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贼妄图对蓬海之主撒谎,这是对天神的蔑视,也是高阳岛的侮辱!
“你……”朗粼突然扼紧他的脖子,他将他像小兽那样悬空提起,咫尺的距离,没人能抵抗天神愤怒的威压。
极痛的窒息,一瞬间让十二身体崩紧了,可他的眼睛仍望着他,冷冷淡淡,孤高而桀骜。
下一刻,猩红的血液从他微微扬起的唇角流出来,滴滴哒哒落在朗粼的衣襟上,浸湿了云水玉璧的金绳。
“我怎么没……将你……挫骨扬灰呢?”玉指死死地抓挠着他的衣袖,十二眼前一阵阵发黑。
恍惚中,他望到了云上一尘不染的众神,还有那一轮凄凉的日影。
在十二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朗粼突然松开了手。
“砰——”躯体重重摔在地上。
他像扔垃圾一样扔下他,并且用一种审视叛匪的目光审视他,而十二大口喘息着,旋即又将牙关死死咬紧。
“不说?也好!”朗粼敛了敛衣袖,抬头,威严的目光环视蓬海众人,岛上有能力登上钧岛神殿的家贼,却是不多呀!
众将皆俱,纷纷跪在地上。
“将他带到虞渊处死!”朗粼冷冷淡淡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擂台,空渊瞬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股复杂的情绪浮上他的眼睛,脸上的血色却是一点点的消失了。
站出去承认吗?阴差阳错地让一个无辜者抵罪,这是一个君子应该有的品行吗?
不!不行!夔龙云水玉璧已经碎了,就算他站出来又如何,空兰怎么办?空家怎么办?
只要他死了,君上就不会追究了,空渊怆然望向十二,极幽极暗的眸子里闪出一丝丝凶光:不!不对……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
众神之中有人交头接耳,此时北岳帝君出言道:“清粼,你既要处死他,不如将他给我吧,我看这小娃儿……”
“帝君要插手蓬海的家务事?”朗粼一句话,堵住了所有试图开口之人。
被两位金羽卫架住胳膊拖下擂台时,十二苍白到发青的脸颊垂着,半睁的右眼有些无力,瞳孔却死死地盯着朗粼。
那目光说不上的凄厉,抑或是怨毒,鲜红的血珠从他额头上滚下来,湿哒哒地黏在纤长的睫毛上,慢慢压坠,流下一条血泪。
朗粼冷哼一声,飞身云上,亘虚之眼里的几滩血迹,很快被仙侍抹去了。
擂台之上的比试照旧,接下来是枪法、剑法、仙诀的比试,蓬海众将不负众望,各神仙洞府也有脱颖而出的俊杰。
比武尽兴之时,朗粼摘下腕上一串羊脂玉的手串,赠予北号江一位拿双锤的小将,而后又以一株不死兰为礼,向东岳帝君讨要一位耍长枪的小将。
潦山的锵棠不甘示弱,寻着机会与朗粼争锋,朗粼一反常态的呵呵一笑,不予纠缠,几个回合下来,众神倒觉得锵棠刁钻刻薄了。
直至日暮时分,众神散去,朗粼回到金鳞宫,他恭恭敬敬地取出夔龙云水玉璧,用仙法细细擦拭着上头的血污。
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白日里那张倔强的脸。
“狂邪小子,真当可恨!”
朗粼击掌招来侍从:“传令吟羽宫,三年之内,高阳岛的任何宴会不允许悬云国的人参加。”
“遵命!”
未多时,殿外小跑进来一侍从:“君上,师杭大人请求觐见!关于大闹擂台的凡人一案!”
“人都处死了,他还来做什么?” 朗粼眉头沉了下来,眼底满是不耐烦: “不见,让他回去!”
轻轻将玉璧放入青苍匣,朗粼动身将玉璧送入钧岛神殿,接着又抱了一坛桂花佳酿,去神殿花苑莳弄起天帝赏赐的山茶花。
玉璧失而复得自是当贺!
他赏花,独酌,对月举杯,真真惬意!
待他醉醺醺回到阆山金鳞宫,已是夜半三更之时。
龙鱼族天性喜水,当初郎粼营建金鳞宫时,曾命人在华阳苑东南角挖了一泓三十丈的仙池。
那池形似海棠花,内引三泉眼,一引瑶池之水,二引天河之水,三引阆山之水。
池东岸落于亭台楼阁之畔,西岸直抵近阆山绝壁之颠。
此时朗粼临池站着,夜朦胧,月色皎洁,池中仙雾缭绕,清气飞升。
脱下锦绣华服置于承天金盘上,朗粼悠游踏入仙池休憩。
待到水面一圈圈的涟漪平复之时,一黑影从假山上的亭子里探出身来,他静静地望着碧波之水,迷离的月光落在他眼底,刺骨如刀锋。
猫着步子,十二偷走了朗粼的华服,燃起火把,十二照亮了华阳殿里的八只灵兽。
它们规规矩矩地站成一排,唯十二马首是瞻,温驯得宛如忠仆。
正殿后头的花苑里,二十一个仙侍被布条塞着嘴,五花大绑地捆在地上。
半日之前,押送十二去虞渊受刑的空渊一行人,被师杭拦了下来。
如此仓促的时间下,用涤荡之刑处死一个凡人,并不符合高阳律法,加之一年之前,朗粼发出“不可伤他”的金鳞羽令,此时还在涯璧上钉着呢!
权衡之下,师杭私自将十二押上了金鳞宫,谁知主君避而不见,此际岛中众仙云集,为避人耳目,师杭遂和族长商议,将十二关在了金麟宫的华阳殿里,设下了三层封禁结界。
谁知他们前脚刚走,十二后脚就逃了出来,他浸仙池之水疗伤,吃众神进献的仙果贺礼充饥,他打伤了二十一个仙侍,却和八个灵□□了朋友。
十二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八个小动物,它们并不伤害他,甚至于他走哪,八个小尾巴跟到哪,就好像,他理所当然地是它们的主人。
十二撕碎朗粼衣服时,青麟叼来剪刀;十二寻找武器时,麋鹿叼来武库里的尖刀;十二翻箱倒柜时,欢脱的天狗叼来朗粼的金印给十二摔着玩。
龙龟和焰鱼扛起朗粼的破甲翻天槊,嘿呦嘿呦扔下山崖,十二拿过狮虎兽叼来的寒焰火把,点燃了华阳殿的轻纱幔帐,五彩朱鸟更是飞梁绕柱地喷火。
花苑里,二十一位仙侍惊恐地看着燃成大火的华阳殿,蛄蛹着爬向山门,金鳞宫的宫门外有四名值守的护军,他们必须得把消息传出去。
十二冷眼看着他们,并不阻拦。
月亮升高,夏露沾湿了十二凌乱的青丝,池水潺潺,微风带来阵阵粉荷的芬芳,十二一声令下,八只灵兽将金鳞宫内的所有烛膏灯油都倒入仙池。
呼地一声,豪蛇吹出一股火风,迅速将灯油点燃并吹散开来。
若不是火药制作相对麻烦,十二一时之间也找不到硝石、硫黄、木炭等材料,他非得把这座华阳殿炸平不成,对了,这池子也得给他炸枯喽。
放完火,十二安安静静地坐在池东岸边的六角亭里,修长的手指拈起一把尖刀,对着火光细看,片刻后俯身磨刀,动作行云流水。
八只灵兽高高兴兴地飞上假山玩耍,它们时不时飞到十二身边看他磨刀。
天狗探头过来时,十二正望着它,霎时间两双同样清澈的眼睛对视着。
十二目中的戾气忽然收敛了,他伸出手掌,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天狗快乐地用脑袋蹭了蹭十二的胳膊。
朱鸟看见羡慕,摇晃着脑袋也要十二摸摸头,再之后焰鱼和豪蛇也凑过来,于是乎,八只灵兽排着队让十二摸摸头。
隔着满池的火焚的烈焰,凛冽的杀意如藤蔓蓬勃生长,一双醉目突然睁开,没有人可以挑战高阳之主的权威。
离郎粼十丈远的近岸,突然捕捉到水面轻微响声的十二,立即躲进池岸边嶙峋的假山里。
顷刻之间池水剧烈翻滚,月光一圈圈荡开,修长的手指牢牢握紧尖刀,十二屏息看见一团耀眼的神光浮出水面。
转瞬之间,粼粼水浪回旋织造成衣,寂寂月光飘落纺制成裳,忽见一人翩然立于池水之上。
转过脸来,那是一张十二再熟悉不过的脸,可现如今……
他广袖一拂,宫殿内所有的火焰凝结成寒冰,冷峻的目光望向十二藏身的假山:“这就是你的手段!蛊惑吾的灵兽?”
“滚出来!” 一股张狂的寒气自水面而来,迅速击碎了十二藏身的山石。
碎石飞溅之际,十二飞身攀上了麋鹿的后背:“大鹿,靠近他!”他对它的耳朵低语,后者见状迅速扬起蹄子冲向朗粼。
“居然是你?”朗粼的眉宇立时浮起厌恶,他掌中迅速结印,神的仁慈不会展现在一个窃贼身上。
就在麋鹿靠近朗粼的一瞬间,十二手中的尖刀迅速抬起,他全力刺向他的脖颈,尽管他知道他这一刀难伤他分毫。
但是弱者的骨头并不比强者的骨头卑贱,十二抗争,抵死不服。
锋利的刀尖忽地擦过郎粼的脖颈,与此同时,一道恐怖的神力迅速击入凡人的胸口。
十二喉中腥甜,眼前漆黑,他自空中跌落,如同断了线的风筝。
“不自量力!”朗粼拭去脖颈上的血珠,然而预想中的尸体掉落声并未传来。
他低头看向水面,神色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