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人呐!”佀疏无奈道。
明明几百年前还是与洪水猛兽抗争的弱小生灵,只能在天灾和百兽前挣扎求生,而现在,却成了其他生灵甚至同族的噩梦。
佀疏所叹不是没有由头,天鹅一族的遭遇让她想起前段时间一桩事。
大江支流秀水地界,一富商在上游有几百顷良田,正逢灌溉期他家截流清河水,把水引往自家花园池塘。若是以往年份,他引就引了,清溪水量大,下游百姓也能用到水,可今年雨水少,他家连用带拿的,下游农户就不够用了。
没有灌溉的农户不满,看着快要枯死的禾苗,气上心头,拿着锄头聚集起来去富户家讨要说法。
富户派管家把他们赶走,管家对围在家门口的众人道:“先占先得,谁让你们家老头没占个好位置,赶紧走,赶紧走,别在这堵着。”带头农户颤抖的手指着他道:“你…你…”。管家挥落他的手,气势汹汹骂道:“滚开,好狗不挡道。”讨水的农户火冒三丈,一个人就大喊“放水”,其他人也附和。眼见喊声招来的人越来越多,管家就命家丁驱散他们,双方推搡以至打斗了起来。管家带着拿着棍棒的家仆,农户拿着锄头,很快见了血。等官兵赶到,两个年老体衰的农户已经被打死了。
后来县官审理此案,他以讨水百姓聚众闹事为由,只判了涉事家仆几年牢狱,富户出一笔丧葬费。
苦主不服,严斥县官偏袒,被县官赶出公堂,他们投告无门,只得诉诸神灵,求个公道。
他们心声上达天听,她才得知这件事。
唉,佀疏心里叹道,事情发生第二天秀水地界就降下大雨,缓解了旱情,禾苗活了,但人命却不能复生,如果富户能讲理,何止于搭上两条人命?
想到这些糟心事,佀疏心头就发堵。
“怎么处置我,镇水大人还没想好吗?”白鹄讽刺道。
佀疏回过神来,又考量起这桩事来。白鹄能兴风作浪这么久,难保没有知情者给瑶芳仙子薄面的原因,自己恰巧破了这人命官司,再不告知她就处置了人,怕是瑶芳仙子要有意见,另则她保管神器不当,也要有个说法。
白鹄不见动静,阴阳怪气道:“我这等小人物哪能劳累您费这么大劲,不如给我把刀我自裁,以免赃了您的手?”
佀疏懒得与他废话,他背后若没有高人,还能在这废话。
“今日若不杀我,来日我必屠尽方圆百里,血流成河。”
“一个活物都不会留下,都是一群该死的杂碎!”白鹄现出凶残的神情。
佀疏忍不住扯了嘴角,虽然在笑,但眼中却没任何温度,她无声传达出“你敢做,就要付出你付不起的代价”的信号。
白鹄被震慑的恍惚一瞬,他当然不敢做,只是为了逼上神出手,眼见达不到目的,又心生一计,他看看月色,估算着时间,手中汇聚所剩无几的法力,正要凝成法刃,空中传来阻止声。
“白鹄!”
空中划过一道掺杂细碎光亮五彩云霞后,疾家小院出现一位容貌昳丽,绯衣锦簇,腰挂一管碧玉箫的女仙。
“还不住手!”女仙呵斥道。
白鹄扫过一眼绯衣女仙,又看向佀疏说:“一人做事一人当,别扯上我师父。”说完转了方向,向虚空甩出法刃,离体那一刹那,他的魂魄维持不住,竟要破碎成灵光。
女仙怔了一下,瞬即注入法力,晡一入体,白鹄破碎的魂魄当即得到修复,溃散的魂魄凝实成脆弱的魂体。
佀疏负手看着瑶芳仙子救治,心中敬佩他选得一手好时机,这不畏生死,敢作敢当的模样,如果不是为了求生,她看了都要敬佩三分,更别提还不知他闯下什么祸的师父了。
等白鹄情况稳定下来,瑶芳仙子与佀疏见礼,“镇水上神,别来无恙?绮梦地莲是我予门下弟子的,并非白鹄他偷盗,还望看在同僚之谊的份上,高抬贵手。”
瑶芳仙子知上界神器不能遗留下界,但这事如果闹不到天听,也算不上什么大事,面前人所能松口,小事从无。
听对方口气,似乎不知道她徒弟瞒天过海做了什么祸事,她一挥手,天幕展开悬崖景象,道:“不是我不通情,而是白鹄闯的祸事太大了。仙子还是自己看吧。”
瑶芳仙子心中打鼓,看着天幕景像,脸色越来越凝重,那么多白骨!他是把仇人九族都杀了吗?他还是没听她的话,把自己也牵扯了进去。
瑶芳仙子硬着头皮看到最后,天幕中出现了带有丝丝绕绕妖气的绮梦地莲,她脸色变得煞白,这逆徒都干了什么?
瑶芳仙子百般情绪涌上心头,突然抽出腰中碧玉箫化作长鞭,啪啪几声,抽到白鹄身上,她骂道,
“白鹄,你竟做下此等恶事,我予你绮梦地莲救助族人,你竟然炼化神花,为害人间。”瑶芳仙子口中不停,手上也不停,白鹄刚凝实的魂魄,眼下又岌岌可危。
白鹄辩解不得,长跪不起道:“徒儿不肖,做错了事,连累了师父,请师父赐我一死。”
他的话提醒了瑶芳仙子,为何只见魂魄不见法身?她问:“你法身呢?”
佀疏也期待白鹄的回话。
白鹄不肯答,只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
瑶芳看着倔驴投胎的徒弟,猜测道:“你奉给绮梦地莲了?”
佀疏也震惊了!绮梦地莲是神花,以灵气为养分,根本吸收不了人体血肉,除非有人以法身为桥,强渡给它!
白鹄低头还是不语。
看他模样,瑶芳仙子又心疼又气恼,他法身怕是都千疮百孔了,恨不得再抽他两下,鞭子高高举起又缓缓落下,最后只无奈叹一句:“罢了。”
瑶芳转向佀疏施礼道:“是我管教不严,请镇水上神恕罪,回去我定严加管教。”
佀疏侧身躲过这一礼道:“我告知仙子,不是来做顺水人情的,能私下处理白鹄之事已经是我最大的让步,其他恕难从命。”
瑶芳仙子听出严惩之意,薄怒道:“白鹄法身被毁,总不能让他魂飞魄散吧?”
佀疏讽刺道:“那让他名为禁闭,实则修养关个几年如何?”以往她的弟子犯了错,她不都是这样冷处理的吗?纵使上界众神有微词,她只道,我不疼他们,谁还能疼他们?这样袒护弟子,让他们觉得有势可倚仗,经常小错不断,如今小错变大祸,未必没有她管教不严之过。
瑶芳仙子脸红一阵,白一阵,
稳了稳情绪道:“白鹄向来不是招惹是非之人,说到底还是被人欺辱到头上了,他才给人教训,这事他也是苦主。不如这样,牵涉其中的无辜之人,我余香阁查明后,一一给予补偿。”
“呵”,佀疏冷哼一声,说的好听,瑶芳是糊弄她不懂神器吗,编这么个话搪塞她,她点明道:“瑶芳仙子,你确定还能找到他们吗?绮梦地莲衍生的幻阵即使有人的血肉为养分又能支撑多久?那些人怕是身体连带着魂魄都交代在这了吧!”
白鹄见状不妙,装出满脸愤慨道:“师父,不必再为我说情,我宁愿死也不愿师父受此等屈辱。”
瑶芳仙子给徒弟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不容阻止道:“事已至此,我这徒弟一定是要带走的。”
“你试试!”
佀疏眼神锐利,身上的气势变得有攻击性,手中无枪胜有枪,带给瑶芳深深地压迫感,既然不讲理,那就试试,看看她能不能留下白鹄。
看佀疏强硬,瑶芳却软了语气,她知道撕破脸皮两人交恶更救不出白鹄。她想了一会,道:“白鹄监禁二十年并日日受万剑穿心之痛以抵罪孽,可否?”
这才是个受罚的样子,只是佀疏还不满意,提出要求:“枉死之人多殒命在双十年华,按人寿命六十算,他该受罚四十年。”
瑶芳皱眉道:“四十年?太多了,二十年足矣让他痛苦至极了。”
“悬崖上这么多人呐,还有不被抛在此处的,我们不如去酆都查一查有多少没入轮回之人?”说着,佀疏觉得四十年太少了,又提:“还得轮回十世畜牲道。”
瑶芳怕再争下去,徒弟受罚更多,窝心道:“好。”
两人几句敲定白鹄命运,主人公却不愿意了,“师父!”白鹄着急道,“我宁愿魂飞魄散。”
瑶芳道:“你闯出这滔天大祸来还要任性吗?我早告诫过你不要冲动,为师帮你处理,你却硬要自作主张。下界这么多年,你心也大了,管不了你了,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你我师徒缘尽于此。”
“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别不要我,我只剩您了。”白鹄紧紧抱住瑶芳的腿。
瑶芳蹲下,心痛道:“既然你还认我这个师父,就听我的,这罚你认。”
“好”,白鹄面如死灰,“师父,我请求您让我在大钟山受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