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市区,这时正是正午,一天当中最燥热的时候。
这条路是前往浮玉山的必经之路。因此除了闫睫芸以外,还有不少小贩沿途高声吆喝,给自己的商品包装金盒子。
这群游客每每来了景区,就像一群没有大脑思考,任人摆布的傀儡,从商贩手里接过与自家楼下一模一样还贵了好几倍价格的物品,仍旧一副乐呵呵的笑容。
闫睫芸顺手给杨皓涵指了指一处卖豆腐脑的摊贩:“看到桌上的那碗豆腐脑了吗?你觉得它有什么特别之处没?”
杨皓涵盯着那碗豆腐脑,思考半天也只觉得那不过是一碗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豆腐脑,和上辈子山下村庄的豆腐脑差不多样子。
“你之前都在市中心给人摆摊算命,市中心什么地儿,那是统一价高,一寸土地一寸金,但这里的地方不过乡村市井,那一碗豆腐脑也就一个铜钱的价格。”
“所以呢?”杨皓涵并不解闫睫芸话里的意思。
“而在这种靠近景区的乡村市井,这就跟满地黄金一样了。那一碗豆腐脑的含金量简直就是猴脑,价格足足翻了25倍。”
闫睫芸正要继续说下去,就见杨皓涵看自己的目光似乎并不友善。
她下意识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哥咋了,我没说啥啊?”
杨皓涵盯着她:“你不会也中间商赚差价吧?”
闫睫芸放松下来,用力撞了一下杨皓涵的胳膊肘:“我还以为你咋了,替这些游客打抱不平啊?我是一直都听说你在市中心,没见识过这些人心险恶才告诉你的。你不要说是在浮玉城了,你就是去疯扉直管的烟阳城它也是这样的。”
她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枕在自己头下:“再说我不是那种人,我尽量远离一点这儿,价格如常,和外面小饭馆一样,15铜钱一碗。”
杨皓涵没有回话,而是单手撑头,百无聊赖地观察眼前的风景。
这种繁华乐道的景象他真是头一次见,曾经他和师兄弟一下山,所到之处哪里不是尖叫逃亡。
就连之前在陆府待的那段时间,他也只看见了大少爷等人的嘴脸,唯一还算正常的可能就是不怎么看好他的赵卿宁了。
像现在这种满心满眼都是钱的,讲真的他也是头一回见。“太真实了。”杨皓涵心中嘀咕:“就没见过把‘钱’刻在眼睛里的人。”
“到了,别发呆了。”车子停下,闫睫芸拔下车钥匙,回头叮嘱:“记住我给你说过的话。”
杨皓涵点点头,闭紧了嘴。
几天不说话和以后都说不了话他还是分的清楚的。
他一看,他本来以为闫睫芸不过也是摆个摊挣点外快,却不想是一家有模有样的店铺,店铺前方搭起凉棚,店内店外整整齐齐摆放着几十张桌椅板凳,最大的一个台子上有一个缺口,根据形状来看,应当是摆放车上装着凉茶的盆用的。
“那里有碗有勺,总共100个碗,卖完了咱们就关门,收拾一下咱们就回去。”
杨皓涵盯着头顶上毒辣的太阳,心中疑惑:“100碗?那能卖到饭点吗?”他内心大概估算一下,觉得大约下午4点的时候就可以回去了。
“先舀几碗事先备着。”闫睫芸没有闲着,握起勺子动手利索,杨皓涵把她拦下,在她疑惑的眼神中默默接过勺子。“我来。”趁着还没有多少人,杨皓涵悄悄说:“这些事情我也比较顺手,你负责记账就行。”
闫睫芸看着杨皓涵的眼神愈发佩服:“苍天啊!老天爷这是保佑我发财吗?这150出的不亏!”
“小闫啊,今儿倒又来抢生意啦?”
一旁面目和善的大姨笑呵呵地打趣闫睫芸,杨皓涵有些不太适应,朝后倒退几步,跟在了闫睫芸后面。
“哪能啊姨,我这是小辈,哪能跟您老说‘抢生意’这么一回?”她熟练地把车上被草药装的满满当当的竹筐放到大姨面前:“来,麻烦姨给我数数。”
大姨大致翻了翻,和善的眼睛眨也不眨就坑人:“不是我说啊小闫,你这看起来不咋好,姨给你500铜钱,成不?”
杨皓涵愣了一下,内心愧疚:“这女娃娃每天才就卖这点,我就拿了将近2/5?”
谁料闫睫芸丝毫不让,一只手逮着竹筐不放:“哎我说姨,您这儿不能杀熟客吧?就咱们这交情,您这坑我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又不是年猪,说养肥了你杀嘛对吧?”
说着她就做出要拿回竹筐的架势:“姨,这不是我不给您嘛,主要是我这条件你也知道,主打一个穷字。您不是那种人,连小辈的钱都坑。”
杨皓涵想把闫睫芸拦下,伸出的手被她轻轻推开:“这玩意儿你让开我来,该是咱的一分不少半步不让。”
眼瞅着闫睫芸这筐草药不说稀罕但也不是好找的主儿,大姨连忙拦下,嗔怪:“姨给你开玩笑你都听不出来了?这和你刚来这里的时候还真不一样。”说话间,她把一串铜钱放在桌上推给闫睫芸:“这是700枚铜钱,一个不少,不信你数数。”
见到铜钱,闫睫芸笑嘻嘻地把它装回兜里,放开了竹筐,嘴上还在推脱:“姨,您这话说的,还不得是您带的我,而且这700其实多了,当您给小辈塞得补身体的,以后长高了我可得来谢谢您。”
瞅着闫睫芸那副便宜样,杨皓涵内心还在反驳她:“瞅着钱了这娃娃连眼神都清澈了八个度。”
回到摊上,闫睫芸再次看一眼杨皓涵,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一遍:“记着啊,给人端茶就行,如果有人问起,你就指我就行。”
杨皓涵点头,表示自己听见了。
“掌柜的。”
正在此时,有人拉开凉棚下的凳子,把几枚铜钱放在了桌上:“一碗凉茶。”
“好嘞哥。”
闫睫芸从杨皓涵手里接过茶碗,递到来人手边,回头时已经将钱收在手里快速确认一遍,却发现少了五枚。
“哥,少五枚。”她转过身把铜钱拍在桌上,面上带着笑容却一步不让。
“掌柜儿,你说我这天天来你这,咱俩也算个相识,你给我优惠点成不?”
瞅着那人故作熟络的脸,闫睫芸手指扣了扣桌面,杨皓涵还是第一次见闫睫芸露出那种瘆人的笑容。她坚持:“小的这里良心生意,15一碗童叟无欺但半步不让,你往前面走走,谁家店和我一样?我是这范围里最便宜的,除了成本以外只赚俩,你这样打折,我还倒贴呢。”
杨皓涵握着勺柄,好奇地朝外看去。到底来说闫睫芸没有告发自己,说明至少是个有义气的。如果这有人闹事,他上去撂倒那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聚过来的游客越来越多,闫睫芸朝周围人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各位,今儿在这碰上一老朋友,我俩有点事要叙叙旧,还请你们等等。”
说是叙旧,但她刚才的声音可不小。如她所说,她的店是周围最便宜的,不少人都会选择在这里来上一碗凉茶。这会儿也有热闹看,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凝聚在那人的身上。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杨皓涵依旧看清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气。他当即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走过来站在闫睫芸旁边。
“一个动嘴,一个动手,这个配置也还可以。”杨皓涵这么想着,蓄势待发准备好直接和那人打上一架。
谁料,那人握紧的拳头又松开,对闫睫芸赔上笑脸:“你要早说啊,早说我就不可能还要求打折,如今像你这么良心做生意的人还真不多,好孩子!”
他当即掏出五枚铜钱放在闫睫芸手边,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
杨皓涵猛然抖了一下,内心吐槽:“好恶心人的笑容。”
但他更疑惑了,来回打量着闫睫芸,闹事的他见得多,但不动手还如此谄媚的是少数,那人的表情并不是怕闹事,而是在惧怕别的东西。可闫睫芸不过卖茶,至于背地里的事儿连她哥哥都没有了解。那人到底是在害怕什么呢?
有熟客盯着杨皓涵的脸,杨皓涵不自在地又退了回去。闫睫芸收了钱也没再多说,转过身拉着杨皓涵继续忙碌。
路过一桌,一个大娘拉住了闫睫芸的袖子,用眼神示意杨皓涵,满眼八卦:“小芸,平时没见过这小伙啊,这是个谁?咋还戴着面具呢?”
杨皓涵耳尖,几乎可以在嘈杂的环境中听清闫睫芸那一桌的谈话声。他心下好奇闫睫芸会如何解释,面上不显,眼神专注地帮忙把凉茶端给别的桌的客人。
闫睫芸毫不心虚,张口就来:“客人还记得昨晚陆府的大火吗?”
杨皓涵登时紧张起来,如果闫睫芸要这么说,那岂不是就是要暴露自己的身份?那他不就彻底完了?
这里是市区,游客,居民都聚集在这。只要有一个人站起来指着他大喊一句:“他就是那个通缉犯!”,所有人就会一拥而上,处于被众人团团包围的情况,纵使他三头六臂神通广大,逃脱希望也渺小迷茫。
他手中动作慢了几拍,紧张地盯着闫睫芸的背影。
“大娘,你也知道,昨晚我有事在身,需要给陆府送去茶水,他们会给我一笔丰厚的报酬。”
大娘一拍手:“对呀!是这么回事!当时陆府的人前来给你付了定金,我就在旁边看着呢!”
回想起昨夜大火,一桌人唏嘘不已:“造孽呦,那么大个陆府,一把火就全烧完了!”
“可不是嘛,一院的人,一个都没有落下啊!”
这人刚说完,其余人的目光就转到他的身上,目光转为恐惧:“哪里的话哦!你今儿刚回来听的不全,曾经在市中心大名鼎鼎的那个‘神算子’听过没?药堂已经调查过了,陆府好心宴请他,他倒好,不知道和陆府结了怎样的怨,直接灭了人满门!这会儿啊,药堂都派人四处通缉呢。”
“妈妈。”几人正批判着杨皓涵,桌旁突然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拽住大娘的衣服轻轻摇了摇。闫睫芸低头看去,亲昵地蹲下身把女孩抱了起来:“舒云宝宝~今天怎么来了呀?”
舒云看上去不过是七八岁的样子,她乖巧地任由闫睫芸掐脸。只是看着大娘满眼疑惑:“妈妈,平时不是你们说陆府草菅人命,猪狗不如吗?”
她的声音很小,却把一桌人吓了一跳。大娘赶紧起身从闫睫芸手里接过她,严肃地瞪了她一眼:“不能胡说!人家陆府家大业大而且乐善好施,你不能再这么说了知道没?”
紧接着,大娘抬头看向闫睫芸:“你不会刚好赶上大火了吧?!”
与闫睫芸有点交情的人都一脸担忧地对她嘘寒问暖。闫睫芸垂下眼眸,做出伤心的模样:“昨天我确实碰上大火,火势太大,我太害怕了,跑不出来,是他把我带出来的,之所以带着面具,是因为他的脸烧坏了,不说话的原因,也是因为……”
她欲言又止,再没说下去,其他人却都明白了。
“哎呦,这小伙子可怜哦。”
“还能治好吗?”
“心善啊。”
不少人斜眼悄悄观察杨皓涵,嘴里发出哀叹:“天不饶人哦。”
对于他们的对话,杨皓涵一点不漏地听了进去,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噎死在那。
“我?脸?她?”碍于闫睫芸的交代,他只能把这些话都打碎了朝肚子里咽。“不是,不是?!”
还在他内心疯狂吐槽的时候,他的肩膀被拍下。闫睫芸的声音传来:“快些吧,在这傻站着干什么呢。”
等到杨皓涵扭头,闫睫芸已经拿上一碗新茶跑去接待来客。他瞅了瞅摆在一旁桌子上的空碗,数了数,只剩下35碗了。
他盯着闫睫芸,心底咬牙:“信口雌黄胡说八道,这踏马就是个天生的骗子!等回去了我再和她算账!”
——
“陈哥,你说咱们这一天天的,都干些什么事嘛。”
陈浩宇检查手里出了纰漏的资料,闻言捏了捏眉心。“就是说啊,带的这几个徒弟,不是这里不熟就是那里不会。你说他们聪明吧也的确,但怎么就是学不会呢?”
“怦。”桌子上一声闷响。陈浩宇抬头就见赵勃旭递来的杯子。“听说这个牌子的咖啡还挺提神的,你试试。”
陈浩宇不好意思地打算推回去:“我喝不了咖啡……”理由还没说出口,赵勃旭又给他推了过去。“我知道我知道,你喝不了苦的对吧?放心,给你买的甜的。”
推脱不了,陈浩宇不相信地抿了一嘴,下一秒眼睛都亮了:“你这还真是甜的。”
赵勃旭得意地拍拍胸脯:“那是,你爹我还不了解你的德行啊!”
“我都放这了啊,要喝自己泡,右边是甜的左边是苦的,别记错了。”
陈浩宇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他再低下头,精神确实好了不少。但看久了这些千篇一律的文字,未免还是有些眼疼:“这些学生真是的,抄作业都不会抄。错都错的一样。”
赵勃旭从他的手里抽出两份文件,紧紧扫了两眼就笑得不像样:“妈呀,这俩个咋不把名字都抄上去呢?光想着改名字了没改日期,无敌了!”
陈浩宇无奈地笑了笑,那两份文件出自两个徒弟之手。一个曹洪,一个王坚。王坚这人,只想到要把署名改掉,却忘了自己和曹洪的实习日期不一样。导致两份实习报告闹了笑话。
“对了,和你商量个事呗。”
二人正笑成一团时,赵勃旭突然开口。
“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想起给我买咖啡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陈浩宇当即就要扣嗓子眼把刚刚喝下去的咖啡吐出来,被赵勃旭眼疾手快捂住了嘴。“喝了就是喝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事儿你先听听,也不一定就是坏事啊!”
赵勃旭一时心急,只想着不能让陈浩宇阴谋得逞,只顾着捂嘴,不小心把他鼻子也捂住了。
陈浩宇猛地拍他的胳膊,不住点头表示同意。
“放手!”他艰难开口:“喘不上气了!”
赵勃旭如梦初醒,连忙松开手站到一边,尴尬地看向窗外的风景。陈浩宇直拍自己的胸口喘着粗气,瞪了他一眼:“你要谋杀亲夫啊?!”
下一秒,就被赵勃旭抬起的胳膊肘推到一边:“去你的。”
“我明天家里来人,想着明天下午回去吃饭,咱俩今儿换个班,我今儿干活你先回。能行不?”
陈浩宇揉揉被撞疼的胳膊,满脸无奈:“我说不同意你也不可能让我留着了。”
瞅瞅时间,已经是差不多下午4点了,如果要回去的话还可能比闫睫芸要早一点,他没和闫睫芸说过,也不知道做不做他的饭。
想到这,他对赵勃旭叹口气:“你还真是我活爹。”
“行吧,我先走了。待会儿如果曹洪和王坚那两小子来了,你就让他们在这里等等,我晚班找他们。”
“ok啊,谢谢哥们。”
“不用谢,活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