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夜色未尽,秋鸾连夜驱驰,破晓之前,终于抵达了清河。

    秋鸾骑着马,沿着河岸行进。此时估摸着时辰就快要天亮,到那时再动手便有些困难了,她必须在天亮之前解决掉那帮当年将月吟卖进来仪阁的人牙子,也就是——【倡鬼】。

    清河的河水在月光下映出银澜,即使在这少有人醒来的夜里,也不停地翻涌着,正应了孔子在川上的感叹。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突然间,秋鸾感到心口一阵钝痛,视线也不似原先清明。她不禁暗自感慨凉影赤枭的厉害,这蛊实在霸道,她才刚服下不到半个时辰,便已有攻心之势,不知一会运功打斗起来,又是何种光景。

    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前方桥上立着个人影,十分高大,却又消瘦。秋鸾连忙快马加鞭,奔到桥头,只见那人并未回身,只隔空一弹指,秋鸾瞬间感到几道极强的气流向自己面门袭来,她连忙从马上一个翻身,躲过攻击。耳边一声马尖厉的嘶鸣,其应声倒地。

    “你是什么人?”秋鸾大声喊道。

    那高大的影子微微侧身,披头散发,此刻光线不明,秋鸾看不清他的面容。

    “是你要杀的人。”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难道是【倡鬼】?秋鸾此刻并不能分辨,距离她上一次与这些人对峙,也已经过去了非常遥远的岁月。她原本的计划,是直捣黄龙,深入他们的老窝;但此刻的这个人,却令她颇感意外。

    正当秋鸾犹疑之时,那鬼魅般的影子忽地移动到她面前,此时二人的距离不到两尺,秋鸾闻到了相当浓重的血腥气。风吹开了覆盖在他左半边脸的乱发,正巧映入秋鸾的眼帘。

    “你且看好,我是谁。”

    秋鸾惊骇地瞪大了双眼:那人的左眼紧闭,一道长疤从他的额头经过眼睛,一直划到了他的下颌。身为最高级别的杀手,她对此情此景并不惧怕;令她感到骇然的是,这道伤疤是那样的令人熟悉,因为这甚至出自她手!

    她永远忘不了,十多年前的那一个雪夜。

    忘不了,她是如何将破碎的瓷片插进这人的脸中;忘不了,她如何拖着发着高热的残躯走在雪地里;忘不了,暗红的血沁入雪水之中,那逐渐晕开的颜色;忘不了,这人用一只眼睛看她的眼神……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

    秋鸾从未害怕过一个人的眼神,但此时,这个人用他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就像一面镜子,她可以从这只眼中看到那个弱小的自己,看到那段苦涩的回忆,她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你……你认得我?”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

    那人嗤笑一声,“我怎么可能会忘?就像你,也忘不掉这道疤一样。”

    “你知道我今天会来?”

    “如果你妄想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拿走我们的把柄,那就太荒唐了。”他的嘴角微微扯动,脸上的疤痕也随之扭曲,好像一条长蛇在蜿蜒爬行。“你现在已经是最顶尖的杀手,如果没有我、没有我们,或许也成就不了你呢,呵呵。”

    秋鸾冷笑道:“是啊,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你会死在你曾经拐卖的孩子手中。”

    “你是说我会死在你的手上吗?”那人扭头啐了一口,继而恶狠狠地盯着她,“做我们这一行的,通常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的死期的确不远了,但,绝对不是今天!”

    话音未落,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刀,破空向秋鸾砍去。秋鸾不敢大意,从袖间摸出匕首,“铛”地一声硬抗下了那一刀,自手臂骨骼传来一阵钝痛,全身都被震得发麻。明明看着那人只是随意一击,可却是力拔千钧。这样的招式,秋鸾忽觉竟与黑枪和磊子他们有很多相似之处,都是随军之人惯用的动作,难不成,他们都曾效力于军中?

    “我很少感叹命运,”二人争斗之间,那人的话语如恶咒般萦绕在秋鸾耳边,“但这一次,我的确有些动摇了。我干这买卖这么多年,只失手过一次;而当年从我手中逃走的那个孩子,如今却为了另一个被我拐了的孩子来索我的命!你说这够不够荒唐?”

    秋鸾一个箭步跃起,脚尖轻点飞向自己的刀刃,一个翻身绕至黑色魅影身后,手中匕首上下翻飞,登时迸出鲜血。那人大喝一声,长刀破空挥砍,周身剑气震得秋鸾连忙后撤两步,两人拉开了一些距离。

    “告诉我月吟的身世,”秋鸾一抖匕首上的血,冷声道,“否则,我会马上结束这场战斗;而你,会死在我手上。”

    “呵呵,关于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那个小子,”黑色魅影低笑,“他的尸首,曾经就在你脚下的这条河里漂着呢。”

    秋鸾眉头一挑,“果然是你杀了阿绰。”

    “原来他叫阿绰啊,看来他的身份很重要,至少,对你的主子来说很重要。”

    “他到底做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他?”

    “我说过,这个问题你应该下了地府以后去问他自己。”

    “你没有资格说这些,因为仅凭现在的你,根本杀不死我。”

    “呵呵,或许你说得对。但要知道,【倡鬼】岂非只我一人!”

    那人突然抬手高声吹了呼哨,桥的对岸瞬间从薄雾之中窜出不少人来,他们都和眼前的黑影一样,无论是身量还是装束。被【倡鬼】前后夹击,秋鸾顿时警惕起来。

    面对黎明前的黑暗,与其中暗暗窥视的魑魅魍魉,秋鸾并不感到畏惧。她甚至感到一丝兴奋,这是一场早已预料也无法避免的血战,也很有可能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战。在此之前,年纪轻轻的她完成过不少的任务,但即便命悬一线的时候,她也未曾感到如此的压迫,以及如此的快意。感到压迫,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个任务背后的意义,那是深埋在这个朝代、这个天下最大秘密的重量;感到快意,是因为她终于要解开这个被迫施加在她身上的诅咒,她会知道这场强加在无数孩子身上的无妄之灾的真相,她会结束这一切,哪怕代价是她渺小的生命。

    此时此刻,秋鸾忽然开始期待——当身前身后的敌人将他们手中的长刀刺进自己血肉的那一瞬间,他们是会先露出轻蔑而倨傲的笑容,还是会先品尝到天下最毒蛊虫的绝妙滋味?

    想到这里,面对敌人的发难,秋鸾生平第一次放弃了抵抗的机会。她从未感到自己是如此的疲惫,四肢就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然而她的内心却无比兴奋,火热的鲜血在她胸腔沸腾!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活到如今,只是为了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一切都会结束的。

    她脑中一遍遍回荡着这样的声音。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未如期而至,取而代之的是一声熟悉的闷哼。秋鸾惊恐地睁开眼,挡在自己身前的清瘦背影,此刻腰间的素衣已经被鲜血染红。

    “月吟!”

    秋鸾惊呼一声,急忙揽住向后倒去的那个瘦弱却有力量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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