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猫不在邱羚的人生计划之内。

    邱羚的母亲有很严重的洁癖，家里不仅不能养猫狗，更不准邱羚带任何同学朋友来家里玩，家里处处一尘不染，用各种防尘布罩着家具，可那弥漫不去的烟臭味还是把家里熏得发黄。某个雨夜里，十五岁的邱羚在街边和一只小猫一起在屋檐底下的干燥地等待雨停，那时的他就没有想过以后要养宠物，只想着猫咪的猫生应该比他的人生自由得多。

    当阮一一把他一个人扔在火锅店里离去之后，邱羚把这只瘦得肋骨都清晰可见的小白猫小心翼翼地带回了家，他自我解释道这是一时冲动。

    他觉得他跟这只小猫一样被落下了，他们同病相怜。

    可回到家后，邱羚就开始想着或许给这只小猫找领养才是更好的选择，他不喜欢小动物，对这些弱小的生命没有怜惜之情，如果不是阮一一，他根本不会动那一瞬间的恻隐之心。要不直接去问阮一一要不要养这只小猫呢？虽然说这只小猫是只白猫，可它的长相并不是可爱那挂的，反而鼻子很塌，眼睛比常见的猫来得要小，鼻子附近的毛色还带点黑——有点像二战时期知名人物。也就是说，这是一只丑八怪猫咪，像阮一一那种人，或许更喜欢名贵的品种猫吧。

    再说了，这只猫长得丑就算了，性格也不怎么样。洗澡时已经用自己的小小爪子给邱羚的手背抓了三道口子，随后又是半夜坐在邱羚的胸上把他闷醒，不小心撞倒墙角的落地灯导致桌面被灯管一键清空，邱羚跟在猫咪身后不停地收拾，抬眼一看，这猫在他床上拉了一泡。

    邱羚气得要死，久违地起承转合地在心里怒骂“阮一一我讨厌你。”

    隔天邱羚带着小怪（他觉得猫是丑八怪所以叫小怪）去了医院，他先去动物医院给小怪打猫三联，随后再拜托宠物医生帮他看一会小怪，自己去旁边的疾控中心打狂犬。医生看见他身上的口子触目惊心，这小猫看上去也没多大，怎么把你抓成这样？邱羚惭愧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告诉医生他为了报复小怪做的恶，在它睡着了的时候把它抓起来跟他说阮一一的坏话——要不是因为那个总是随心所欲、趾高气昂的女人，我根本不会带你回家！你给我识相点！

    小怪烦得很，砰砰给邱羚两拳。

    拖小怪的福，邱羚这几天没空想杂七杂八的事。照顾小猫咪是件不容易的事，尤其是一只不听话的小猫。他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领养帖。每天一醒来就是查看自己的私信里有没有人来问领养的事，或许是他过于老实，将小怪的性格和事迹毫不保留地写出来了，导致完全没人要这么一只猫丑多作怪的猫。由于文笔很写实，更有网友追更，要他更新小怪日常。而他本就灾难的拍摄技术更是给小怪的容貌加上了一层debuff，网友们纷纷留下疑惑的评论：主包，你的猫真的长这样吗？

    [真的长这样，但它不是我的猫，正在找领养。你要吗？可以开车送过去。]

    [我不要。]

    过了大约半个月之后，邱羚彻底地放弃了给小怪找领养这件事。他发现小怪也是有优点的，比如它不怎么掉毛，也不乱抓家具，心情好了还会蹭蹭邱羚的小腿，夹着嗓子喵喵两声。邱羚在公司里有时也会发点小火，回家了跟小怪聊一下便能开心很多。

    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再次跟成远临见面的时候，这座城市已经下过一场雪了。

    他们这次去看电子竞技的比赛现场，说实话，邱羚对这个游戏有点兴趣，他没想到成远临居然也有这方面的爱好。大学时邱羚每周都会抽3个小时出来去网吧，玩两小时游戏，看一小时电影，电影没看完就留着下周接着看。他没什么朋友，除了学习之外的爱好就这么多，而成远临曾跟他透露过他的大学生活很丰富，是个十足十的现充。

    “他怎么不Q啊？”某现充在旁边急得直拍手，“这英雄给他玩真是浪费。”

    “我觉得他们战队可以解散了，”邱羚冷静地发表意见，招来旁边一堆粉丝的认同眼神，“我大学时他们就这个水平。”

    比赛结束后成远临气冲冲地往场馆外走，他支持的战队满盘皆输，再结合最近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现实，他突然就不想再跟邱羚这么个低配的自己迂回周旋，干脆坦白一切事实，要他离阮一一远点。

    “远临，你心情不好吗？”

    “还行。”成远临摇头，把邱羚甩在身后地往前走。

    “你等等我，我车停在那呢！”

    成远临黑着脸坐进邱羚的副驾。如果阮一一真心只是把邱羚当玩物看待，他如此费尽心机步步为营又有什么意义。可现在他连当玩物的资格都已经失去，这下在阮一一的心中是邱羚比他更有份量。成远临气得咬牙，无视了邱羚正努力调到他喜欢收听的车载电台。他没想到阮一一会在庆功宴的隔天主动找上来“道歉”。那天他看见阮一一提着礼物来阮家给自己父亲赔不是，说她没能去昨晚的庆功宴并非故意。可成家上上下下都知道阮一一不是自己得罪得起的人——赔什么不是？都是一家人，哪里来的不是要分得这么清楚？

    他父亲得知阮一一要过来，命了厨房做了满满一桌阮一一喜欢吃的菜，成远临自认对她的口味算是了解，喜爱爆辣鲜香的菜色，可那天阮一一坐在他们家的餐厅里筷子只动了几下：“昨天我有一朋友带我吃了一家爆辣的重庆火锅，今天我想吃些清淡的。”

    成远临看见父亲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目光瞥了他一眼，立马吩咐厨房去做清淡的海鲜粥。他们没想到阮一一今天不是来成家给面子的，当然是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她的目的是趁着成家的两位老人家和成远临的父亲都在现场，说明自己和成远临之间已经毫无可能。

    “辰枢对医院的运营支持还会继续，但各位长辈要是还在误会我和远临之间是情侣关系，会对我造成很大的困扰。”

    海鲜粥很快端了上来，阮一一尝了几口之后就放下碗筷离开。在座的几个人本就年事已高，在阮一一这么一番话之后更是各有各的面如死灰，脸上每道皱纹都在生气和责怪，她一走，成远临很快就得迎上这劈头盖脸的责骂。

    “一个女孩子你都哄不高兴，你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气得人家要跟咱们家断了这层关系！成远临，你这一点怎么就不像你父亲了？当年你父亲入赘咱们成家，不就靠得是那张嘴把我女儿哄得团团转！”

    爷爷被他气得把手中的热茶连着杯子扔了过来，茶水溅到成远临的身上，很快烫出一大片红痕。成远临感到有块巨石压在心头，爷爷提起已经过世的母亲，让父亲的脸色更加时黑时白，恨不得屋里的人全都是死人。成远临低垂着眼说了句抱歉，连忙起身去追阮一一。

    “这件事还有得商量，我去和一一聊聊。”

    阮一一预料到了，就在车库等着他。

    她倚在自己的福特野马跑车上，双指间夹着一根烟。成远临左右瞧了瞧，直接跪在阮一一面前，第无数次乞求阮一一的原谅——起码不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他成远临不在意面子和外界的评价，可他们家族亲戚之间多少有些往来，阮一一不能这么做，她太像个独裁者，太像个暴君了。

    可现在他连制止她抽烟的资格都没有了。

    “成远临，你研究了我这么多年，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的行为逻辑吧？”

    阮一一将烟灰抖在成远临的身上，看着他紧咬下唇的牙齿，红了一大片的锁骨。

    “我觉得很不幸，但无法否认你比任何人都了解我，明白我，知道我做某件事的目的是什么，反而是我跟你从认识到恋爱，再到分手，一直没有彻底地看清你。换句话说，在我们的感情里我付出得太少，我也有过错，所以你也不用再苦苦挽留些什么了，找个更适合你的女人结婚吧。”阮一一讥讽地笑了声，“这座城，除了我阮一一也不乏其他名门之女豪门千金，你们成家需要帮扶，凭你成远临的姿色，跟你父亲一样当个赘婿，倒插门，又有什么难的？”

    成远临一言不发地跪着，他早就明白阮一一惯会羞辱人，

    “我比任何人都爱你，”他只能这么说，“起码你要给我一个把你追回来的机会。”

    “你知道我昨天在和谁一起吃火锅吗？”阮一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抬脚碾灭了烟头，用近乎同情的眼神看着成远临，“邱羚不是你的替代品，他只是我一时兴起的玩具，你别误会了。我知道你觉得我是还挂念你所以才找了个你的替身？你有够自恋的，成医生，分析分析自己有没有自恋型人格障碍吧。”

    “再让我知道你偷摸搞些什么小动作……”她坐进车内，戴上墨镜前瞪了成远临一眼，“你清楚我会做什么的，对吧？”

    ……

    “远临，”邱羚晃了晃在副驾驶上睡着的成远临，“你到家了。”

    “哦，谢谢你……”成远临解开了安全带打算下车，“不好意思，我太困了，原本想让你来我家一起吃夜宵的，现在我一回家就能睡着。”

    “没关系，下次吧，我也有急事要回家了。”

    邱羚看着APP上的宠物监控显示着小怪突然开始呕吐，精神很不好的样子。

    “我的小猫好像生病了，我得带它去医院。”

    “那你快去吧，”成远临说了几家他认识的靠谱宠物医院，“报我名字，我有个学弟会帮你的。”

    邱羚火急火燎地冲回家带着小怪上了医院，得知是小猫在冬天常见的急性肠胃炎后他松了一口气，这对猫咪来说不是特别严重的大病，但也需要好几天的悉心照顾。隔天邱羚把猫揣在大衣口袋里去了办公室，隔两小时就要喂一次药和温热的食物，他实在想不出除了把猫带去公司的办法，好在同事们都对这件事接受得很快，还夸小怪长得很有网红相。

    只有阮一一对他没什么好脸色。

    “阮总，我不会影响工作的，”邱羚拿着奶瓶给小怪喂奶，对站在一边检查他工作报告的阮一一说，“而且现在是午休时间……”

    “我不是对猫有意见，小怪挺可爱的，男孩女孩？”

    “呃，女孩子……”

    “跟你挺有母女像的，邱羚，看见你照顾她的样子，我知道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母亲。”

    “您在乱说什么……”邱羚怀疑她的粉色保温杯里装得是热红酒，“这是新型玩笑吗？”

    “呵呵，逗笑你了吗？”阮一一笑了笑，“我来找你只是顺便看看这些文件，我是有正事要跟你说的。”

    “什么事？”

    “温言买下了一家滑雪场，就在郊区。”阮一一伸手抱起小怪，小怪竟然乖巧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头发，“你上次说了，这次一定会答应我的。”

    “跟我一起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