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大相国寺虽是皇家每年祭祀祈祷之地,平日里也是对百姓开放的。

    闹市之中,这方天地却是岑寂安宁的。

    华宋二人熟门熟路地绕过人群,来到念佛堂。

    里头的僧人们正闭目诵经。

    宋馥熙曲指轻叩门框,咚咚两声后里头静了一瞬,有一小沙弥跑了出来,里头诵经的声音又起。

    小沙弥压低了嗓,“宋娘子,怎么了?”

    “我听说慧空大师云游回来了?”

    小沙弥一听便知晓二人冲什么来的,他有些无奈,“今儿已经来了许多人,皆是来寻师父的,二位娘子若也想见师父,得看师父的意思。”

    “那烦请小师傅替我们问问?”

    小沙弥应了声,转身往后头的藏经阁走。

    人走远后,华若锦扯了下宋馥熙的衣袖,“来听经就听经,作何非要见慧空大师?”

    “你忘了?慧空大师此番游历归来已是行满功圆,如今可是能通晓万事。他现下回来了,来碰碰运气怎么了?”宋馥熙嗔了她一眼,“再说,你我自小便常来听慧空大师讲经,小时候他老人家还常给我们糖吃,如今人云游回来了,作为晚辈来瞧瞧他,这是礼数。”

    言下之意,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

    华若锦轻咳一声,避开这个话,问道:“那你想问什么?”

    话刚落,那小沙弥已折返回来。

    “二位娘子,师父请二位过去,随我来吧。”

    宋馥熙扬起一个笑,抬步跟上时答上华若锦刚才问的那个问题。

    “问问你的姻缘。”

    藏经阁外的廊庑下,慧空已候着了。

    小沙弥将二人带到,向着师父作礼后便离开。

    “慧空师父。”二人齐弯腰见礼。

    慧空亦回了一礼,直起身子后语调和善问道:“二位寻我,可是有何疑虑?”

    “我……”宋馥熙刚出了个声,身旁的华若锦便伸手来拦,她转头瞪了一眼,按住华若锦的手,“师父,我想问问她的姻缘将如何?”

    慧空闻言,目光落在一旁双手被钳制住的少女身上,他笑了笑,“老衲听闻郡主今晨得了赐婚圣旨,可是对未来之事有些迷茫?”

    方说完,华若锦尚只点了下头,就见他又是一顿,凝目打量着华若锦,拇指拨弄佛珠的速度越发快了起来。

    那目光看得华若锦二人越发的紧张起来。

    半晌,他微放松了些,“我佛弟子不看相算卦,施主之虑老衲不敢多言。”

    “只是万世轮回皆因果,前世因,今世果,施主既承前生,当知前生因则今生受者是,后世因则今生作者是。”

    “因果巡回间,生也是死,死也是生。”

    华若锦心头微震,话语间都磕巴了下:

    “师…师父,您知晓我从何而来?”

    慧空笑而不语。

    华若锦便了然。

    世间之事果真玄妙,她自前世而来已是奇事,更奇的竟是有人真能看出来。

    脑中一瞬间闪过许多画面,她想面前这人既能看出她是重生而来,应也能知晓些其他的事。

    “师父,晚辈…晚辈冒昧,想问问我这一生的结局可能改变?”

    其实她想问的是,她这一生可否能不再像前世一般,爱人反目,挚友敌对,家人背离。

    可旁边还站着个宋馥熙,死而复生太过惊世骇俗,她不敢说,也不敢让宋馥熙察觉,一大番话到了嘴边最后只得绕个弯。

    慧空没点头也没摇头,只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施主身上因果深重,其间种种只得自己去悟了。”

    她唇瓣颤了颤,看着慧空慈善的脸,将剩下的疑问吞回了肚子里。

    “多谢师父解惑,晚辈受教了。”

    说罢,便拉着一头雾水,听得云里雾里的宋馥熙离开。

    “不是……”宋馥熙出声,看着华若锦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站在原地微笑目送她们的慧空,“怎么说话跟打哑谜似的?说的什么因果,什么轮回,什么结局啊?”

    华若锦不应,她现下自个儿脑子都乱糟糟的,实在分不出心神应付宋馥熙。

    慧空看着二人穿过游廊,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垂下眼笑叹了一声。

    身后传来脚步声,慧空回头,合掌于身前作礼,“施主可寻到老衲所说的缘法了?”

    沈归和抿了抿唇,手中握着一卷经书,他双手作揖,弯下腰,态度诚恳的不行,“晚辈愚钝,还望师父解惑。”

    他今日从垂拱殿出来后,便直奔这来求解梦魇之事,来的路上听闻慧空师父修为高深,想来能解他之虑,便一路寻过来,托一小沙弥传话求见,竟真见到了。

    他斟酌着向慧空道来这梦境的奇怪,慧空听罢,笑容慈爱又悲悯。

    他道:“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

    他不懂,慧空便让他进藏经阁去寻到这句话,再做解读。

    眼下他确实找到了这句经文的出处,却仍旧不解。

    经书注解,世间的种种皆是因缘而生,又因缘而灭,这在佛家看来,是不论生灭,皆为“空”。

    缘分深浅与生灭或许难避难控,但终究留痕,为何终成空呢?

    慧空叹了一口气,“梦即缘,世间万物讲一个缘字,缘起缘灭皆有定数。施主既说并不信所谓预知之说,那便不必放在心上。”

    缘分吗?

    沈归和垂眼,视线落在经书上。

    所以,梦中因果,就是他挣脱不得又舍之不能的缘吗?

    ……

    因着华若锦与皇帝的约定,她急着前去三吴,宫中便算了一个最近的吉日定了下来,对外却是听得他人都说是因沈归和上任事急,他到殿前去求了陛下,宫中这才把日子定的这样近。

    陈枕圆听了后又是一阵不平,气的差点亲自进宫一趟去寻皇后,问问为什么如此作践她女儿。

    好在最后华若锦拦了下来。

    她与皇帝的约定时也定了事成之前不可告知第三人,她只得对陈枕圆道是她怕沈归和因这婚事误了上任,以后恐难升迁,故而是她同皇姑父提出将婚期提前的。

    陈枕圆这才作罢。

    不过宫中到底是疼她的,她的嫁妆除了华家出的那些,宫中皇帝和皇后还各自填了几十抬,堪比公主出嫁的礼制。

    因着时间紧,华若锦往皇宫里跑的更频繁了,皇后日日带着她往礼部跑,每个流程都不放过的亲自检查。

    巧的是,她却一次也没碰见过这场婚事的另一人,倒是与章璟晔撞上过数面。

    每次也不说话,就沉着眼盯着她,她也不理会他,二人几面下来一次也没说过话,与往常实在不同。几番下来,华皇后还悄悄问过她,是不是和章璟晔吵架了。

    华若锦笑了笑,将新煮好的茶斟出一杯放在华皇后手边,“好好哪敢和三哥吵架。”

    华皇后见她不想多说,便也不再多问。

    儿孙自有儿孙福,也不须她过多干涉。

    今日入宫事毕后,华若锦拜别了华皇后,小轿刚行至宫门,又被人拦了下来。

    帘子掀开,章璟晔正堵在眼前。

    “三哥近日真有兴致。”华若锦轻叹一声,“怎的三番五次来拦我的轿子呢?”

    “阿姊骗我。”

    华若锦掀眼,自下而上地望进章璟晔情绪难辨的黑瞳中。

    即使是这样的下位,她也一点也不显弱势。

    她轻笑一声,身子微微放松了往后靠,“三哥说的什么话,我何曾骗过三哥?”

    章璟晔的目光凝在她脸上许久,忽然扬声,“都退下!”

    竹瑶和车夫闻言有些犹豫,求助似的看向自家小姐。

    华若锦神色微敛,默了一瞬后也道:“你们且先去宫门外等我。”

    “是。”二人作礼后,很快便走远了。

    “阿姊。”章璟晔躬身,往轿内逼近了一步,语调幽幽,“你不是说阿爹没问过你的婚事吗?如今你又是在做什么?”

    “章璟晔。”她沉下声,“你也回来了是吗?”

    如今人已走远,这条宫道上唯有他二人,她不想与他装模作样的虚与委蛇,干脆都撕破假面好了,免得再同前世一般互相隐忍数十年,骨子里其实早已相互忌惮厌恶透顶了。

    “阿姊也回来了。”章璟晔勾了勾唇,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愤怒,“但阿姊还是要选择与沈归和成亲。”

    “阿姊难道忘了前世是他在朝野之上三番五次与你针锋相对,也是他不顾你的生死远走千里之外,只留给你一封和离书的了吗?”

    “你有何资格说别人。”她语调扬起,冷眼嗤他,“我与他早已离心,有没有那封和离书我与他也算不得夫妻了。倒是殿下,才是真正与我针锋相对的人吧。”

    “我辅佐殿下数十载,到死才知殿下竟早已想要我的命,这才是欺骗!”

    章璟晔神色有些怔忪,他动了动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甚至不敢再与华若锦对视。

    喉头有些干涩的疼,他尽力滚了滚喉结,片刻后才复又出声,“是阿姊野心太大,也太自私了,天下百姓禁不起阿姊想要的变……”

    他顿了顿,“况且,最后的结果也证明了,阿姊的想法行不通……”

    “那你今日又为何来寻我?告诉我沈归和并非良人,还是劝我别再有其他想法?”

    华若锦冷笑,“我与殿下已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了,殿下说的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阿姊在怪我。”

    章璟晔面色柔和下来,叹出一口气,在华若锦面前蹲下。高位调换,他处在低位了同样也不显弱势。

    “阿姊总是这么固执。”他勾唇,“才会让身边之人一个个与你反目。”

    迎着华若锦剧变的神情,章璟晔续道:“阿姊为何不愿多听听他人之言呢?”

    华若锦猛地喘出两口气,又很快冷静下来。

    她看进章璟晔的黑眸中,面色稍霁,用同样轻柔又致命的嗓音回道,“阿璟又何尝不是太过软弱,让身边之人一个接一个死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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