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第二日清晨,华若锦醒来时,沈归和已洗漱完,穿戴整齐,正坐在外屋看书。

    察觉到床幔后头的动静,他放下书,起身唤人来伺候。

    华若锦打今晨起来就不知为何,心底总有股沉甸甸的感觉,仿若有一颗巨石压着,总气闷。

    对前世此时的诸多事已淡忘了,她一时真想不起是不是要发生什么算不得好的事。

    思索间动作也没慢,换了衣裙点了妆,又匆匆用过早膳,夫妻俩便入宫去了。

    皇帝皇后早早便等着了,按礼节行了礼,又受了赏后,皇帝给二人赐座,扯了些有的没的,皇帝便打算带沈归和去垂拱殿议事。

    华皇后见怪不怪,一个刚授了官的进士,在刚新婚第二日,有什么好商议政事的,不过是要避着她说些她、或者说是华家不能知晓的事。

    不过她面上也没表现出什么,含笑送走了皇帝,转头便拉住华若锦说了好一会儿小话,最后扶着额角称乏了,让华若锦自个儿去走走。

    她本就有自由出入宫的权限,对皇宫也甚是熟悉,瞧着姑母眉宇间的疲惫,她也不多留,行了礼后便自行退出大殿。

    出来后又有些迷糊了,也不知该去哪打发时间。左思右想了下,便决定去御花园的亭子里小憩一会儿。

    眼下这个时节,许多花还未开,御花园里也只有应时令的花开着,人应当是不多,她就想躲个闲,等沈归和从垂拱殿出来便打道回府。

    只是人嫌无聊想找事做时偏偏会更觉无趣,想偷闲躲懒时偏偏事就会找上门来。

    华若锦还未躲进亭子里,迎面便撞上了本朝唯一的公主章清漪和大皇子章珩明。

    步子一顿,脚尖当即转向想走,下一刻就听见了章珩明的声音在身侧不远传来。

    “阿锦?”

    无声叹出一口气,她勾了勾唇,回身冲那二人行礼:“大哥,漪漪。”

    不是什么正经场合,华若锦也没唤尊称,不料话音未落,眼前两人皆露出了难言又震惊的神情。尤其是章清漪,一副见了鬼的模样,黑眸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番,才终于受不了般提着裙摆快步略过华若锦。

    擦肩而过的瞬间,华若锦瞥见她眉眼间淡淡的嫌恶,才恍然想起,这个时候她和章清漪还是水火不容的关系,可以说是相看两生厌的程度,一见面便要掐嘴,她唤出这声“漪漪”着实是恶心人了。

    谁知最后来给她收尸的竟然是这个少时相厌之人呢?

    华若锦晃神,暗叹一句造化弄人。

    来不及再‘伤春悲秋’,章珩明看了眼妹妹离去的背影,熟练地打起圆场,“漪漪就这个性子,你莫同她计较。”

    华若锦笑了笑,没接这话。

    二人并肩往里走,章珩明又恭贺了一句新婚,华若锦谢过,又是好一会儿没人说话。华若锦直觉他是有话说的,便缄默静候。

    果不其然,片刻后章珩明面上温润的笑淡下来,有些迟疑,侧眸看了华若锦好几次,才终于开口:“阿锦……不生气了罢?”

    “什么?”

    华若锦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生气?她为何生气?

    “阿锦不记得了?”

    章珩明瞧着她的反应,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望好。

    华若锦沉默下来。

    章珩明不再多言,只是扯唇笑了下,有些苦涩般说:“忘了便忘了罢,左右也不是叫阿锦高兴的事。”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般又低声:“反正也只有璟晔的事,阿锦才会记在心上。”

    华若锦闻言,更是说不出话来了。

    说来华若锦幼时便被封云锦郡主,同四位殿下公主一道上学,除了章清漪不知何时突然看不惯她了,她与另外三位殿下都算得上交好。

    章珩明作为最年长的兄长,更是自觉担起兄长的责任,看顾这些弟弟妹妹们,由此华若锦与他走得其实挺近的。没有什么尔虞我诈,家族站位对立,只是单纯的情谊而已。

    但那时到底算年幼,随着年岁的增长,到底有了些意识。但这也不至于他们到如今这般尴尬的局面。

    华皇后不是皇帝的发妻,前头还有一个皇后,姓张。章珩明原是个才人所出,生母身份低微,但他也算是长子,皇帝本想让章珩明养在一直无所出的张皇后跟前,偏偏张皇后不愿意,无奈之下便指去了当时正得宠、还只是个婕妤的贤妃那。

    第三个年头时,张皇后有喜,同年年末诞下一女,却因难产血崩而逝,第二年便迎了华氏入宫。按理说章珩明生母是谁这事除了皇帝、张皇后和贤妃,还有他的生母和几个宫人外就无人知晓了,这么多年来,众人都以为贤妃就是章珩明的生母,这事应当就这么定性了的。但就是不知为何,前两年那才人病逝,章珩明生母这事忽然就传遍了。

    同年,先前被当朝宰相吕修瑭排挤出朝堂,外放出去的原参知政事柳鸿来叫皇帝一纸调令遣回上京,朝堂上又一番腥风血雨。

    这时候的章珩明本就身份尴尬,偏偏前朝斗争起来不管不顾,硬是拽着这个皇长子下了泥潭。

    返回上京后,柳鸿来立刻提出要变革,柳党一呼百应,纷纷上书支持。吕党自然不愿,便扯来皇长子的名头,与单独教导过章璟晔几年,站在章璟晔这头的柳鸿来对上。这是想借皇子夺位做文章,只是皇帝如今正是壮年,这事未免太早,最后皇帝自然也是没搭理这番行径,不过下决策之事已有偏向。第二年,柳鸿来提出的几处变革尽数颁令下去。

    前朝之事好像这般就算告一段落,看起来当是柳鸿来赢了这局。只是无人关注,从不想淌这浑水的章珩明和章璟晔关系愈发尴尬起来,连带着华若锦与他都尴尬起来了。

    思及此处,华若锦有些唏嘘,却也骤然想起章珩明为何问她还生不生气。

    两年前朝堂上那场争斗看似柳鸿来赢了,但吕修瑭到底是一朝宰相,这口气一憋憋了两年,终是吐了出来。

    就在年前,变革宣告失败,柳鸿来等人被指责搞“朋党”,再次被贬出京,连带着支持他的范泌祐和杨覃叔。

    说来这件事与她,与章珩明和章璟晔都没什么关系,怪就怪在两年前吕修瑭在殿前扯出了章珩明的名头。柳鸿来几人这一贬,就传出了长子和幼子之争,竟是长子先胜,流言愈发猖獗,吓得章珩明马不停蹄地来同章璟晔解释。

    彼时华若锦也在场,正巧听着了他的解释。章璟晔当时神情复杂地看着自打知晓自己生母不是贤妃后行事愈发小心翼翼的兄长,知晓他此番来,不止是同他解释,更是同他母后,同他背后的华家解释,他便宽慰了章珩明几句,让他不必将这些子虚乌有的话放在心上。

    他是真没什么感觉,也知晓章珩明无辜,倒是华若锦眉眼一横,不依不饶起来。

    柳鸿来单独教导章璟晔那几年,华若锦没少跟着开小灶,此番他提出的变革华若锦细细了解后也是支持的,如今他再次被贬,她自然愤懑,当即便质问起章珩明此事当真与他无关吗。

    这一下便起了争执,最后是章璟晔打了圆场,道宋馥熙在宫门处等她,让她先回华府去。

    这事不了了之,气上头的两人也没解释清楚,整个新年都没说过一句话,直到今日才说上了第一句话。

    想起了前因,华若锦心绪复杂,瞧着无奈又有些失望的章珩明,她停下步子,认真道:“对不住大哥,那时我气头上,口不择言说浑话了,我知晓那事与大哥没关系的,我那时的话……大哥也别放心上。”

    确实是那时她思虑不够,也太过冒失。大祁重孝道,章珩明生母不识,人病逝后才知晓一切,也没有尽孝的机会。华氏以妃嫔礼制下葬了那才人,允了章珩明前去守孝的请求。这两年章珩明都不在宫中,说到底他也是被拖累的。

    她神情和语调都诚恳得不行,倒叫章珩明不知作何反应,面上露出几分无措,“没……没事。”

    华若锦又道:“不日我将启程去常州,这段时日也来不及好好同大哥赔不是,待来日…来日我回到上京,请大哥吃酒。”

    “阿锦不必如此见外。”章珩明抬手拂去她肩头的落花花瓣,“那我就在上京城等着阿锦了。”

    华若锦被他突然的动作弄得茫然了一瞬,闻言回神,笑了笑算作应答,又算了算时间,怎么着沈归和也该从垂拱殿出来了。想了想,决定先一步去垂拱殿找他,便同章珩明告辞。一转身便瞧见站在不远处的沈归和,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四目相对,沈归和先抬步走了过来,同章珩明作揖,才看向华若锦:“听宫人说你来了御花园,便寻了过来。”

    她颔首:“要走了吗?”

    “嗯。”沈归和应了声,随即又看向章珩明,后者先一步笑道,“我也要去寻漪漪了,也不知她一下子跑哪去了,你们回去吧,我就不送了。”

    华若锦垂眼,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出声。沈归和便应声,视线往章珩明的右手上落去一眼,牵起身侧人的手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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