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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澜生(五)

    薛雨生因这场意外的晕倒,不得不在家休息,好在宋氏寿宴即将召开,本也需要暂停授课,便也没耽误女郎们上课进程。

    不过,本来只在竹苑伺候笔墨的青芜,也被拨到他身边,照顾他这几日的起居。

    薛雨生颇为不惯。

    但那僮儿性子机灵,知道他喜静,也只在端药盛饭时略有走动,其他时候并不打扰,薛雨生也知这怕是管事特意交代过,就不好再为难。

    只是,他发现,自青芜来之后,每日的饭菜却丰盛许多,薛雨生是知道大厨房下人们用饭规格的,即便他已经不再为仆,饭菜中也绝不可能出现鱼烩干贝这类食材。这些只有世族们飨宴上才会出现的东西,每日却和其他饭菜一道送至他面前,这也绝不会是管事吩咐所能达到的。

    薛雨生看了眼青芜。

    每日饭菜都是他来端送,这其中怎么回事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偏那小僮口风极严,几次旁敲侧击,愣是什么也没套出来。

    薛雨生望着屋外青芜快步离去的身影,目光微微一晃。

    出了西排屋,青芜也兀自松了口气,迎面碰上几个相熟的下人,也依旧笑着同他们打招呼。管事将他派到这里照顾薛家大郎不是秘密,虽然他们不喜薛家大郎,但青芜却实在讨喜,下人们彼此点头寒暄几句,便纷纷各自离去。

    到了大厨房,嬷嬷已经将饭菜准备好,青芜说了声,麻溜拎起食盒。

    回去时依旧是原路,只经过一条青石子路时他四下望了几眼,确认周围无人后才轻车熟路钻进一排假山后。

    假山后是一片梨林,这个时候梨花早就谢了,树叶却依然苍翠。

    青芜一笑,冲梨树下站着的人挥了挥手。

    那是个长得与青芜有六分相象的侍女,见他奔来,侍女呼道:“小心,别扭脚了。”

    “阿姊,今日怎这么早?”青芜放下食盒,又自她手中接过一个小些的食挑盒,打开看了看,喝了声,“哇,好香哈,这时节的鳜鱼正肥美哩。”

    他颇为熟练地将汤碗从食挑盒中端出来,再小心放进一旁食盒里。

    侍女问:“还是没找到吗?”

    青芜边盖盒盖边摇头:“到处都找了,真的没找到,大女郎会不会记错了?”

    侍女皱起眉头。女郎特意叮咛,显然是不会弄错的,可是小弟找了这些天,若是还在屋中,那么特别的帕子又怎会寻不到?

    青芜将汤碗装好后,掸了掸衣摆站起身,正待离开,忽想起一事,又问道:“我瞧薛夫子怕是看出点什么了,这些饭菜……既然是大女郎的心意,不若跟他说清楚罢。”

    省得他像做贼似地,怪累人的。

    青芜想起方才出门时薛夫子望过来的眼神,不由就有些悻悻,明明就是一番好意嘛,为啥要藏着掖着,还要他帮忙遮掩,哎!

    侍女就有些无语。他们都是家生子,她这个小弟别看平素脑子转得快,但每每这种问题上就有些过不了弯。

    她低声道:“千万别,这些是女郎用自己私房买的,也不经过大厨房,若是让人知道,可怎生是好?”

    青芜就扯了扯唇。有什么不好,学生孝敬夫子,天经地义。反而眼下这般遮遮掩掩倒让人怀疑。

    但他却不敢将这话说出来,只嘀咕道:“做好事还怕人知道,也不知大女郎图的是啥……”

    侍女慌忙打断他的话,拿指头戳他额头:“图的是啥,是我们要管的吗,你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少打听主子的事。”

    青芜忙后退一步,躲开他姐的一指功,噜噜嘴,道了声“知道啦”,便飞快提起食盒,撒丫子跑出去了。

    只回去后发现屋中多了个人。

    “就凭你还想进国子监,呸,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别以为会读几句书就了不起了,还敢跟三郎君争,看你这下还怎么争,哼,野种就是野种!”

    薛见吉说完,却见桌旁那人一言不发,清俊的脸微仰,就这样静静望着他,面上无喜也无悲。

    没有想象中的绝望和愤怒。

    薛见吉低咒一声,顿时撸高袖子,人还没走过去,就听门旁有人笑道:“是吉哥嘛,可好久没见了,最近跟着三郎君有甚么好事?”

    薛见吉回头,见是个半大小子,面容有些熟悉,似乎是外院徐安家的。

    外院的下人可不比内宅,都是实打实管着一部分府中事务。

    薛见吉眼珠转了转,便缓下神色。

    有人来,自然不好继续,他暗哼了声,又瞥了薛雨生一眼,才抖了抖衣袖,也没理进屋的人,兀自抬起下巴扬长而去。

    青芜冲远去的人影撇了撇嘴,回头时,便见薛雨生垂着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与薛见吉虽是兄弟,但府中下人都知道薛见吉素与他不对付,甚至帮着别人一道欺辱他,刚刚那场面已经不知发生过多少回了。

    青芜抿抿嘴,望向他的目光就充满了同情。

    但薛雨生很快就从沉思里回过神,见青芜一动不动,就从他手中接过食盒。

    青芜一愣,忙走上前,麻利将饭菜摆好,也不提方才之事,只笑呵呵指着饭菜介绍起来。

    依旧是三菜一汤,青芜见他目光在汤碗上多停留了一息,便多嘴说了一句“是新鲜的鳜鱼”,还以为他要像之前一样发问,却没想他只是看了看,而后拿起筷箸安安静静吃了起来。

    直到吃完也没提出任何疑问。

    青芜心中颇为诧异,又见他已伸手收拾碗筷,才忙接过来,只是刚盖好饭盒,忽听一旁“咦”了声。

    青芜扭头,见薛雨生从桌角捡起一物,蹙眉端详片刻,问:“你去了梨林。”

    这话却不是疑问,而是很肯定的陈述。

    青芜望着他那双明澈得仿佛已觉察一切的眼,手下的动作一顿。

    又瞥了眼他手中,果真有一片梨树叶,定是装汤碗的时候不小心粘上了。

    青芜一边暗恼自己粗心,一边脑中极速想着措辞。

    那片梨林位置较偏,寻常也没什么人去,的确很难解释,青芜眨了眨眼,半真半假道:“是我阿姊,可巧碰上了,又怕人说我们偷懒耍滑,才躲去梨林里说了几句话。”

    “你阿姊,她也是府上的?”薛雨生问。

    “是的哩。”说起阿姊,青芜又笑了,“眼下在大女郎院子里做事呐。”

    府中下人也会论资排辈,譬如跟在大夫人身边的得力嬷嬷,身份自然与一般洒扫仆从不同,而作为大夫人之女,宋氏大女郎的贴身侍女,在宋府一众下人里,也是颇有分量的。青芜说这话时便带了点小骄傲。

    “是这样。”

    薛雨生眸光微微一错,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

    “我身体已经恢复,这几日谢谢你照顾,这些且收下吧。”

    青芜只伺候他病中,如今他好了,的确也不用再在身边了。

    其实青芜倒很喜欢在他跟前伺候,在他看来,薛夫子并不像其他人说得那般不堪,除了他出身的确有些……但他脾气好,人和善,顶顶重要的是学问还好。青芜没念过书,却很喜欢书中那股淡淡的墨香味,薛夫子身上就有这种味道。

    他是搞不懂为何三郎君总是看薛夫子不顺眼,还带着府中下人一起欺负他。

    青芜眨了眨眼,他想,可能就是嫉妒吧,嫉妒薛夫子会念书。

    嗯,一定是这样。

    青芜最后替薛雨生收拾了屋里,便去管事那里报备。

    这些天管事也是忙得应接不暇,好不容易对完账,才从一摞簿册里抽出身,拿起茶杯狠啜了几口,眼看一杯喝完,一旁就有人立刻给满上。

    管事抬头一看,哟,不正是青芜嘛。

    青芜嘴甜,噼里啪啦说了一阵,逗得管事眉开眼笑。逗趣说完,又交待了正事。

    管事点头,既然薛雨生已经好了,自然是不用青芜再去照顾。正好明日就是寿宴日,他想了想,道:“明日你便随墨柳一起迎宾罢。”

    迎宾可是宴席里一项重要的任务,一般只有有头脸的小厮才会安排上,青芜自然欢喜,忙不迭答应。

    青芜走后,管事又整理了一遍簿册,等到日暮时分,听外面小侍道大爷回来了,才掸了掸衣袖,抱着簿册出门。

    宋觉今日去了趟宫中。

    如今景孝帝圣体违和,朝事一律交给太子,前些日子太子出了宫,昨日方回,故而宋觉今日面见的就是太子。只是相比于今上,太子却平庸许多,大概也是知道自己能力不及,太子这些年广收能士,仅崇文馆客院就住了百来号人。

    人多,自然不乏真正才学之士,然而更多的是浑水摸鱼之辈。对此,太子也是知晓的。但他多年来对外展现的是礼贤下士的形象,如果一下子清退这些人,必然会对他的声誉造成影响。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今日,宋觉在汇报完西凉边务后,临走前太子问了他一句话。

    他问:孤读史书,昔有公子鲍弑君自立,前朝衰亡也多因内乱,都督可有应对之法?

    太子这般发问有其重要的因由。他虽为嫡长子,但他母亲,梁皇后已逝世多年,如今后宫以庄淑妃为帝眷宠。庄淑妃育有两子,分别是晋王韩沛与齐王韩衍,其中犹以晋王才智过人,深得今上喜爱,而庄氏族人也因庄淑妃之故不断受到提拔。庄淑妃胞兄庄信桁在三年前抗狄之战中大破北狄骑兵,今上大为褒奖,任命其为十六卫上将军,拱卫京师安防。

    反观太子母舅梁氏这边,却不断受到打压,自八年前梁皇后逝世后,原任中书令的梁国舅因卷入官银案被人秘密揭发,今上震怒,剥去其官职,后是太傅等人求情,才得以让之保住性命。只是经此事后,梁氏在朝族人接二连三受到贬谪,这于太子来说不啻于断其膀臂。

    梁氏式微与庄氏日盛无疑是一种信号,即便早几年太子还看不出来,如今又焉能不知。

    昭文太子被诬废黜之事才过去十七年,难道他这个太子也要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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