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玉迷迷糊糊閒聽到有人在叫“秋代”,下意識就想要知道秋代怎麽了。
但她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卻是漆右彥的一張臉。
她躺在車後座上,頭枕著漆右彥的腿。
漆右彥一見片玉醒了,心下的焦急總算找到了一個微小的出口。
“片玉,你感覺怎麽樣?”
片玉覺得肚子已經沒有剛才那樣巨痛了,但也僅僅是緩解了一些,痛疼隱隱持續,下腹部的皮膚還有些發緊。
她把自己撐了起來,坐到離漆右彥最遠的一側。
兩人中間隔著一個身位。
“黎盈仄,這位是漆右彥,謝謝你親自帶我去醫院。”
片玉對駕駛位的黎盈仄說,不回復漆右彥的話。
“片玉,你還很痛嗎?我和秋代通過電話,她馬上趕過來。”
漆右彥看片玉對自己視若無睹的樣子,反而和黎盈仄説得有往有來,心裏頗不是滋味。
“我的肚子還是很難受,我現在心跳很快,我有點害怕是不是胎兒出了什麽問題。”
片玉説出心裏話,説完又酸了眼眶,溢出兩滴眼淚來。
一聽片玉如此說,漆右彥極其緊張地看向她,恨不得趕緊把醫院搬到眼前來。
“我肯定是有些哪些地方做得不對,才害得胎兒不對勁的,其實每次秋代問我有沒有按時吃飯,好好睡覺,”片玉覺得自己十分對不起秋代的囑托,聲音裏滿是歉意,“我都騙了她,我一直特意都讓自己吃不飽,常常看論文和寫推導到半夜,根本睡不飽。”
黎盈仄沒想到片玉居然對秋代這樣“瞞天過海”,對自己和孩子都這樣不負責任,不覺疾言厲色起來。
“片玉,你怎麽能這樣做?飲食和睡眠對你而言,有多麽重要,你怎麽一點都不放在心上?你騙得過秋代,你騙得過五臟六腑,騙得過肚子裏的孩子們嗎?!你爲什麽要這麽做?!”
片玉早知道自己會遭黎盈仄一頓訓斥,但是她就是感覺死到臨頭了,非在誰面前懺悔一番,心裏才好過一點。
漆右彥見片玉低垂著頭,一言不發,便出來打這個片玉不樂意聼的圓場。
“黎生,片玉這樣做有她的想法,您責備得沒錯,片玉想必會聼進去的。”
黎盈仄嘆了口氣,把車停到了醫院急救中心的大門口。
“漆生,您不了解片玉,她若是個肯聽話的人才好了。”
片玉沒在檢查室裏待多久,就被告知是“圓韌帶拉扯”引發的疼痛,回家靜養就沒事了。
秋代急衝衝搭車趕到的時候,一心想著片玉,壓根沒注意到黎盈仄身邊的漆右彥。
她繞過人群,眼睛一下就發現了剛剛才檢查室走出的片玉。
緊緊擒著片玉的手,秋代喘著氣問了一連串問題,生怕片玉和孩子們出了什麽問題。
“秋代,就是韌帶拉扯得痛,因爲胎兒成長過快導致的,醫生説很普遍,你不用擔心了。”
片玉的話叫在場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秋代還是一臉憂心忡忡,扶著片玉在椅子上坐下。
“你前脚走的時候,我什麽都來不及跟你説呢,你就那麽着急走?晚飯吃過了嗎?”
片玉立馬點頭,“吃過了,明天有晚會,我想早點回家休息,所以——”
黎盈仄簡直不敢相信,上一秒還像自己陳罪的片玉,下一秒就又操起了行騙的老本行。
“秋代,你當真信她?”
秋代不知道黎盈仄何出此言,直到黎盈仄把來的路上,片玉是如何自揭秘密的事轉述給她,她這才注意到黎盈仄身邊站著的漆右彥,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黎盈仄,你這麽小題大做幹什麽?剛剛醫生都説了不是我的問題,你爲什麽還要和秋代告狀呢?你明明知道秋代最容易擔心我,你就是不想讓她好過……”
“片玉,你根本不知悔改,從始至終都在辜負秋代和我對你的關照,你凴什麽能欺騙愛護你的人?還如此理直氣壯的……”
這邊片玉已經和黎盈仄吵了起來,秋代卻起身走近漆右彥,給了他四個字。
“請你離開。”
但漆右彥寸步不讓,他一顆心都在片玉身上,不會在此刻離開。
“我不會走。”
漆右彥的塊頭太大,如果來硬的,秋代奈何他不得。
因此她不得不把黎盈仄拉到一邊,讓他把那個穿著黑色西服套裝的高個男人趕走。
“漆生?爲什麽?”
黎盈仄凡事都講究“道理”二字。
“他就是把片玉害成這樣的人。”
黎盈仄不敢相信,看著那樣體面倜儻的人,居然是强迫過片玉的元凶。
“當真?”
秋代想起漆右彥,只覺得無限的卑鄙與僞善。
“他就是在意孩子,才跟到這裏來的,我剛剛驅趕過他了,他不肯走,片玉跟他不對付,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秋代是從不會對自己説謊的,黎盈仄不疑有他,向漆右彥走去,準備客客氣氣請他離開。
但是謹慎如他,還是在將人掃地出門前,詢問了一句。
“漆生,片玉懷的是你孩子嗎?”
漆右彥看著黎盈仄,緩緩點了點頭,沒想到下一句黎盈仄問得相當直接。
“所以你真的强迫了片玉,使她懷孕了?”
漆右彥如鯁在喉,但發覺黎盈仄的問話又全無錯處。
“是。”
黎盈仄聽到漆右彥肯定的回復,一瞬間怒氣被激起,伸手指向大廳出口的方向。
“無恥之徒!如果不是在醫院,我一定會帶你去警署;現在,你必須離開,你繼續待下去,片玉只會更不好受!”
黎盈仄説得擲地有聲,片玉聽得一清二楚。
她想起身説和,但實在腹痛還沒有完全消解,只能笨拙地坐在椅子上。
“黎盈仄!別説了!”
秋代不解片玉爲什麽要制止哥哥的話,片玉難道要替漆右彥説話嗎?
她明明最厭惡漆右彥。
“片玉,我哥會把漆右彥轟走的,我知道你不想見到他。”
片玉搖搖頭,她認真地看著秋代。
“秋代,最近出了一些事,我,”片玉很清楚黎盈仄是惹不起漆家的,自己現在除了騙人別無他法,“我不得已,需要向漆家尋求幫助。真的,今天來西貢墟,也是漆右彥送我來的。”
秋代大驚失色,她不希望片玉又和漆家扯上什麽關係。
“有什麽事?出了什麽事?非找上漆右彥不可?不是別人,偏偏是他?”
片玉面露難色,欲言又止。
“要緊嗎?你的身體我不放心,什麽勞什子的古琴老師,我早就不想幹了,我辭了這份工作,你住到西貢墟來,我們相互有個照應,好不好?”
秋代握緊片玉的手,不肯她離開自己半分。
要緊,十分要緊,不但要緊,還很危險,片玉心想著,秋代對她如家人一般,她怎麽樣也不能讓秋代涉險。
“等我一會兒,不會很久,秋代,但是我現在必須要和漆右彥走。”
片玉不忍看到秋代的神情,單手抱著肚子艱難起身,一步一步朝漆右彥走去。
“漆右彥,我們走吧。”
一聽這話,漆右彥和黎盈仄紛紛回頭看她,四目滿是驚異。
片玉擡頭看著黎盈仄。
“照顧好秋代和,爺爺,黎盈仄,我欠你很多恩情,你好好想想,讓我怎麽還吧。”
黎盈仄攔著片玉,叫她看看清楚。
“他是當初欺負你的那個混賬,你還要同他一起?!”
片玉昂起頭,縱是再有心酸,也只想自嘲地嗆聲回去。
“因爲我們是一丘之貉,你滿意了吧?”
走出醫院后,漆右彥招了一輛出租車,上車後,司機問他們去哪。
“港島,淺水灣。”
片玉坐在後座的右側窗戶旁,淡淡地吐出幾個字。
漆右彥聽得沒有頭緒,淺水灣現在幾乎就是一座空屋,片玉去哪裏做什麽?
但他還是給駱伯發了簡訊,説自己今晚和片玉會留宿漆府。
又聯係了孟受玨,拜托他來漆府一趟,替片玉檢查身體。
因此等片玉抵達漆府的時候,碰見的是笑臉盈盈的駱伯和壓根笑不出來的孟受玨。
駱伯親切地問片玉想吃什麽,現下厨房放了假,只有鳳姨能幫手,不過好在鳳姨的手藝相當夠用,在老漆府的時候,一個人就能包圓了一桌子家常菜。
片玉其實有些餓,但今次被醫生告知“圓韌帶拉扯”后,更加不敢進食了。
所以她只能謝過駱伯的好意。
“太晚了,就不麻煩了您和鳳姨了,我用過晚餐了,我現在不餓。”
但是她的謊言一下就被孟受玨發現了,孟受玨一搭脈就知道,片玉壓根沒吃東西。
“過勞、情緒波動引起的假性宮縮。”
片玉聽見孟受玨給出了另一個解釋,有些意外。
“不是圓韌帶拉扯嗎?”
孟受玨想了想剛才片玉下腹的樣子,皮膚的確非常綳緊。
“那是孕程中正常現象,雙胞胎的情況會加大一些。”
片玉有些討厭孟受玨説話時雲淡風輕的樣子,真該讓這小子長個子宮,受受“正常現象”的滋味。
“有什麽辦法能解決嗎?我討厭疼痛的感覺,有什麽孕婦能吃的止痛藥嗎?”
片玉在疼痛的時候壓根無法思考,這極大地影響了她工作與學習。
“你需要多少顆?”
孟受玨在寫處方單,似乎終於被片玉説服的樣子。
片玉欣喜若狂,獅子大開口。
“六百八十顆。”
這是片玉仔細計算過的數字。
孟受玨絲毫沒有被片玉的話影響,問出不相干的話。
“今天喝了多久酒?”
「我不喜歡喝酒,」片玉覺得孟醫生這話沒頭沒尾的,「懷孕原來可以喝酒的嗎?」
孟受玨鎖起iPad屏幕,看了片玉一眼。
「我只是判斷一下你有多醉。」
-
平時受了漆府「傳召」,孟受玨看診完畢,照例是要給漆惟生匯報的。
漆惟生不在,他就得找寧紅紉或二太太拿主意。
但今天有決定權的人都不在。
漆右彥在漆府的話語權幾近於無,雖說此次是他叫自己來看診的,但這不意味著他有資格知道病人的所有情況。
這個地方還是漆惟生說了算的。
因此孟受玨思索良久,還是決定講一半藏一半,片玉所有的情況,還是等漆惟生回來之後再報告。
「三少爺,這裡是一份緩解圓韌帶拉扯痛的按摩手法參考,」孟受玨把iPad上的文檔打開,遞給漆右彥,「或許對您有些幫助。」
片玉在一旁聽得很有微詞。
剛剛在房間的時候,怎麼不見孟醫生把這份文件給她。
現在出門見到漆右彥,就這麼殷勤。
「孟醫生,是我懷孕,我知道我肚子哪裏痛,你把參考給錯人了吧?」
孟受玨看著坐在單人椅上的片玉,手伸直了也觸及不到腹底。
「你的手夠不著圓韌帶,請不要逞強。」
片玉被孟受玨噎得啞語,孟受玨就是嫌她手短唄。
漆右彥對這份按摩手冊感到棘手,現在他和片玉就差打起來了,片玉能讓他接近才有鬼了。
「多謝孟醫生,除了按摩,還有什麼辦法可以減少假性宮縮的發生嗎?」
漆右彥把四媽給他的孕婦照看指南已經翻了好幾遍,懷孕後期的確容易出現假性宮縮。
「保持心情愉悅,飲食健康,睡眠充足,若有不適,及時就醫。」
孟受玨說得像個沒有感情的AI。
片玉感觉这些压根治标不治本,她想了想,问题的关键是两个胎儿太大了。
「有什麼法子讓胎兒不要繼續長大了嗎?生長發育可以推遲等我生產完之後嗎?我現在感覺腰上綁了個秤砣一樣。」
孟受玨深吸了一口氣,第一次聽到孕婦有這種罕見的要求。
「最近片小姐有在寺裡看到我的牌位嗎?」
片玉迷茫地搖搖頭,「沒有。」
「居然沒有,我還以為我早就是神仙了。」
孟受玨嘲諷一番片玉,然後迅速撤離了漆府。
孟受玨一走,片玉就把自己鎖進了房間裡,她才不要和漆右彥面對面。
漆右彥和她的選擇一樣,他去了駱伯家,十分羞赧地說明了來意。
他希望鳳姨可以前去幫助按摩片玉圓韌帶。
他給的理由是自己不太方便。
鳳姨聽完,立馬回絕了,也不多解釋什麼,徑直回了臥室。
害得駱伯又要一個人給漆右彥賠笑臉,連連說了好幾個抱歉。
實在無法,漆右彥只能硬著頭皮敲響了片玉的房門,說明來意:來給片玉按摩的。
片玉心裡一萬個想拒絕,但是不知是否她對疼痛太過敏感,一直感覺腹部還在隱隱作痛。
大不了就當是上門技師好了,片玉勸慰自己,最後把漆右彥放了進來。
雖然允許漆右彥給自己按摩,但是片玉還是不好意思讓別人看到自己變形了的身材。
因此她遞給漆右彥一個眼罩,讓他只准按摩,不准看。
漆右彥不想與片玉在今晚有太多交涉,他心裡還有許許多多問題沒有釐清,光是片玉今天在車裡對他的那頓罵,就夠他回想好幾晚的了。
在此之前,他不想多生事端。
其實片玉又何嘗不是?
在漆右彥伸手給她按摩的時候,她拿出手機不斷復算早就驗證過的公式,以此來忘記忘記房間裡多了一個人的事實。
但是她的手在飛速敲擊數字的時候,思緒卻還是轉移到了漆右彥按摩的皮膚上。
漆右彥的手不小,感覺幾掌就可以丈量完她肚子隆起的周長。
片玉忍不住在心裡計算,漆右彥的手到底有多長,23公分?
她真想拉起來比比看。
果然人高,手耶不會小。
漆右彥什麼也看不見,只能在心裡默念按摩參考上的手法,輕輕地撫上片玉的皮膚。
片玉的身體比正常體溫要熱,這和他看過的看護指南上描述得一樣。
她的腰本身很窄,但是子宮裡容納了兩個孩子以後,整個腹部的寬度就超出了原來的腰寬。
就如同倒扣了一口大鍋那樣,摸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
漆右彥無法想像片玉該有多難受,而且這種痛苦還要持續下去。
他已經按摩了差不多三個字,按摩參考上說要循序漸進,第一次按摩的時間不宜過長。
「片玉,我的手法生疏,可能沒有什麼緩解,等——」
漆右彥準備說找專業的按摩師會更有益,不想卻從手掌中傳來一下震動。
「你??」漆右彥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還以為是自己按摩手法出了問題。
他拉下眼罩,緊張地盯著片玉的肚子,但是片玉眼疾手快地合上了睡衣。
「你瞎看什麼?」片玉給了漆右彥一記眼刀。
漆右彥覺得片玉真是太愛胡鬧。
「剛才你肚子動了,你現在是不是又變痛了?」
片玉才懶得搭理小題大作的漆右彥。
「胎動。大驚小怪。」
原來這就是胎動嗎?
漆右彥終於不再緊張兮兮的,反而有些喜悅湧上心頭。
「那,是哪個在動?」
片玉有些睏意了,但是又刷到了一條老煙槍任職的州立大學的學術論壇招募志願者的消息。
成為這個志願者可以見到老煙槍嗎?
片玉退出了這條新聞,但是聽見了心底的聲音:「如果能見到就好了」。
她覺得漆右彥成天問些沒有水平的問題,真是浪費她的時間。
「不是1號,就是2號。」
漆右彥不懂什麼叫「1號」,「2號」。
片玉心想漆右彥真是笨啊,中學的時候連實驗課都沒上過嗎?
「現在有兩個胎兒,分別編號就是這樣。」
片玉算是發現了比紀伯倫還笨的人。
漆右彥目瞪口呆,怎麼會有拿對待實驗室小白鼠一樣的態度對待自己得孩子的?
“等他們出生了也是一號二號嗎?況且几周前就已經到了該胎教的時候了,你居然就是一直這樣叫他們的?”
片玉不覺得這樣有什麽不妥。
“不滿嗎?剛好告訴你,我就想這麽取名,‘一’、‘二’。你管得著嗎?別忘了,你可是就出了一晚上的力,現在想對我的決定指手畫脚嗎?”
不行,漆右彥下意識就否定了這樣兒戲的名字。
就算片玉是認真的,這樣的名字也太大了,壓不住,斷不可用。
漆右彥篤定片玉就是來故意氣自己的,但他偏偏就是靜不下心。
“天體,你不是喜歡天體物理嗎?”漆右彥算是妥協了,但還是想奮力一搏,“什麽星座的名字也行啊。”
反正就是不要什麽“一”、“二”。
片玉聽了,才不屑一顧。
“星球、星座、航空器,都是上世紀的產物了,誰要那麽老土的名字,與其選那些老東西,還不如叫‘伽馬’或者‘X’呢。”
漆右彥簡直要兩眼一黑,爲什麽要給一個人類嬰兒取物理學射綫的名字。
“你的名字是誰取的?算我拜托你了,繼續讓他幫忙取名吧。”
“我母親。”
片玉不明白漆右彥爲什麽這麽説,她的名字有什麽特殊的,單字一個“Yu”,比很多亞裔的名字簡單,也好讀。
“我的名字的確很省事,大多數人看一遍就會讀了,中文字也很好寫,”片玉説到這裏的時候有些心虛,她好像有些忘記自己的漢字名怎麽寫來著了,“中文裏還有沒有類似的呢?‘Ju’?‘Tu’?‘Su’?”
漆右彥現在覺得“一”和“二”好像也不是那麽難以接受。
-
駱伯早上送片玉去基金會的路上,告訴她昨晚漆右彥來找過鳳姨的事。
片玉自從看清漆右彥是個什麽人之後,對他的行爲已經全然不在意。
一個可以給黑幫分子爲虎作倀的人,人格是暗色的,是不值得結交的。
片玉不想在這種人身上浪費時間。
要不是她上次來找漆惟生的時候,承諾過漆惟生,自己會照顧好自己,否則就搬回淺水灣,待在他眼皮子底下,讓他安心。
她才不想和漆右彥處在同一屋簷下呢。
一到基金會,片玉就被但組長下達了一項任務,説要讓她在電視臺全程陪同一名外籍藝人。
“你會日語,這名藝人是位好萊塢的日籍影星,她是今晚的重要來賓,切不可怠慢了。”
片玉聼但組長的意思,她今日的工作就是供人差使了。
等和同事們一起到了電視臺,片玉還來不及給這位藝人自我介紹,就被突然圍上藝人的人群擠開了。
急急上前的那些人無不是來向藝人討要簽名或者合照的。
鈡淙雯這時凑到片玉跟前,滿眼都是艷羡。
“朱鬼禮紗,超級大明星!片玉,你原來要負責安全的人是她啊!”
片玉不知道什麽大明星“朱鬼禮紗”,她對電影沒什麽興趣。
等人群散去,片玉終於有機會和朱鬼禮紗溝通起來,她發現朱鬼禮紗的英文相當流暢,壓根用不上日語。
朱鬼禮紗很細心,她發現片玉一個即將臨盆的孕婦,卻還是穿著十幾厘米的恨天高。
“片小姐,貴會對你們的著裝要求很嚴格嗎?你因爲懷孕已經行動受限,還要穿高跟鞋嗎?”
片玉低頭看了一眼,沒看到自己的魚嘴高跟鞋,全被肚子擋住了。
“我們基金會沒有要求員工一定要穿高跟鞋,這是我的個人喜好。”
片玉違心地說,這當然也不是她的“喜好”,只是她對身高的補救措施而已。
朱鬼禮紗了然,她今天有個電視臺的采訪,然後繼續參加電視臺的慈善晚會,日程排得很滿。
“我聽貴會的負責人說,你的日語說得很好,你介意今天一直用日語與我交流嗎?這也是爲我的下一個角色做準備,那是名日本琴師;但是我從小出生在LA,身邊說日語的人很少,我的日語並不好。”
原來朱鬼禮紗也是移民,片玉能感同身受,她的中文也不好。
“當然可以,不過我對於日語的敬語部分不熟悉,只是勉强夠用。”
片玉學日語只是爲了看論文,論文的表述和生活上的使用有很大不同。
這一點也是老煙槍提醒她的,老煙槍發現片玉完全對長輩完全不使用敬語。
-
漆右彥一向不會親自到場基金會主辦的任何晚會。
他不喜歡應付那種觥籌交錯的場面。
但是這次的慈善晚會裏有片玉,他不論是在會議室面對董事們,還是在辦公室裏聽著麥啓舫念報告,都心神不寧的。
“溥董事大量減持了新原慈利銀行的股份,但在年中他們的減持計劃中……”
麥啓舫在一旁因爲股東的操作喋喋不休,漆右彥的思緒卻在想早上的事。
他離開漆府的時候,剛好碰到在花園除草的駱伯。
駱伯說自己剛剛送片玉去了基金會。
那個時候才八點不到,片玉動身的時間只會更早。
她有好好休息嗎……
“會長,”麥啓舫發現漆右彥好像出了神,“會長!”
漆右彥的魂兒被麥啓舫一嗓子嚎了回來,他收斂了神色,“我要去一趟電視臺,下午有什麽文件和消息,發郵件給我。”
這還是出了奇了,麥啓舫納罕,今天是怎麽了,漆右彥會想去電視臺。
平時對人群都避之不及的一個人。
“對了,幫我向HRS申請一個秘書的職務,人選由HRS推薦。”
漆右彥走之前,給麥啓舫留下這麽一句話,更是讓他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怎麽又想起了“秘書”這一齣?
剛到電視臺,等電梯時,漆右彥就與HRS的主管發了消息,說他知道有位實習生得罪了何生的小女兒Sherry,他不想HRS難做,願意自己來做這個惡人。
HRS的主管都是人精,怎麽不懂漆右彥的意思。
很快就回復了他:“明白,到時候我會找個合適的機會,讓她晉升為您的秘書。”
這是職場上太常用的一招:“明升暗沉”,就是爲了往後開除沒眼色的職員鋪路的。
畢竟片玉怎麽説也是大獵頭推薦來的,直接開除未免有些不給面子。
但是如果她是在會長身邊犯了錯,一切也都變得順理成章了。
何況,在開除之前,也做過秘書這樣要緊的位置,也不算虧待了她。
漆右彥早會的時候,就發現片玉坐在但祁嬋身邊。
因此借由查看晚會嘉賓出席名單的名義,悄悄在專案部看到了但祁嬋這一組的計劃書。
上面寫著片玉今天要陪同和協作朱鬼禮紗一整天的工作。
於是他裝作不經意地在采訪室門外,“偶遇”了出來拿咖啡的片玉。
片玉瞥見他,頷首叫了聲“會長”,然後進入采訪室陪朱鬼禮紗去了。
漆右彥知道自己的行爲很拙劣,但是他就是不想片玉在發生昨天那樣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