整丝毫不乱。

    昨天一番经历,她身上伤口数不胜数,而这些伤口此时无一不被处理,甚至连包扎的力道也恰到好处。

    她自幼军中磨练,身上伤口不断,处理也是草草了事,哪有这么多精力花费在这事上面?

    如此细致入微又不厌其烦地一一包扎下来,实在麻烦之至……也是用心之至了。

    然而她对这些事都毫无印象。

    她昨晚意识模糊,连自己怎么到这里的都没有印象。

    隐隐约约记得冷醒多次,期间有人给自己盖东西,但紧接着她闻到一股血腥味,便说了一句“脏”,那人将手一缩,似乎有些无措。

    再后来,她又觉自己浑身发热,似乎有人一只手托着她,一点一点地给她喂水,而她神志不清,只觉依偎在一个温暖的所在。

    她这一夜噩梦不断,醒了多少次也不可知,只以为这些也都是梦,此时才知,原来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自己跌落山谷,不死已是万幸,然而在这恶劣环境中,能够得到这一番悉心照料,还如此周全,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陈禹方,陈禹方……”

    江榆出声喊了两声,才发现自己嗓子有些沙哑。

    没有听到陈禹方的回应,她心想,山洞中比之外面还要冷些,若是陈禹方脱了一件外衫给自己,那他岂不是只剩一身单薄的中衣?

    不出人命才怪。

    这样想着,她连忙爬起来,摸着石壁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她脚下一软,似是踩到了人。

    “唔!”脚下传来一声闷哼,江榆听出是陈禹方,大为惊诧,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你没死,太好了!”

    陈禹方被这一脚踩出意识,悠悠转醒,反应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堆杂草,掀开揉了揉被江榆踩的腿,道:“没死也快让你踩死了。”

    江榆冷哼一声,正要出言反驳,却又想到昨晚之事,便稍加辞色,将衣服扔给他:“山洞中这么冷,快穿上吧。”

    陈禹方看了看怀里的衣服,深吸一口气,又把衣服扔给她:“都是血,我不穿。”

    江榆道:“你自己你还嫌弃?”

    “这是什么话?”陈禹方本以为那血衣是江榆的,但又看江榆是红色外衣,黑色内衬,而这件血衣却是一件白衣染成血色,不像是她的衣服。

    那这会是谁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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