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孕相显怀时,恰逢的族长遴选庆典。

    而这次庆典的召开本是百年一度的族中定例,只因近三年来世界裂痕异动得愈发频繁。

    西境裂隙每夜都泛着黑纹,灵犀石更是三番五次在夜里无故发烫,族老们捧着星图占卜了半月,只算出“旧序将破,需早定主”的谶语。

    族长心焦,才咬牙打破百年规矩提前召开:一来是借庆典仪式聚族中灵力,暂稳裂隙戾气;二来也是想趁此定下继承人,让族里有个定心骨,免得等到百年之期。

    族中早有传言,萧逾白作为长老之子,又精通机关术辅助修补,他父亲更是大肆宣扬自己儿子早已得到了天道“赐福”,是内定的继承人。

    甚至只要出现在族内的各个角落,便能有此起彼伏恭维的声音,就连族长也知道了“赐福”一事,倍感欣慰。

    萧逾白自己也信了,从小到大,他一直这样认为,那段时间,是他们第一次不再吵架的时候,他摸着她隆起的肚子说:“等我成为族长之后,我要让曦月族换个活法。”

    他指尖在卫云簌孕肚上轻轻敲着,眼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光。

    “族里那些的修补术早该扔了——我会把符咒术融进每道裂痕的修补里,让灵犀石的力量推动符咒运转。”

    “到时候别说大陆裂痕,就是天塌了,曦月族也能凭符咒撑起来,从此族人就不需要只守着曦月谷了。”

    卫云簌笑着点头,心里却隐隐发慌。

    “可符咒之力我们尚不能完全掌控,如何能试验在如此重要的世界裂痕上。”她小心的发问,可萧逾白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卫云簌的提问。

    “我们明明是神族后羿,却非要偏安一隅,四界之中,我们明明学习任何术法都极具天赋,可偏偏要替死去的神族守住曦月谷。”萧逾白变的愤慨起来。

    卫云簌皱眉,她并不认同,这已经是丈夫不止一次和她如此说了,他们作为神族后羿,身上肩负着保卫世界的职责,当世界面临灾祸时,曦月族应该首当其中,这是族规。

    他们已被赐予了超脱四界的神性天赋,曦月族学习四界术法时,能力就已经远超四界众生。

    可卫云簌忘了,半神半神,一半神性,一半人性,而人性,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可类似的意见她已经提了很多次了,但每次除了萧逾白都用“你不懂”,“别担心”,“有我在”来回应她,她也无可奈何。

    她觉得这样说不对,可曾经她和萧逾白无数次的争吵,也预示了他们其实并不是一类人。

    一直以来,曦月族避世而居,传说只呆在神族之界,作为世界最接近神族的存在,拥有几乎永恒的生命,他们不是仙族、魔族、妖族、亦或者是人族,他们是独立之外世界遗留的半神,遵循着神族最后的遗言,守护着这个世界。

    在曦月谷,一直在默默替世界修补着裂痕,从不间断,维护世界稳定,为世人所不知。

    “世界裂痕”其实是每个世界都会发生的不稳定的因素,它们时常发生,有些时候还会危害四界安稳,而只有神族血脉,才能看到这些裂痕,并修补。

    而自传承以来,曦月族族长皆为男子,这是大多数人默认的,也是天道一次次“选择”的结果。

    曦月族的族长传承,向来与“特质”相系。

    族中代代观察下来,修补大陆裂痕需两种力量。

    一是“固守力”,是需要有能稳稳托住灵犀石的厚重灵力,这样才能抗住裂隙反扑的戾气,好似稳稳扎根的千年古树,根系牢牢抱住深层的岩石,永不忪懈。

    二是“感知力”,需能精准捕捉星轨流转的微末变化,预判裂痕生灭的时机,似檐角的风铃,风稍动便知气流的转向。

    卫云簌那时也信这份天道选择的“适配”,并没有意识到这对于曦月族的女人来说是一件不公平的事。

    那时的她,摸着孕肚,听萧逾白说“换个活法”,只当是他急着证明自己——他向来是族里“公认”的天才,灵力稳,引的众多族老都夸赞“逾白这股沉劲,合该接族长的班”。

    她那时只盼着仪式结束后,肚子里的孩子落地后,他能花上更多时间来陪伴孩子,能多陪陪大儿子景曜认星图,多陪清晏时讲讲星轨。

    再等萧逾白穿着祭袍接过银镯,哪怕他想试着融符咒术入修补,只要不伤灵犀石,她多半也会笑着帮他查星轨佐证。

    这时的她,只要求自己成为一个好妻子。

    此时的卫云簌,她只认为,作为一个女人,在这个族群中,并没有太大的责任,但此时她并不会想到,一个族类未来的命运会掌握在她的手上。

    ……

    很快到了庆典那日,卫云簌挺着沉重的孕肚,坐在观星台的侧席——这里可以看到丈夫的背影。

    一般此种场合,族人皆要到场,女子更多坐在侧席等待最后族长继承人的人选,而男子大多数会站在观星台前等待天道的“选择”。

    灵犀石和观星台,皆是自上古神族开创天地以来,一代代便流传下来,是曦月族预测世界裂痕和观测星象的重要平台,也是曦月族的信仰之地。

    所有曦月族人,都将此处视为圣地。

    萧逾白穿着簇新的祭袍,站在观星台下,背脊挺得笔直,眼里的期待几乎要漫出来。

    族人们都在低声议论,连萧族老都面色红润,捻着胡须笑,仿佛已经看见儿子接过银镯的模样。

    庆典开始,族长站在观星台上,嘴中喃喃细语,一道道神族古语呢喃而出。

    曦月镯从祭坛升起时,霞光漫过整个山谷。

    它悬在半空,流转的星轨纹路亮得惊人,先朝萧逾白的方向飞来——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节都在发颤。

    顷刻间,曦月镯早已略过了他,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它慢悠悠地、却又不容错辨地掠过人群,最终稳稳落在卫云簌的手中。

    卫云簌看着眼前悬浮在空中的银镯,她迟疑的接下。

    卫云簌只记得银镯落在腕上时,灵犀石的光漫过她的孕肚,冰凉的镯身贴上皮肤的刹那,她腹中的卫时序轻轻踢了一下,

    而观星台对面的灵犀石骤然爆发出银蓝色的光,与镯身的星轨完美重合,连空气里都浮起细碎的灵力涟漪。

    庆典那日的风还在耳边吹,萧逾白的错愕、族人们的哗然、萧承瞬间僵住的笑,都成了后来的碎影。

    “天选……是卫云簌?”

    人群里的抽气声像潮水般漫开。萧逾白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期待一点点碎掉,变成错愕,再变成难以置信的红。

    他猛地转头看她,眼神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下去,又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撑得发胀。

    卫云簌抚摸着手中的银镯,指尖冰凉。

    她的第一反应是交出它,她想将镯子还给族长,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镯子在众目睽睽下选了她。

    天道……

    为什么会选择她?

    ……

    腕间的银镯突然烫了一下,像被灵犀石的光惊醒。

    卫云簌猛地回神,指尖还停在镯身的星轨纹路上,耳边是族人们嗡嗡的议论声,像被风吹乱的星图。

    卫云簌也从没想过“规矩”会破。

    就像她没想过,那只千年来降落在男性手上的银镯,会掠过萧逾白炽热的眼神,稳稳落在她腕上——落在一个挺着孕肚的女人腕上。

    她抬眼,正撞进萧逾白通红的眼底。他还维持着伸手的姿势,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天道的选择,让她面临着为难。

    “族长,我……”

    “逾白……”

    她已无言,她只能一个人缓缓从台子上走下,想靠近丈夫身侧。

    “不可能……”他哑着嗓子开口,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星轨仪,他用手指着卫云簌,质问着她“曦月镯怎么会选你?你使了什么手段?它怎么可能不选我!”

    “!!!”卫云簌突然间被他的话震惊到了,她知道他们或许早已不复从前,但至少还给互相留□□面,可这竟然是她丈夫嘴里说的话。

    使了什么手段?

    曦月镯怎么会选择她?

    他为何如此质问她?

    卫云簌眼中含泪,一时间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天道选错了吗?

    就连卫云簌也隐隐不自信的想着。

    她应该怎么办?

    族长率先反应过来。

    族长走上前,手指轻轻碰了碰卫云簌腕上的银镯。银镯似有感应,星轨纹路突然流转得更快,与他指尖残留的族长灵力相融,漾开一圈淡金色的光晕。

    族长转向哗然的族人,字字清晰:“银镯择主,灵犀石共鸣,这是天道显迹,莫要再疑。”

    族人们愣了愣,虽仍有窃窃私语,但族长既已认下,便无人再敢公开质疑,只是看向卫云簌的眼神里,仍掺着惊奇与茫然。

    可此刻人群中的萧逾白眼里没有笑,只有碎了一地的震惊。

    “我曾得到过天道‘赐福’!怎么可能不是我!云簌,你知道的,我的确是被天道“赐福”的人,我!我才是!!”他此时已经完全顾不上平日维持的谦虚有礼的样子,愤怒的嘶吼着。

    天道的选择,就是曦月镯的选择,这是不会改变的结局,曦月族族人只认曦月镯选定的人为族长。

    此时结局根本不会改变,他想质问的是天道,此时却将怒火倾泻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而他最愤怒的人——他的妻子。

    “我知道……”

    此时的萧逾白,已经完全没有了平常和她从容的神色,只剩下被撕碎的偏执。

    他猛地往前冲了两步,祭袍的领口被他自己扯得歪了,眼里的红血丝爬满了眼白,像被戾气浸过的符纹。

    “我十二岁那年!灵犀石曾为我亮过!大家都说是族长之相,那天夜里,东境裂隙突然缩了半尺,族里都说那是天道赐福!你凭什么?你不过是会算几句星轨的女人,凭什么抢我的位置?”他的声音撞在观星台的石壁上。

    萧逾白儿时,他知道卫云簌极具天赋,所以他选择接近她,但慢慢的,他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卫云簌桌上的星谱,他才意识到,她的才能,或许已经超过他了。

    可当他奋力起追时,她却渐渐的慢下来了,她却笑着说:“这些你学才有用,我记着玩的。”

    很快,他渐渐发现她不再关注,他的天赋愈加显现,她的天赋愈加黯淡,他终于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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