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佀疏回头,担忧地问。走到疾兰清面前,顺着他的指向看地面。
郁郁葱葱的野草掩映了一些暗白的东西,佀疏拨开小腿高的野草,竟然是两具白骨,看形状,无疑是人的。
她蹲下仔细观察,一个粗壮,一个纤细,应该是一男一女。两个都侧着身子,彼此依偎,想必是一对鸳鸯,拥抱至最后一刻。
两人不知道死去了多少年,风吹日晒的,骨头都脆了。疾兰清不小心踩到的骨头已经碎成渣子了。
疾兰清也注意到,他忙撤开脚,连连向一堆白骨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你们安息了,我不是有意的,请原谅。”
他一脸诚恳,满是做错事后的手足无措。
佀疏宽慰道:“不让他们安息的是杀害他们的幻阵主人,不是你。”
尸骨出现在大钟山,又是一男一女,不用想就知道是慕名前来证情的男女,满腔希望地来,原以为是奔向幸福生活的生路,谁知只是引诱他们的死路。
可怜!可悲!
人讲求个入土为安,遇到了就帮忙掩埋了吧。
佀疏后退几步想要用法力刨出个坑,咯吱一声,又踩到个东西,往下一看又是一堆白骨。
佀疏一惊,想到京邑西门茶客的话,大钟山在京邑声名赫赫,来的人肯定不止一两对,这里明显的植被茂密,难道…?
佀疏沉下心,对疾兰清道:“你过来,站到我身边。”
疾兰清绕过尸骨,站到佀疏一侧。
佀疏化风为刃,眨眼间把所有杂草削短成一寸长,野草下的东西一览无余。
疾兰清惊呆了,怎么这么多,他们是站在一片尸山上吗?
一对,两对,三对,…数不清,他头一次见到那么多的尸骨。
佀疏也愣了一下,瞬间涌上一股愤怒,怪不得悬崖边的野草这么多、这么旺呢,这么多血肉滋养能不旺吗?
太过分了,证情证得这么多人曝尸荒野,那狗贼什么仇什么怨,置这么多人于死地?
她爆了粗口:“死狗贼,臭狗贼,惹我无所谓,残害无辜,揍的你满地找牙,你爹妈都认出不你是谁!”
站在她身边的疾兰清深刻认同这句话,他暂时放下长久以来教化的仁爱,觉得就该以暴制暴,打的那狗贼满地找牙。
她带着怒气走到一处尸骨前检查,也是一对男骨和女骨,双手紧握,共赴了黄泉。
又走到一处,尸骨重叠,死前男子把女子护在身下。
佀疏一处处看去,有早有晚,都是一对对有情人,到死都没有分开,他们用最后的深情向她证明一件事:
大钟山证情就是个骗局!
遭遇落石的时候,她自己还能为幻阵主人开脱,他对她敌意这么大,是不想别的神魔待在自己地盘,扰乱凡人证情。
看到这一幕,是一丁点都开脱不了。那么多尸骨到死都没有分开,他们不是考验失败,是有人故意给这些难成眷侣的人设了局,就是想让他们死。
如果不是她来取重鸾镜,搅入局中,那狗贼不知道还要祸害多少人!
真是好一个大钟山证情!
佀疏怒气翻腾,眸子中都是火气,浑身散发出谁来招惹她谁不得好死的气息。
疾兰清注意到她的情绪,及时出言:“佀姑娘,人死为大,我们把他们掩埋了吧。”
他的话像一枕清风,给佀疏的情绪降降温。她从愤怒的情绪抽出身来,正事要紧,还得去救人。
她轻嗯了一声。
悬崖上多了许多合茔之墓。
佀疏还有正事,做完这些就继续找法器,在十分靠近悬崖的地方找到了它。
对疾兰清说:“你留在这,我去那边取一个东西。”
她倒不是藏私,不让人见好东西,而是法器还剩余点力量,疾兰清肉体凡胎会伤到他,留到此处等她回来比较好。
疾兰清应是。
还怪听话的,让人省心,不像自己手下的那些皮猴子闹腾。
她满意地看了他一眼,就封闭了五感,去取法器。
走近悬崖,她看到了一朵开在石头上的花,佀疏确定它就是要找的法器。它全身呈海棠红,掺杂丝丝缕缕的紫色,有种萎靡中的妖娆。因为法阵的缘故,这朵花透支了灵力,蔫耷耷的没有精神。
她想连根拔起,却找不到地方下手。这朵花很特别,花朵紧贴地面,碗大的根系扎在山体中,为它供给营养。
佀疏感觉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又细看这朵花,发现它没有茎,也没有叶子,根系直连花朵,开了朵大花,整朵花有半个怀抱那么大,花瓣比得上她的手掌。
佀疏越看越熟悉。
对了,它好像是绮梦地莲,瑶芳仙子几百年前培育的一株神花。
当时它出现时,上界轰动一时,瑶芳仙子号称培育出了陆地上的莲花,为它举办了几次赏花宴。
自己受邀去过一次,一进大殿就看见了三层巨大高脚花池,绮梦地莲是主角,又栽种了其他花卉做配,高高低低,相称有宜,确实好看。
众神都围绕花池赏花,瑶芳仙子请众神评价。有的神称瑶芳仙子神通广大,又给上界带来一朵前所未有的奇葩;有的神当场赋一首诗,引得众神喝彩。
轮到她时,她脑抽了,说:“绮梦地莲美则美矣,就是比水中的莲花少了点意趣。”当时瑶芳仙子就脸笑眼不笑了,看气氛冷下来,有人打圆场说:都好都好,各美其美。”其他人附和把这一插曲含糊了过去。
想起当时无脑的自己,佀疏就想打自己两巴掌,天天不是修炼就是除恶,把自己脑袋练成一根筋了!干什么非要唱反调,人家好心邀请,居然砸人家场子!她当时怎么能这么蠢呢?
这么久了,不知道瑶芳仙子消气了没有。
佀疏有点苦恼,这朵花她暂时动不得,若真是瑶芳仙子的东西,还得请她自己来收服。
虽然感觉尴尬,她还是唤出银纹水镜,写道:“人间昭国京邑西一百里大钟山,疑出现绮梦地莲,速来!”落款写上自己的名字,把消息送给瑶芳仙子。
佀疏踌躇了一会,拿不准瑶芳仙子会不会回信,要是不回信的话,她可自己处理了。
等了一会,银纹水镜有字显出,“稍后,速到”,四个花字精巧玲珑,十分符合瑶芳仙子万花之神的名头。
佀疏失望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能来最好,省得她自己处理不好,又得罪人一次。
瑶芳仙子来需要时间,以免这朵花被人毁去或者枯死,佀疏给它上了个禁制,保它平安撑到瑶芳仙子到。
佀疏感慨,世事无常,半点不由人,刚才还要除了它,现在又不得不保护它,算这朵花命大。
佀疏心事微澜地离开了悬崖边。
到疾兰清面前,换了一幅脸色,对疾兰清道:“走吧。”
疾兰清说一声好之后,就自觉跟上佀疏。
佀疏走了几步,心事一直绕在心头,她有个毛病,不舒心时,就有点龟毛。现在身边只有一个疾兰清,就把注意力放到了他身上。
她注意到疾兰清刚才一点没问,她做了什么?她很好奇他小小年纪,怎么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的。
没走两步,疾兰清还是没动作,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忍不住道:“你不问问我刚才去做什么了?”
疾兰清淡定道:“姑娘想说就说,不想说我就不问。”
这话说得有水平有气度,小小年纪知进退,比年轻时候的她乖多了。
佀疏存心逗他:“我卖了你,你也不问?”
疾兰清满眼都是对她的信任,轻笑道:“不问。”
佀疏想知道原因,道:“为什么?”
不会是因为她帮了他两次,他就无条件信任她吧?要是真是这样,她得负责让他见识一下人心险恶,不要太轻易相信别人。
疾兰清道:“姑娘不是这样的人,即使卖了我,也是为我好。”
看人真准,佀疏被满足了一把虚荣心,少年还是挺懂她的。
还不等佀疏说话,疾兰清又来一句:“姑娘要是真卖我,我不是还有腿,可以跑嘛!”
他的一句玩笑话,成功逗笑了佀疏,刚才见到一地尸骨的阴郁也扫去几分。
她也开玩笑道:“这么招人稀罕,卖谁也不会卖你。”
说完,佀疏就觉得刚才那句话不合适。自己可是顶着二十多岁的样貌和人说话,自己知道自己年岁大,说稀罕他,就是纯纯长辈对晚辈的稀罕,可没有其他意思,他不要想歪。
飞快地暼了一眼疾兰清,他面色坦然,不像是想岔了的样子。
佀疏心里安慰自己,还好,他没有想多,不用再找补了。
可惜刚才暼的太匆匆,忽略了疾兰清的耳朵,她刚才说完那句话时耳朵已经红了,暼完一眼后红得快要滴血了。
疾兰清拼命控制自己的反应,好险没有红了脸。他告诉自己,佀姑娘就是爱开玩笑,自己不要想多,但是无论怎么压,都压不住红透了的耳朵,和翘起的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