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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域篇07

    敦煌郡。

    章瑱片刻也是坐不住,刚坐下不久,就又起来来回走动。

    嘴里也嘀咕着:“这都过去将近一个月了,一点音讯都没有,莫非是公主出事了?”

    介子问:“你就这么不信任你的鹰师?”

    章瑱顿住脚步:“我当然相信,但若碰上匈奴军队,超过百人的那种,那就大事不妙了。”

    仲升分析道:“涿邪部的确有匈奴军队,但那个地方在伊吾东北很远的地方,不论怎么走,都不可能走到那边去。”

    章瑱:“就怕真的碰见匈奴。”

    仲升:“为何这么说?”

    章瑱:“涿邪部虽然有匈奴大军,但旁边的金微山,也是涿邪部的地盘,说不准会有匈奴去那里巡逻。还有耿秉,让他去酒泉借个兵,借了这么久,他”

    正说着,门外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耿秉出现,章瑱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问道:“情况如何?”

    耿秉抱拳道:“酒泉只给我们五百人马。”

    “什么?”章瑱以为自己幻听了。

    耿秉补充说:“的确五百兵马。”

    章瑱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肚子里的火一下子窜了起来,一拳头砸在桌板:“这个老小子!”

    介子注意到耿秉面色轻松,步伐轻快,眼神里似乎没有任何忧虑。

    于是问道:“驸马都尉是有什么喜事么,神色这般轻松?”

    耿秉笑着抱拳道:“先生可真是火眼金睛,我的确有一件喜事要禀报给诸位。”

    章瑱斜眼瞅他,介子与仲升也很是好奇。

    耿秉说:“不瞒诸位,我在借兵后就去了伊吾附近探查地形,还去了趟金微山。”

    章瑱脸色大变:“你怎么跑到那么远去了,还带着五百骑,就不怕碰见匈奴?”

    耿秉说:“我并未带兵去,免得人数众多被策勒的斥候发现,所以我一个人去的。”

    章瑱:“那也很危险,你要是出了意外,我怎么给你父母交代?”

    耿秉不以为意:“我耿家天生就是为了消灭匈奴而生,若是遇到了,杀了便是。只可惜这一趟我畅通无阻,连个匈奴的毛都没见。但我在金微山,发现了一些匈奴用的盔甲与弯刀,至少两百,似是废弃了。”

    介子诧异:“匈奴的地盘怎么会有匈奴废弃的兵器?”

    章瑱面色苍白:“过百的匈奴军队,莫非公主她们真的……”

    耿秉笑说:“将军不必如此悲观。

    我在遗弃盔甲弯刀附近,还发现了被填埋过的巨型土坑。

    附近还有大面积的青草被利器拦腰斩断,应该是鹰师用过的地网。

    所以我推测,公主的队伍的确遇到了匈奴军队。

    不过早已逢凶化吉,俘虏了他们。”

    章瑱哼哼:“你说得倒轻巧,那地网需要十三名勇武有力的战士才能操纵,可公主只要了十二名,我不敢违抗。

    地网杀伤力虽然强,可若少一名,作用会被削弱很多,不可能一锅端。”

    介子眸光微动,也舒展开眉眼,笑着说:“章瑱将军忘了一个人。”

    章瑱:“谁?”

    介子:“赵姰。”

    章瑱愣住:“她?”

    明显有些不可思议。

    介子说:“当年找寻报考使臣,就是凭着她能抱起两百二十斤的石头,才选择了她。”

    章瑱忘记了眨眼间,惊愕了很久,转身走至门口,指着门旁的石头盆栽:“这个也有两百斤,就,空手抱起来了?没用滑轮辅助?”

    介子笑说:“没有,空手抱起来的。”

    章瑱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而后大笑出声:“都说百年前的秦人是出了名的虎狼之师,英勇无比,没想到他们的直系后代,完全没有丢弃他们老祖宗的勇武血统。”

    傍晚,越骑校尉抵达敦煌。

    章瑱收到传信,连忙跑出府邸迎接。

    看到完完整整回来的十二鹰骑,章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登时老泪纵横,用力拍着越骑校尉的胳膊说:“你果然活着回来了。”

    越骑校尉抱拳:“末将不辱使命,与鹰师十二骑及使臣赵姰成功护送彭城公主抵达乌孙王城。”

    章瑱叹道:“好,好啊!”

    介子迎将出来,环顾了一圈,问:“荷华呢?”

    越骑校尉说:“她很好。”

    章瑱迫不及待:“听耿秉说他在金微山发现了大量匈奴遗弃的盔甲弯刀,是和你们有关吗?”

    越骑校尉回答:“我们的确是从金微山抵达乌孙。

    路上被涿邪部首领的儿子郫木,及其两百五十名部下追杀,奔走一夜。

    见他们穷追不舍,不得已用地网将他们一网打尽。

    剿灭誓死不降的匈奴,俘虏了剩余主动缴械投降的五十名匈奴。

    赵使臣力大无穷,算是帮了我们的大忙。

    后来我们就押送着俘虏前往乌孙王城,见了乌孙王,公主试图说服,可乌孙王却摇摆不定,我们只得住在公馆。

    后面得知匈奴人也在公馆,想来乌孙王摇摆不定也是因为匈奴在此。

    赵使臣带我去探听对方底细,但中途赵使臣应该是胜券在握,直接冲进去杀了匈奴,我也追进去与她一起将那九名匈奴使臣和士兵全数剿杀,才成功向乌孙王借来了兵力。”

    章瑱目瞪口呆,问:“那,那借了多少?”

    越骑校尉伸出一根手指。

    章瑱:“一百?”

    越骑校尉:“一万。”

    章瑱:“一万啊,等等,一万?!!!”

    越骑校尉说:“本来乌孙王不愿意借这么多的,但那位王储归靡,似乎有意亲近大汉,这才借了一万兵马给我们。”

    章瑱有些缓不过情绪,走到旁侧喃喃道:“让我缓缓,让我缓缓……”

    仲升说:“一万兵马拿下伊吾,简直就是探囊取物。”

    介子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荷华她人在何处?”

    越骑校尉说:“赵使臣因为杀了匈奴使臣时身上没有穿护甲,导致胳膊与脊背被砍了四刀。

    不过都是皮肉伤,不用缝合。

    在乌孙休整了五日,等结了疤确认不会二度感染,我们才动身回来。

    现在她与公主,及乌孙大军同在伊吾以西五十里外的位置驻扎待命。”

    介子松了口气,笑骂道:“这家伙!”

    仲升说:“这才是我汉家郎,有血性。既然兵力借足,我们须得尽快商量对策,将那伊吾一举拿下!”

    说着,仲升招呼旁边的侍卫:“快去请窦固大将军前来议事!”

    塞外夜风凄凄,刘嫕见赵姰的帐篷外,就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赵姰回过神,忙作揖:“公主。”

    刘嫕:“见你心事重重地,是怎么了?”

    赵姰摇摇头,刘嫕说:“难道藏在心里面就能解决了?凡事都要说出来,说出来,我才能想法子来帮你。”

    赵姰思忖片刻,说:“你可知,干将?”

    刘嫕:“听王婘提起过,是那个喜欢你的乌孙人。”

    赵姰点点头,刘嫕问:“是因为这次任务匆忙,没能在乌孙见到他?”

    赵姰说:“去乌孙见不到他。”

    刘嫕又问:“难道他还在中原?”

    赵姰:“他就在这里。”

    刘嫕:“哦?他充军了?”

    赵姰说:“他在伊吾城。”

    刘嫕:“他被匈奴抓去充军了?”

    赵姰暗暗攥紧拳头,又快速松开,等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说:“其实干将他,是胡人。”

    刘嫕眼神一滞:“你是怎么知道他是胡人的,在伊吾城看到了?”

    赵姰摇头:“是在出使西域之前,他将我叫至河边,坦白他是匈国二王子兼右贤王,策勒。他答应我,会说服漠北部落王,与大汉化干戈为玉帛。但现在,他却又亲自率军占领了伊吾,毁掉了诺言。”

    刘嫕明白了个大概,轻声道:“所以,你舍不得?”

    赵姰点头:“舍不得。但我知道,只有他死在伊吾城内,匈奴才会失去最为强大的臂膀。”

    刘嫕莞尔:“你既然将此事看开,为何还露出这般神色?”

    赵姰说:“因为我杀不了他。

    他太高了,我一刀下去,根本无法百分百割断他的喉咙。

    当日在伊吾城我就想了许许多多的办法,但都没有任何把握。”

    伊吾城。

    胡笳悲戚的音色萦绕在城楼,查尔抹了一把眼泪,说:“殿下,您别再吹了,再吹下去,我都要想家了。”

    策勒捏着胡笳,停了下来,看着东方,眼眶红红的。

    远处的隘口出现黑影,策勒眼睛一亮,可当看清黑影是多布时,眼底又爬满了寂寥。

    多布快马加鞭来到城内,跑上城楼说:“大事不好了!”

    查尔:“怎么了?”

    多布说:“汉军突然朝这边集结,已经到五里外了。”

    查尔:“多少人?”

    多布:“四千。”

    查尔被逗笑了:“他们玩得这么大?敦煌郡守卫才八千,调出来四千……殿下,不如我们直接偷袭敦煌郡吧,把敦煌郡也顺势拿来。”

    策勒捏紧胡笳,不悦道:“没有我的军令,你们不得轻举妄动。”

    多布:“那殿下的意思是?”

    策勒说:“我们的任务只是守住伊吾城。”

    多布:“殿下的意思是不进攻,只守城?”

    策勒颔首。

    多布说:“那我就将城西的兵力调到城东。”

    查尔:“全部调过来,城西岂不是空空荡荡,看起来有点头重脚轻。”

    多布说:“城西背靠西域,西域那群喽啰可不敢摸我们的屁股。”

    说罢,对策勒抱拳:“殿下,您觉得末将提议如何?”

    策勒收起胡笳起身道:“可以调离,但不能无人看守。将城东与城南的兵力一部分拨到这边,一部分留在西边放哨。”

    西边乌孙军营。

    自从沦为俘虏,郫木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性,经常半夜三更大吼大叫。

    吼累了喊乏了,就歪着脑袋睡着。

    但还没睡几个时辰,又被一脚踹醒干重活。

    什么安装攻城的云梯,炊事做饭,一次气头上,往锅里尿了一泡,被发现,就给暴揍一顿,顺便命令他把掺了尿的米粥全部喝完。

    几天下来,养尊处优的小王子精神崩溃到彻底失眠的地步。

    这天,云梯安装完毕,郫木和其他俘虏再次被绑在帐篷,有人端来食物,为防止他们逃跑,刘嫕特意叮嘱用木头碗。

    看到食物,郫木应激地撕心裂肺叫喊,并一脚将米粥踢到远处。

    部下不忍王子这般模样,连忙哄道:“王子别生气了。”

    郫木眼睛都熬成了兔子眼,五官更是控制不住地抽搐。

    他喃喃自语,声音都在发抖:“这群汉狗当真狡猾,策勒肯定没想到他们会从乌孙借兵攻打城西,要真的得逞了,策勒肯定会命丧黄泉!”

    部下却说:“命丧黄泉有多不好,那策勒殿下深得单于陛下器重,若是死了,单于陛下才能将目光投放到其他王子身上,比如殿下你。”

    “愚蠢!”郫木呵斥道,“我几斤几两我最清楚,策勒是我漠北最为骁勇善战的人,他在我心中是无法逾越的大山和敬仰的英雄。

    他可以死,但不能死在这种阴谋诡计之下!

    他要死,至少也要像几百年前的西楚霸王那般,在绝境中杀敌千人,最终悲壮自刎,这才是一个失败英雄最该拥有的下场。”

    部下有些无奈道:“可我们被绑在这里,出不去,没办法给策勒殿下通风报信。而且弯刀全被收走……”

    郫木着急地啃指甲,可当看到自己胸前坠着的狼牙挂饰时,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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