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这是卫云簌第一次感到无措,她从小到大,一直被灌输着的思想,在这一刻轰然倒塌了。

    卫云簌在想,自己凭什么?

    她根本没有收到任何天道的赐福,灵犀石也没为她亮过,她明明毫不起眼。

    她深思着这一切,心里涌现出好多问题。

    族老间神色各异,只有她看着观星台上的星辰,不停的变换着,但她依旧能按照她儿时推演的那样,推演着星辰出现的位置。

    下一秒,那颗星星果然出现在了那片位置。

    推演之术,她一直都不会忘记,也一直没有忘。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自己也能做到,还能做到更好。

    此时的她,却想起了一段岁月。

    是儿时的岁月,早已被深深的隐藏的记忆,像是积压许久的泥土被翻开,散发出陈旧而潮湿的味道;又好似沿着石缝滴落下的水,落在湖面久久不散的波澜;更像是黄昏时分透过窗棂的余晖,在天边漂泊着的云彩。

    一个秘密。

    那时的她才五岁,作为族老的女儿,总爱蹲的角落,看着族长教族中少年辨认星轨。

    别的孩子还在对着星图发呆时,她已能凭着指尖的灵力波动,说出三日后东境裂隙会微扩半寸——后来果然应验,前族长摸着她的头笑:“云簌这感知力,是块好料子。”

    她那时不懂什么“男女”,只觉得族长站在玄晶台上修补裂痕的样子,像被星光照着的山峰,她也想成为这样的人。

    于是偷偷把从父亲那拿来的星图藏在袖口,夜里就着光背着星轨,手臂被灵力灼出小水泡也不吭声,只盼着将来也能像族长一样,让银镯落在自己腕上。

    六岁那年,她收到了一份特别的礼物,她在观星台记录星象时,一颗星星坠落,直直的向她袭来,最终落在她的面前,她捡起了这个“奇怪”的东西,她查阅典籍,最后发现这竟然是凤凰这一神鸟身上的羽毛。

    而这片羽毛,于她有特殊的意义,在之后,被她做成了凤翎簪,送给了自己的女儿。

    十岁那年,族里长辈聚在殿内议事,她抱着洗好的星图路过,听见其中一个族老笑着说:“将来族长的人选,我看逾白这孩子灵根稳,再打磨几年正好。”

    “我家女儿云簌,现在都已能推演星图了。”卫怀仁正高兴着,骄傲的从怀里拿出一份女儿推演的星图。

    一群族老围了上来。

    “这样的推演路线,小小年纪,着实是有天赋啊!”

    “卫怀仁,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以后的夫家可得找个‘聪明’点的压压了,我看逾白这孩子就很不错啊!”

    “逾白这孩子和云簌一直走的近,说不定云簌是受了逾白这孩子的影响!我说老卫,你女儿可是好福气啊!逾白这孩子有天赋,可我们这么多孩子中,他就最喜欢和你家女儿玩。”

    另一位族老接话:“女子嘛,能推演出星轨,实属侥幸。”

    很快,他们的话题又绕回了许多人的“儿子”和“孙子”身上。

    “欸……你们这……”

    卫怀仁本想让这群族老长长见识,但这些人说的话让他听着很不舒服,但却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平时和这群族老就话不投机半句多,此时更是没话说,很快就找个由头离开了。

    她抱着星图的手猛地收紧,图边角被攥出褶皱。

    卫云簌坐在门口坐了许久,她很沮丧,她想不明白。

    那天回去,她把藏在枕下的《裂隙修补术》塞进了萧逾白的书箱——他那时总夸她“懂的多”,她便笑着说:“这些你学才有用,我记着玩的。”

    她不再看这些书。

    ……

    云起时静静的看着,她突然好想抱一抱眼前这个孩子,告诉她,你真的很有天赋也很努力。

    一个人被驯化,取决于她生活的环境。

    当身边所有人的语言和行为都告诉她,女子成为族长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她也渐渐接受了这些,只当是儿时天真的想法。

    ……

    而此时,看着面前的丈夫的质问,让她再次想到了曾经的她。

    她觉得周围一切的声音,都开始渐渐的模糊,而她的视野,却渐渐清晰了。

    族人们的窃窃私语更甚了,刚才萧逾白提到的“赐福”,谁都知道几百年前那年东境裂隙缩了,可那时族里只当是灵犀石的自然波动,哪有人说是“赐福”?不过是后来萧逾白他父亲四处宣扬,萧逾白自己信了,倒成了此刻抓着不放的证据。

    卫云簌站在原地,腕上的银镯还在发烫,与萧逾白刚才的嘶吼形成诡异的对比。

    “逾白,”族长皱着眉开口,声音沉得像压了星子的重量,“灵犀石为谁亮,囊括四界变动,不是你自封的‘赐福’。银镯落在哪,便是哪,没有‘该与不该’,你越界了。”

    “不可能!!”萧逾白猛地转头瞪向族长,全然没了往日的恭敬,“定是你们都看错了!她肯定动了手脚!”

    “你早就想抢我的位置了是不是?”萧逾白已经冲到卫云簌面前,摇晃着她的肩膀。

    卫云簌的心突然好疼,好疼好疼,她知道自己这是彻底看错了人。

    “萧逾白!她是你的妻子!”族长再次提醒。

    萧逾白并没有理会。

    突然间,萧逾白似是又想到什么,看向卫云簌,眼神像淬了冰的符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故意瞒着我,故意看着我做白日梦是不是?”

    卫云簌被他看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抚了抚肚子,似是对怀里孩子的安慰,也是对自己的安慰。腹中的卫时序像是被吓到了,轻轻动了动。

    卫云簌张了张嘴,想说“我没有”,可看着萧逾白那副被执念烧疯的模样,又把话咽了回去——他此刻哪里听得进?他只信自己认定的“真相”。

    萧承终于反应过来,脸都白了,终于冲上来拽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你给我闭嘴!这是族长!”

    他转头给族长和卫云簌连连作揖,腰弯得像要折了,“族长恕罪,云簌恕罪,这孩子是被气糊涂了,我带他回去!”

    可萧逾白哪里肯走?他不甘心!他挣开萧承的手,指着卫云簌腕上的曦月镯嘶吼:“那镯子是我的!族长继承人也应该是我!你们都合起伙来骗我!”

    他一边喊,一边往灵犀石的方向退,像是想凭一己之力让灵犀石再为他亮一次——可灵犀石只是安安静静地泛着银蓝光,连一丝波动都没有,像是在无声地否定他所有的话。

    “你……”

    卫怀仁气的面色铁青,花白的胡须因紧咬牙关而微微颤抖,额角青筋跳动,那目光如炬般钉在萧逾白背上,几乎要灼出个洞来,却因族规礼法如山,不好再介入,终究只能死死按住身旁的玉杖,将一声声呵斥硬生生咽回喉中。

    卫云簌看着父亲在人群中焦急的神色,又看了眼萧逾白踉跄后退的样子,腕间的银镯突然轻轻颤了颤。

    她低头摸了摸镯身,冰凉的纹路里仿佛映出儿时那个蹲在角落的自己。

    那时她盼着银镯,想盼着能像族长一样守护族群。

    而萧逾白如此疯魔的盼着银镯,却只盼着“属于自己”。

    可此时,银镯只认定了自己。

    或许天道从不是选错了,只是选了那个“想守”,而非“想占”的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指尖的银镯便亮了亮,星轨纹路里漾开一圈暖光,轻轻落在她的额头上。

    卫云簌望着那道光,突然没那么不自信了。

    她望着这个完全陌生的丈夫,眼底最后一点属于“妻子”的温情,像被银镯的暖光烤化的冰,慢慢散了。

    曾几何时,她也信过他眼里的光——信他说“等我成了族长就护着你”,信他熬夜画符时说“这是为了咱们的家”,甚至在他一次次忽略她的劝告时,还悄悄替自己找理由。

    他早就变了,或者说,他一直没变过,她一直安慰自己,他只是太急了,等他真的握住权柄,总会回头的。

    可此刻看他红着眼嘶吼“你们都骗我”,看他把灵犀石的沉默当作“合谋”,她才彻底醒了。

    他说喜欢她,只不过是在身边所有的女人中,选择了他觉得比较“配得上”的人;他说想保护他们,只不过是占有欲在作祟。

    那只选择她银镯,在他眼里不过是“该属于我的东西”,就像曦月族的责任、族人的安稳,都不如“他没得到”这件事重要。

    “逾白,”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比观星台的罡风更稳,“银镯没骗你,天道也没骗你。”

    她看着腕间的银镯,眼里满是失望,星轨纹路在光里流转,“是你自己,忘记了守护曦月族的本心。”

    萧逾白像被这句话刺中,猛地停了嘶吼,怔怔地看着她。

    “你要的从来不是族长之位,是‘必须是我’的执念。”

    卫云簌看着他,眼底再无波澜,“可修补裂痕要的是心,不是执念。银镯不选你,或许从你把符咒术当捷径、把灵犀石当私心那天起,就定了。”

    “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卫云簌的眼神异常坚定,她这次帮的,只有自己。

    她不想让父亲为难,所以她选择自己站出来维护自己。

    “还有就是,为什么我不配?八岁以前,你说你当时已开始读《朝暮百图》,可我当时就能根据《朝暮百图》画出所有星系;当时你说你喜修符咒之术,课堂布置作业那会,我看了以后,在旁画了一张,却被你当成自己画的,交了上去,师长夸奖你,我也替你高兴,你一直都觉得是自己天赋异禀,适合修符,可我一直没有说,不是为了让你在此场合一次又一次的羞辱我。”

    她没再说下去。有些话不必说透——比如她曾偷偷替他补过的星轨推演,比如她把《裂隙修补术》塞给他时的犹豫,比如她藏了十几年的天赋,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他的“天赋”,其实早看得到他走的是歪路,劝诫的话一说再说。

    只是那时她还抱着“妻子”的侥幸,总想着“或许能拉他回来”。

    但他永远将她当成局外人,认为只不过是一个女人,又能左右的了什么?

    他对她的真实想法,依旧是建立在,她只是一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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