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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回肆伯宗不伐(九)

    今年的聖誕節注定沒有雪。

    與秋代聚完餐后,片玉從陋室書局走回薄扶林道,甚至都不覺有什麽寒意。

    這居然是臨近聖誕節前的日子。

    片玉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這樣不適應沒有下雪的冬天。

    就像不適應沒有紀伯倫偷玩游戲的實驗室,老煙槍污糟的烟灰缸,還有馬蒂亞烏教授老派的聖誕賀卡。

    可這樣的新原,聖誕節卻放假。

    或許是和自己一樣忍受不了新原的節日氣候,漆明頤興衝衝地告訴片玉:她馬上要去北京跨年,在元旦前一周走。

    片玉沒有去過北京,但在印象裏,北京的緯度高,像是個會下雪的地方。

    漆明頤說她是和家人同去。

    片玉立馬就想到了漆惟生,那位“Father”。

    “所有人都去嗎?”

    漆明頤知道片玉想問誰。

    “三哥不去,他說手頭上有事忙不過來,而且還説自己有懷孕的未婚妻要照顧。”她刻意把最後一話拖得很長,生怕片玉不知道三哥多重視她。

    片玉并不關心漆右彥的事。

    “漆伯父也去嗎?”

    漆明頤奇怪片玉打聽爸爸的事。

    “當然了,每年都是爸爸帶著全家人去度假的。”

    片玉了然,漆惟生還是向往常一樣過得肆意,就算把物理大樓攪弄了個天翻地覆,也壓根不算什麽。

    住在李蘢枚家多日,在片玉有意無意地旁敲側擊下,她終於弄清漆家現在的局勢。

    家裏除了説一不二的漆惟生之外,掌權的是兩股對抗勢力。

    一派是漆肅襄和他的親妹妹;

    另一派是二太太。

    暫時來看,二太太因爲娘家實力强勁,略勝一籌。

    其他的人完全説不上話。

    “自從二公子和卞家三小姐結婚後,聽説二太太在家裏更得勢了。”

    李蘢枚整理著花瓶裏的蝴蝶蘭,片玉在一旁幫她切著土豆。

    “原先還有人説,原來漆家是想要卞家三小姐嫁給三少爺的,但不知怎的,還是嫁給了二公子。”

    片玉覺得李蘢枚説的“二公子”應該是指漆昇葵,但是她不知道這個“卞家三小姐”是誰。

    大差不差,應該是位和利氾樽一樣,出身大族的名門小姐。

    漆右彥的命運左右不過和這些相似的人結婚。

    沒有卞小姐,就有利小姐。

    她洗净手,撫了撫李蘢枚打理好的蝴蝶蘭,裝作漫不經心地岔開話題。

    “現在有鶴望蘭嗎?枚姨?”

    李蘢枚點頭。

    “有,冬季正是鶴望蘭的花期,”李蘢枚想起了淺水灣花園裏的鶴望蘭,“漆府也種了一些鶴望蘭,不過聼駱伯説起,那是三少爺出生之後才種的。”

    早餐時間,片玉替李蘢枚在餐桌上鋪上杯墊。

    “那些鶴望蘭,是漆右彥的母親親手種的。”

    這麽多天,李蘢枚第一次聼片玉提起三少爺,又想起三少爺幼年喪母,不由得有點心酸,聲音也哽咽起來。

    “片玉,二十年前,我從檳城搬到長島的時候,你還沒有這桌子高,轉眼,你都要儅母親了。”

    片玉走過去攬著李蘢枚的肩,慢慢摩挲著。

    “枚姨,我們現在不是挺好的嗎?”

    李蘢枚抹了把眼淚,哀傷地看著片玉。

    “不就是來了趟新原,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怎麽會……”

    那天片玉寫完了數獨表,就把它扔進了垃圾桶。

    但是老煙槍指向的那句話,卻日日在她腦海裏回想。

    她不知道老煙槍爲什麽要告訴她,所有的幕後黑手就是漆惟生。

    她只知道,她一定要讓漆惟生還馬蒂亞烏教授一個清白。

    她非這麽做不可。

    不然回到紐約,也是無濟於事。

    她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早上同李蘢枚用過早餐,她和秋代約好了去西貢碼頭看海。

    坐到調景嶺站的時候,她突然收到秋代的電話,說自己突然接到通知,要給雇主加練三個鐘頭的古琴課,來不了西貢墟了。

    片玉雖然很想和秋代在海邊走走,但也只能作罷。

    秋代近來在給一位好萊塢明星上琴課,報酬很不錯,只是上課時間不穩定,只能依著明星有空的時候來。

    片玉本可以按原路折返回去,但是卻看到了港鐵圖上的黃大仙站,於是換成觀塘綫,在黃大仙站落車。

    片玉慧一禪師的禪院就在黃大仙廟附近,她想找慧一禪師聊聊。

    她來到禪院門口,不過才十點,但因在休息日,人還是絡繹不絕。

    不少人是爲了聼慧一禪師講經來的。

    隔著重重人墻,片玉什麽也聽不到,也什麽都看不到,足足等了兩個鐘頭,才見密集的人群四散開。

    有位穿著道袍的青年人慾合上講經処的殿門,片玉得以有機會上前一問。

    “請問我可以見見慧一禪師嗎?我叫片玉。我們認識。”

    那人打量了她一眼,搖了搖頭,“師父不見客。”

    “我不是客,我之前見過慧一禪師,煩請通傳一聲。”

    青年道人見片玉如此執拗,便進屋稟告了師父,然後片玉得到了同樣的答復。

    “師父不見客。”

    片玉氣餒地道了聲謝,正要偃旗息鼓地班師囘朝,卻看見一個天鵝一樣精緻的女人朝她走了過來。

    她駐足在這個漂亮女人身上許久,直到聼青年道人與女人說:“卞道長,師父有請。”

    片玉看著她走進講經処,目瞪口呆。

    好一個“不見客”。

    她還想與青年道人理論個好歹,但對方請進貴客后,就一并進了講經処,快手帶上門,生怕她像陣風似的跟進來。

    其實片玉今天來找慧一禪師,是想向他懺悔的。

    過去,她對漆右彥有諸多不滿與怨懟,也做過衝動的事就爲了惹漆右彥生氣;

    但是她現在不想要再這樣幼稚下去了。

    她和漆右彥的事,説破了天,也就是男男女女之間的摩擦。

    可是馬蒂亞烏教授的事,干係著整個物理大樓,甚至是整個物理學界。

    如果漆惟生揮揮手,就可以“彈劾”這樣一位卓越的理論物理學家,她不敢想以後的物理學界會變成什麽樣子。

    多少莘莘學子的學術殿堂?

    又是她們奮鬥了多少個日夜才考取的頂尖象牙塔?

    在漆惟生手裏,都變成了權術的工具。

    這不應該。

    在回家的路上,片玉失魂落魄地想著,乃至於不知不覺走到了荷里活道。

    望著佇立的警政大樓,片玉好像走進去,問問警察自己該怎麽做。

    “片小姐?”

    身邊傳來一道緩慢而疑惑的聲音。

    片玉聞聲看去,發現不遠處喚她的正是當時在伊薩卡碰見的鈕鈐鋌。

    “鈕?!”

    片玉驚喜地同他打招呼。

    兩人寒暄一陣,片玉得知鈕鈐鋌的工作順利,心裏放心了不少。

    鈕鈐鋌提議到附近的Pub坐一坐,片玉欣然同意。

    “同樣是基金會,我的工作可比你難纏多了。”

    片玉向鈕鈐鋌到起了苦水,自從那天她拒絕為同事做PPT后,晚會的對接工作一天麻煩過一天。

    “可惡的裙帶關係,”鈕鈐鋌有些感同身受,“但是你真是很有原則,要是我,可能會拉不下臉拒絕,我太害怕搞砸一段關係。”

    片玉是個快刀斬亂麻的性子。

    “但是答應這種人,無疑是在縱容她行凶,往後她可以把自己的工作扔給所有人,自己落得一身清閑。”

    片玉才不想加重惡性循環。

    鈕鈐鋌點點頭。

    “所以你很難得。”

    片玉搖搖頭。

    “所以我不順利。”

    片玉知道沒人忽略得了自己聖誕老人一樣的肚子,儅被鈕鈐鋌詢問起來的時候,猶豫了一會兒,但還是不想騙他。

    “我與名義上的丈夫分居,和孩子的生父來往頻繁,甚至我們還工作在一起,但是我只想要單獨撫養它們,儘管很多人不贊成。”

    鈕鈐鋌皺了皺眉,連安慰都不知從何説起。

    “我很抱歉聼你這麽説,如果我能幫上什麽忙的話,我很樂意效勞。”

    片玉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也不想讓鈕鈐鋌爲自己憂心,於是説起賽馬的事來。

    “什麽時候去你那看場比賽?你肯定知道下注哪匹馬容易贏。這算内幕消息嗎?”

    鈕鈐鋌笑了一聲,表示很歡迎片玉來看賽馬。

    “當然不,有時候我買的馬連閘門都不願意出,沒人能猜到馬的心情是什麽樣的,或許它們也一樣不願意‘返工’。”

    片玉被他鈕鈐鋌最後的白話逗樂了,看來他在新原適應得很不錯。

    “白話你都識啲講?”

    片玉用廣東話問他。

    鈕鈐鋌擠了擠鼻子,“一少少?”

    兩人聊得很開心,從廣東話聊到聖誕節,直到鈕鈐鋌說中午與人有約,片玉主動與他交換了Whatsapp,約好下次一起去看馬賽。

    片玉面前的氣泡水已經見了底,侍應生過來問她要不要繼續點酒,她擺了擺手。

    鈕鈐鋌走了之後,她不準備在Pub多呆。

    但是在一次嘗試起身,卻又滑坐回座位之後,片玉心有餘悸。

    現在她的體重不比原來,細高跟鞋承受的壓力不均的話,摔倒簡直就是家常便飯。

    於是片玉決定再坐一會,免得真的當衆摔跤,貽笑大方。

    她百無聊賴地看著昏暗燈光下的薄荷葉,漂浮在玻璃杯底,看不出一點兒綠色。

    這家Pub不止可以喝酒,還有午晚市的餐食提供。

    片玉聽著前桌的男人點了一份奶油白蘑菇意面,聲音很像比諾什,但是在無主燈設計的Pub裏,照明全靠桌上的蠟燭,她也看不清到底是不是比諾什。

    男人對面的女人就更看不清面孔了,但是説的話倒是一清二楚。

    “琉球烧酎,謝謝。”

    片玉聽了沒什麽感覺,相比起清酒烧酎,她寧願喝一些烈酒,儘管她壓根對酒沒一點兒興趣。

    “爲什麽我一直聯係不上漆右彥?他忙到一通電話也不接不了?反而你得空在灣仔閑逛。”

    片玉一聽女人説起漆右彥,不由得竪起了耳朵。

    “我也聯係不上他,鬼知道他在忙些什麽?他這個人忙起來就是誰都聯係不上,你第一天認識他?”

    男人答得支支吾吾,片玉都聼得出來肯定是謊話。

    “比諾什,我有重要的事要找漆右彥,耽誤不得,他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原來真的是比諾什,片玉得意自己猜得沒錯,不過轉念一想,自周四開始,基金會的早會上就不見漆右彥的人影了。

    現在都周天了。

    或許漆右彥出差了,片玉想。

    “行吧,他在休息,所以可能沒看到消息。”

    比諾什終於被逼出實話。

    “休息?年末休息?你不會覺得你説什麽我都照單全收吧。”

    女人硬是要像竹筒倒豆子那樣,讓比諾什把實話全部説出來。

    片玉在一旁也聽著津津有味,她挺好奇這又是哪位大家閨秀,又對著漆右彥的下落追問不停。

    “卞穗延,能不能別逼我了,我要是能説,爲什麽不直接告訴你呢?”

    比諾什聲音滿是委屈。

    “漆右彥到底怎麽了?還需要封鎖消息?”女人質問道。

    片玉在心裏點頭,還封鎖消息,估計不是什麽好事,説不定又在哪所酒店,和壓根不認識的人上床了。

    “那我告訴你,你不能說是從我這裏知道的。你保證。”

    比諾什壓低聲音,片玉恨不得把耳朵貼過去。

    “他病了,在東華醫院的住院部,不想讓別人知道。”

    -

    漆右彥從周二開始感受到體溫不穩定,他沒有特別在意。

    直到周三晚上開始高燒,連續三天。

    他感覺免疫系統已經和風邪打得不分敵我,連他這具身體是否受得了都棄之腦後。

    因此他不得不向基金會告假,乖乖去醫院看診,被確診為風寒感冒。

    醫生認爲是他晝夜顛倒,過度工作導致的免疫力低下,這才讓風寒有機可乘。

    “漆生,你需要好好休息。最好給自己放個假。”

    漆右彥表面上答應,但等醫生一走,他還是照舊拿起筆記本回復郵件。

    護士每每發現他不肯好好休息,勸阻他也無解,就只能悄悄給主任打小報告。

    “那他得在醫院多住一陣子了。”

    主任眼皮都不抬,非常篤定地下結論。

    果不其然,入院不遵醫囑的果報就是:當天夜裏漆右彥又開始高燒,儘管及時給藥過,但高燒也持續到了凌晨。

    他生病的消息,只有比諾什知道。

    但他希望比諾什替他保密,費馬那邊,基金會那邊,反正對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比諾什乖乖照做了,然後發現漆右彥不工作的日子,自己的生活輕鬆不已。

    反正感冒也不是什麽大病,他乾脆沒心沒肺地在港島花天酒地。

    直到周天好死不死,在Pub碰見了卞穗延。

    在卞穗延的威壓下,他不得不全交代了。

    這下,他回到漆右彥病房的時候,就變得相當心虛。

    漆右彥住院的這幾天,不光是教授們對這位理事噓寒問暖,科室内的護士們也對他相當殷勤。

    光是每日的質素測量,都需要護士們擠破頭去爭搶機會。

    比諾什敲開漆右彥病房的時候,就看著護士正在爲他檢測血氧。

    “漆生,今天您的感覺怎麽樣?是否有哪裏不適?您的胃口和心情還好嗎?”

    護士把血氧儀放進荷包,害羞地盯著漆右彥發問。

    “身體還是有些脫力,四肢仍舊酸痛,胃口和心情都沒有什麽變化。”

    漆右彥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就像被人抽走了那樣。

    “了解,我會報告給主任的,”護士頓了頓,看著不遠處茶幾上放著的百合花,“不過,像今天一樣,如果再有朋友來探望您的話,或許您不會感到那麽無聊。”

    漆理事入院這麽久,從來沒有人探望過他,但是今天出現了一位戴著墨鏡的女人,帶著百合花進入了漆理事的病房。

    因此科室裏都炸開了鍋,不少人都認爲來人肯定是漆理事的女朋友。

    “謝謝你今天幫我監測身體,我會考慮你的建議的。”

    護士被漆右彥的道謝説得紅了臉,眼睛看了好久的地板才敢重新看向他。

    “這都是我該做的,我能冒犯地過問您一句嗎?今天來探望您的女士,是您的女朋友嗎?”

    “不是。”

    漆右彥的話讓護士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比諾什看著面前的百合,覺得卞穗延的腿夠快的,這才距離自己告訴她漆右彥在東華有多久,她就已經來找過人了?

    兵貴神速啊。

    等護士走出了病房,比諾什拿出一隻百合在手中把玩,滿臉的不可置信。

    “卞穗延送的?”

    漆右彥無奈地閉上了眼睛。

    “你告訴她我在東華了?”

    下意識地,比諾什搖頭,“沒有啊,我猜的,我什麽也沒説。”

    可惜比諾什的表情出賣了他,漆右彥光瞟一眼就知道,這小子對卞穗延什麽都交代了。

    “利氾樽來過了,你走的時候,把這些百合拿走吧。”

    比諾什覺得自己簡直冤枉死了。

    “我壓根就沒見過利氾樽!這次絕對不是我透的密!”

    漆右彥對比諾什這種藏不住一點心思的人,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他只是陳述事實,比諾什就能全部交底。

    比諾什要真是銀行街的人,早就不知道被那些滿腦子都是算計的人弄死多少囘了。

    “既然是利氾樽,那你乾脆就説是你女朋友唄。”

    比諾什瞥了眼門外,每天圍著漆右彥這間病房打轉的護士可太多了,不知道的還以爲漆右彥是什麽重症患者。

    “不然每天來你病房的護士也太多了,什麽血壓、體溫、脈搏……”比諾什的嫉妒已經抑制不住,“一天需要監測那麽多次嗎?有時候你要知道拒絕,拒絕!”

    漆右彥被昨晚的高熱折騰得夠嗆,覺得比諾什真是站著説話不腰疼。

    “你似乎很想得風寒?”

    如果得風寒可以讓這麽多護士照顧的話,爲什麽不呢?比諾什心裏想。

    “那你什麽時候出院?卞穗延肯定會來找你,然後那些小護士又會問:‘漆理事,這位是不是你女朋友?’哼,聽到這麽問,心裏樂開花了吧,自己這麽搶手。”

    漆右彥看了眼墻上的時鐘,還有一個鐘就是教授查房的時間了,他起身了下床。

    “她不會來了。本來我沒意識到我有多搶手,但是被你這麽一説,覺得也不錯。”

    漆右彥隨口揶揄比諾什,很想打開筆記本看看郵件,但又記起醫生的囑咐。

    “我就知道你沒安好心,你看上哪個小護士了,那個身材很好的?還是長得像Megan Fox的那個?”

    比諾什眯起眼睛,一副看穿了漆右彥的樣子。

    比諾什一心一意等著漆右彥的回復,卻聽著病房的門被敲響。

    走進來的人,是讓他驚掉下巴的漆惟生。

    “漆……漆生!?”

    漆惟生怎麽會來東華,還意外走到了漆右彥的病房,比諾什從沒見過漆惟生和漆右彥見面的樣子。

    以往他都是在新聞臺上看到這位大人物的身影。

    漆右彥一直站在窗邊遠眺風景,聽見比諾什大驚小怪的聲音,緩緩回過頭來,看見了本不應出現在這裏的漆惟生。

    “父親。”

    他下意識叫了一聲,還是有些訝異自己看到的一切。

    肯定是基金會或者利家出事了,他下一秒就做了判斷。

    不然漆惟生不會來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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