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孙王宫。
国王昆莫正与大臣们议论国事,怎知一穿着戎装,头戴平顶帽的匈国使臣推开殿门走了进来。
侍卫立刻拔刀阻拦,哪知使臣竟是夺过侍卫手里的刀,将侍卫砍死在血泊中,并将刀扔到地上。
殿内的大臣看到是匈国人,一个个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一声。
上座的昆莫漠然地看着这一幕,一言不发。
匈国使臣说:“去年的要求,不知昆莫想好要履行了么?”
昆莫说:“大汉公主不日便会抵达乌孙,我要是站在你们那边,怕是汉军顷刻间会将我乌孙夷为平地。”
匈国使臣笑说:“汉国公主这辈子是不会来了。”
昆莫:“为何这样说?”
使臣朝东方拜了一礼,说:“策勒殿下早已攻占伊吾,截断了道路。
稽侯王子命我前来,就是为了能让昆莫心无旁骛交出五万兵役,外加十万匹乌孙马。
稽侯王子允诺,只要昆莫能答应条件,便可保乌孙未来二十年安定。”
昆莫面露难色:“可我们没有这么多马匹。马儿配种怀胎需要很长的时间,这一时半会怕是难以凑齐,稽侯王子能不能再宽限几日?”
使臣皮笑肉不笑:“我们已经对你宽限了一年。
你到现在还用同样的理由搪塞,莫非是心存侥幸?
我都说了,汉国公主,永远不会回来,你也别想得到汉国的庇护。”
昆莫叹息:“但我们与大汉已经联姻,婚书都签了字画了押。
既然贵人确认和亲公主不能来,那就等到联姻日期过后,乌孙也能名正言顺将婚书作废。”
匈国使臣笑了笑,说:“不行。”
见匈奴咄咄逼人,一大把年纪的昆莫只能向堂弟归靡投去求救目光。
归靡沉吟片刻,起身客套道:“使臣舟车劳顿,不如先休息一番,我们会奉上美味的酒水和牛羊肉。”
匈国使臣却不悦道:“我可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我劝你还是尽快履行稽侯王子的命令,否则,乌孙这块地,怕是要易主了。”
怎知归靡仍然挂着和煦的笑,说:“你口口声声说你是稽侯王子的人,但我该怎么确认呢?”
匈国使臣掏出令牌,归靡摇摇头,客气道:“令牌这种东西,只要用点手段,都能得到。
关于兵役马匹的事情很重要,我们必须要完全确认你就是稽侯王子的人,才能允诺。
否则,如若是别的部族冒充,我们岂不是上了当?”
匈国使臣拔出弯刀,面色阴沉道:“你敢怀疑我?”
归靡笑说:“这也是为了匈国玉乌孙的友好往来,这件事非同小可,要是被人越俎代庖,出了差错,到头来对谁都不好。
所以还望大人能通融一下,让我派人前去匈国确认,若大人真的是稽侯王子的人,我定会双手奉上五万兵役与十万乌孙马种。”
匈国使臣思索片刻,说:“也罢,你们就去确认好了!”
归靡作揖:“多谢使臣成全。”
派人将使臣送至公馆,回到王宫后,昆莫连忙抓住了归靡的手腕。
担忧道:“弟弟,我们真的要这样做?五万兵役和十万马匹可不是小数目。”
归靡说:“堂兄莫慌,我先派人去也是缓兵之计。另外,我想带支队伍去敦煌郡看看情况。”
昆莫忧心忡忡:“可伊吾已经被测了王子占领了。”
归靡说:“那我就绕道金微山。”
昆莫点了点头:“如此甚好,注意安全。”
归靡颔首,就在他即将走出殿门时,侍卫来报。
“回禀国王,殿下,城外有自称汉庭彭城公主的人求见。”
昆莫雨归靡对视一眼,昆莫忙问:“来者几人?”
侍卫说:“十四人,还有约莫五十多个奴隶。”
归靡:“堂兄,我去看看。”
昆莫点点头。
归靡骑马来到城外,就看到为首的,是头戴风帽的女郎。
眉目端正,天潢贵胄之气。
归靡:“莫非阁下就是那个自称汉庭公主的人?”
刘嫕拿出卷轴说:“我乃汉庭彭城公主刘嫕,奉命前来与乌孙联姻结盟,此为大汉天子圣谕。”
说着,将卷轴抛了出去。
归靡接住,打开,里面果然有大汉皇帝的玉玺印章及亲笔字迹。
归靡收起卷轴,又问:“其他人是谁?”
刘嫕说:“这位是大汉使臣赵姰,这位是驻西北鹰师越骑校尉极其十一名部下。至于后面绑着的那群战俘,是涿邪部首领之子郫木,与他的手下。”
归靡看着公主身后的所有人,随后再将目光落在刘嫕身上。
作揖:“在下归靡,昆莫堂弟,乌孙王储。”
刘嫕也作揖:“有礼了。”
归靡调转马头:“请公主与使臣随我来。”
王宫内。
得知和亲公主来的目的,昆莫愣住:“让我派兵去支援你们汉军,公主殿下,你是认真的么?”
刘嫕说:“我汉庭还没有到让人支援的地步。”
昆莫:“那公主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刘嫕说:“我是来解乌孙之困境。”
昆莫不禁笑了出来,言辞间有些不屑:“汉家公主当真与汉家人一样,一个个都是嘴硬死要面子。
明明说要让我乌孙出兵一万去攻打伊吾,那伊吾是你们大汉的城池。
我乌孙出兵去,不就是去支援你们汉国?”
刘嫕笑说:“伊吾虽然是大汉的城池,可也是庇佑你乌孙的城池。”
昆莫斜眼睨她:“区区小城,何来庇佑我乌孙之说!”
刘嫕笑:“昆莫还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行,竟然忘了伊吾对你们乌孙而言有多重要。
那匈奴年年南下掳掠,抢走你们多少马匹牛羊,掠走多少人口珠宝。
匈奴不敢完全占领你们,也是在忌惮我大汉在西域设置的西域都护府与两座军事城。
一旦让匈奴人完全掌控伊吾,那西域都护府与旁侧的柳中城,金蒲城也同样会与大汉失去联结。
届时我大汉倒是不会有多大的损失,可你们,却要面临被匈奴灭国,尤其是像国王陛下这种王族,恐怕会死得很痛苦。”
昆莫面色苍白,杵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归靡说:“公主舟车劳顿,请先下榻公馆,之后再做详细商讨,如何?”
刘嫕颔首:“多谢王储。”
临走时,赵姰注意到殿门口的地毯似有血迹,归靡解释说:“早些时候匈国使臣曾在这里杀死一名王宫侍卫。”
来到公馆,馆内挡去了外面的酷暑,很是清凉宜人。
几人都没有说什么话,归靡将她们安排至上好的客房,才作揖离去。
回到房间,刘嫕笑了笑,说:“难怪那乌孙王徘徊不定,原来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匈奴使臣,当真是冤家路窄。”
赵姰提议:“借兵一事耽搁不得,我去杀了他们斩了乌孙王的念想。”
刘嫕注视着赵姰,赵姰困惑:“难道不可以?”
刘嫕摇头笑:“我只是觉得,你的学习速度很快。但现在我不建议你杀死他们。”
赵姰:“为何?”
刘嫕说:“能派到这里来的匈奴使臣,肯定都是练家子。你虽有一身力气,但却不会武功,被他们很容易偷袭。而且更重要的是,我们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赵姰斟酌着说:“我可以扮成侍者的模样给他们送东西去看看具体人数,再让越骑校尉埋伏在旁边协助我。”
刘嫕想了想,点头道:“也罢,探探敌情,好回来策划方案。”
前来送蔬果的侍者敲响门,赵姰与刘嫕也不再说话。
赵姰走至门口将门打开,侍者笑着端起果盘,谁知还没来得及说,就被赵姰抓住手腕扯了进来。
嘴里塞了团麻布,三下五除二更是将外套全给剥了下来。
侍者面色灰白,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赵姰换了侍者的衣服,捡起滚落到木地板的水果,去公馆外面找喂马的越骑校尉。
得知要去刺探情报,越骑校尉跃跃欲试。
清凉走廊里,越骑校尉低声说:“赵使臣,你要记住,咱俩这次是来刺探敌情的,你只要看到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就撤出来,明白么?”
赵姰“嗯”了声。
走过一道道门,越骑校尉终于在一房门前听到了门内的动静。
他将耳朵贴上去,确认里面的谈话声是匈奴语,对赵姰点点头,并快速猫在旁侧的花瓶后面。
赵姰走上前,先敲了三下门,说:“诸位大人,婢子奉王储之命,前来给大人送果盘。”
越骑校尉竖起耳朵,就听屋内叽里咕噜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他快速给赵姰打了个手势。
赵姰继续说:“婢子奉王储之命,前来给大人送果盘。”
“吱呀”一声,门开了。
但只开出一道缝,见面前的确是公馆的侍者,才将门彻底打开。
视线豁然开朗,赵姰双手抬起果盘,余光快速将屋内的人数清算了一遍,在果盘下方的手指比了个“九”。
越骑校尉用唇语说:“把果盘给人家,撤,撤回来~”
怎知赵姰并未去看越骑校尉,屋内的几人,虽说壮硕,可身材却不似策勒那般高大,让她难以一剑夺命,割喉刺杀。
一股有些疯的念头在匈国使臣触碰到果盘的瞬间,彻底在赵姰的心海点燃,烽火燎原。
使臣要去接果盘,却见面前的侍者却忽然将果盘捏住,直勾勾盯着他。
那个眼神,与漠北的野狼不分上下。
就像是,盯着猎物的眼神。
使臣心中一震,拔出腰间弯刀上前行刺,哪知赵姰当即拔出背后的汉剑,对准使臣的脖颈,一剑砍了下去,使臣当即栽倒在地,一口气没喘上来,腿一蹬,死在了血泊。
屋内的使臣与士兵看到突发情况,一个个拔出弯刀,赵姰火速冲进房间,瞬间刀剑碰撞得叮当响,躲在花瓶后面的越骑校尉惊呆了。
不敢耽搁时间,也拔出腰间的环首刀冲进狭窄的房门帮忙。
房门在打斗中被撞着锁上,惨叫声,怒吼声此起彼伏,不过须臾,门内陷入了长久的死寂。
和走廊里一样,静悄悄的。
很久之后。
“砰!”
房门被踹开,打破了这股夏日寂静。
赵姰浑身是血地跨过横七竖八的尸体,喘着气走了出来,瘫坐在走廊。
越骑校尉也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自屋内爬出,趴在走廊冰凉的地毯,喘了好久,抹掉眉骨留下来的血水,对赵姰说:“你也太莽撞了,我们这次就是来看看情况,你怎么还硬冲呢!”
赵姰喉咙里干的冒火,她咽了口唾沫,感觉把嘴角流进去的血都咽了下去,很是腥甜。
她拿起衣袍把脸上黏糊糊的血污擦掉,感受着咚咚狂跳的心脏与发疼的手骨,看着微微颤抖的手掌,笑出了声。
她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