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蘸水

    天泉山庄的别院位于山坳深处,远离尘嚣,环境格外幽静。小院依山而建,青瓦白墙,檐角挂着几盏在风中轻晃的素纱灯笼,屋内也是布置得十分精致,干净整洁。待言朔一行人安置下来用完接风宴,便已是入夜。

    卓青遥作为天泉山庄少庄主,为尽地主之谊也陪同留在这所山后的别院,并没有上山回山庄去。他命人为言朔随行的大夫和侍女随从分别介绍了男女分开的汤泉池,又亲自为言朔带路,将她带至一处特别设下的、仅供她一人使用的汤泉池旁。

    山中的夜晚似乎格外宁静。松涛阵阵,月光如水,洒在青石板路上,映出两道长长的影子。卓青遥落后半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护送言朔穿过竹林。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硫磺味。

    “这方汤泉池平日少有人至。”卓青遥边走边温声介绍着,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山上雪水汇聚,流进地脉温泉,现在冬日里也是水温宜人,对舒缓疲乏极好。听说县主极爱洁净,所以在下已特地命人将这里重新清扫打理过,池壁池底都仔细洗刷过,用的水也是新引的山泉。”

    言朔打量着四周的布置,外围是茂密的竹林掩映,池畔也有常青的灌木环绕,隔绝出一方私密的水镜。她轻轻点头致谢,“有劳少庄主费心安排了,如此周全。”

    从下午开始,卓青遥已经意识到了她对自己称呼的变化。先前在谢侯府,她一直是称他为“卓公子”的,可到了天泉山庄的地界,她便一直恭敬地唤他“少庄主”了。此刻又听见她的话,他的耳尖却莫名的微热。卓青遥连忙低下头:“县主不必客气……这是应该的。”

    “今日之事,县主处置得宜,雷厉风行,在下佩服。县主一路车马劳顿,又经此一事,想必已是疲惫,在下便不叨扰了。”他朝言朔的方向微微躬身,就打算告退离开。

    言朔侧头看向他,忽然开口:“卓少庄主。”

    卓青遥脚步一顿,连忙转过身来,“县主还有何吩咐?”

    “少庄主今日一路护我至此,辛苦了。”言朔微微一笑,朝他轻轻颔首致意,“经此一事,都未能有时间详谈,方才宴上也是有诸人都在……”她看了看卓青遥微变的神情,语气平静,“想必下午在防风田中,少庄主已经明白我此次的来意了。”

    卓青遥垂眸,沉默片刻,低声道:“县主是为了北境而来。”

    言朔注视着他,点了点头,“是。”

    “县主所忧,在下明白。”卓青遥深吸一口气。北境战事吃紧,天泉山庄的消息网络让他比常人更清楚前线的艰难。他明白,这位云书县主所求,绝非仅仅是几亩药田那么简单。

    言朔并不绕弯子,直言道:“北境将士寒冬浴血,尤其是金疮药与风寒药,缺口极大;后方药材补给却常因路途艰险、人手不足而延误。听闻贵庄上的镖师常年在北方行走,对北境各州郡道路、关隘、乃至一些隐秘小道都颇为熟悉。”

    “药田庄子只是第一步,打通一条稳妥的、能避开主要交战区的运输路线,才是重中之重。若能得贵镖局相助,将急需的药材安全送达前线赤焰军手中,言家愿高于市价支付镖资,并额外承担一切损耗风险。此外,新购药田的产出,日后也将留二成供给贵镖局行走所需的常备药材。”

    这条件不可谓不优厚,甚至远超卓青遥的预期。天泉镖局本就在北境有业务,多走一条隐秘的药道,既可解北境之急,又能提升镖局声望,更可借此与言侯府搭上更深的关系。

    卓青遥心中念头急转,此事干系重大,并非他一人可决断,且又涉及军需,更需谨慎。

    “县主坦诚相告,青遥感佩。此事我下午已经派人禀告父亲。”他抱拳,语气郑重,“只是事关前线,一切还需从长计议,风险亦是不小。”

    言朔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战火纷飞之地,行镖运药,动辄便是生死。言朔深知,任何稳固的合作都需要建立在相互了解和信任的基础之上,操之过急反而容易适得其反。

    卓青遥顿了顿,补充道,“家父向来敬仰言侯风骨,亦知赤焰军保境安民之不易,想来不会推辞。只是具体章程、路线、人手调度,非青遥一人可决,还需与家父及镖局诸位管事详加商议,方能确保万无一失。”

    “理当如此。”言朔颔首,并无催促之意。卓青遥的品性,经过这些时日的查探和她自己的感知,言朔心中已有数。他答应合作,是出于公义,也是天泉山庄立足江湖的切身利益。

    “少庄主谨慎周全,是应有之义。我此来便是为表诚意,后续细务,自当与卓庄主面议。合作非一日可成,也需慎之又慎。不过,”她突然话锋一转,唇角微扬,抬眼看向卓青遥的目光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今日所言公事之外,我倒是想起……少庄主上次在谢府花园所提之事,我可并未忘记。”

    卓青遥闻言一愣,随即想起在谢侯府花园中,自己冒昧提出的切磋之请。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在此刻提起此事,眼中一亮,随即化为几分赧然。“县主说笑了。今日您奔波劳碌,又耗费心神处置庄上事务,想必早已疲惫。切磋之事,不必急于一时,待您休整好了……”

    “无妨,筋骨活动开了反倒舒坦。”言朔打断他,唇边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少庄主剑术超群,能得指点,是我的机缘。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少庄主安排此地汤泉便是僻静无人,想来附近也当有合适之处?”

    卓青遥明白过来,这位县主想必是打算以武会友了。他略一沉吟,道:“确有一处,僻静无人,是我年幼时独自练剑之地。只是……需穿过这片竹林深处。”

    “有劳少庄主稍待片刻,容我换身衣裳。”言朔应得干脆。

    ……

    时至二更,言朔再次走出房门时,卓青遥已经悄然在院外等候。

    言朔换下了一身繁复衣裙,只着一身素净利落的窄袖劲装,未戴任何钗环,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银簪挽起,整个人褪去了白日里的华贵端凝,显露出一种沉静干练的锐气。

    卓青遥同样一身利落玄衣,手中未提灯笼,只凭月光引路。

    “县主请随我来。”他低声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言朔早已将琼枝他们支开,此刻两人又借着月光,避开山庄巡夜之人。他带着她沿着一条更为幽僻的小径前行,无声地没入竹林更深处。

    婆娑竹影中间,唯有夜风穿竹的沙沙声,和两人脚下踩过落叶的细微声响。道路渐趋狭窄崎岖,卓青遥始终走在前面,不时留意着身后的言朔,确保她脚步稳当。

    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竹林愈发浓密,小径也几乎消失。卓青遥拨开几丛横斜的竹枝,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片位于竹林深处的天然空地,地面相对平整,月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而下。

    “便是此处了。”卓青遥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言朔,神情认真。“这里是我幼时练剑之所,僻静少人知,县主可以放心。”

    言朔环顾四周,点了点头,“此处环境清幽,倒是个静心练剑的好地方。”她从腰间解下那柄样式古朴的佩剑,“少庄主,请赐教。”

    卓青遥低头抱拳,“县主,请。”说罢,他后退一步,拔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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