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煦在暗中挥了数剑,示意道:“此时状况非常,陛下可否暂避?”
姜芜抬起眸,月色于眼中流转:“不,岂能如他所愿。”
“这些鬼火来势汹汹,恐是要将我等围困。”凌煦面色焦灼,“纵使越窗而避,也未必能顺利逃脱。”
姜芜目光一顿:“无妨,他的命门在我们身后——”
“如若......韩祭司不能稳住炎王。”凌煦扬言道,“那当如何?”
昔年之事,已无法追溯,姜芜听着炎王口中的妄语,愈发怀疑那个曾经在村中,一起生活过的女子,尽管她百般毒舌,但也许是不得为之。
肉眼可见的,大抵是那几近病变的不安......舍不得自己的王后受罪,尚能理解八九分......那所谓的下跪,究竟是有何说法。
躲他,又何须浪费三年。
“难道你......”姜芜手腕一滞。
月色悄然没入沉寂,有只玄色蝶扑过幽火,吻在指尖,化为了那把名为“术”的匕首。
而在顷刻之间,刀影斩断了数条铁链。
萧重炎僵硬地目视着,喃喃道:“小家伙,你也要反了本王吗?”
“三年前,它被我亲手剜除......自此以后,便再无瓜葛。”韩湘婷微阖眼眸,“王不觉得可笑吗?下命咒的是你,予它新生的还是你。”
萧重炎望着那把术:“所以这一切,只不过是回到开始的模样,就像王后离不得萤,本王亦是离不得你。”
姜芜听到一字“萤”,当即怔愣了一瞬。
韩湘婷轻笑道:“王的意思,难道是要继续装傻吗?”
铁链被她悉数挣断,青色的幽火也随着术的利刃,劈灭了光芒,而在白雾弥漫的正中央,那位东棘王始终不带任何言笑。
自打在南旻寻到她的那刻,萧重炎就无一日不盼着,她有朝回到东棘,回到自己的身边。
虽然他不得不承认,手段是卑劣了些,但只要有用,哪怕王后记恨余生,也心甘情愿,毕竟当初的苦难,皆是他害得。
本王的祭司,哪都不准去。
萧重炎挥了挥袖袍,懒洋洋道:“过去种种,无论你是以何方身份来质问,我的回答还是那样。”
韩湘婷谨慎地迈出步子,应声道:“王把命咒施到南旻,就该想到会有今日,而我只不过是在配合你。”
“既然王后早有打算,为何非得拖到如今?”萧重炎不解地反问道。
韩湘婷捻着指腹,悠悠道:“因为这里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我可回来的。”
萧重炎的手背泛红,表情毫无波澜道:“你若对东棘,无所依恋,大可弃去你祭司的头衔,过着日日相安的生活,不再抱以心生恐惧......也是,本王做了那么多,最是没资格挽留你。”
韩湘婷抬起眼眸,沉默地握着术。
姜芜站在旁边,不满道:“你们总习惯将挽留挂到嘴边,显得自己有多么的情根深种,但实则是伤害已经无法磨平,那么所谓信任也不过如此。”
“女帝这是何意?”萧重炎吞咽道。
“乍一听,你所言的那般确有道理。”姜芜隔着白雾,踢了踢地上的铁链,不偏不倚地看着他,一脸嫌弃道,“炎王还想不明白吗?”
“本王从未有过怀疑。”萧重炎单手拎起一壶酒,仰头喝了两口,“直至她半句未留,毅然离开东棘的那天,我也选择相信,信她会回来。”
姜芜闻言嘲讽道:“所以你就是这么相信的,先是下咒然后囚禁,一句也不曾问过她的感受。”
“......”萧重炎明知理亏也犟嘴道,“本王是想问,但比起那冰冷的话,还不如直接做更省事。”
姜芜唏嘘道:“炎王长期陷在不安当中,可想过她为何会主动回来,难道是因为担忧我,怕被你的所作所为给连累了吗?”
“恐怕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韩湘婷皮笑肉不笑道,“只因王的脑袋,除了本祭司,便是东棘的方寸之地。”
姜芜听过她的口吻,拍了拍凌煦的肩膀,让他把剑给揣好,自己则是往前跨了几步。
“你总算变回那个阴阳怪气的模样,走吧,别在这里碍着他们叙旧。”
韩湘婷见状,顺手把术递了出去:“多谢女帝仗义执言,且在外边稍等,万不可乱走。”
“难得听你百般叮嘱。”姜芜用余光猝然一瞥,闷声道,“我的时间有限,宫里的那位......他怕是急了。”
在术的指引下,他们很快走出了这间屋子,当大门合上的瞬间,萧重炎以极快的速度拥住了她,浑身滚烫,而怀中的女子,冰冷得像那大雪天挖出的一具死尸。
他下意识地伸手抚摸着对方的后颈,话音无疑是哽咽万分。
“本王权当你散心三年,任女帝如何在你我之间周旋,我也绝不会再松开你。”
韩湘婷支开他的胸膛:“王的小性子,就不能收收?”
“我的好王后,我的好祭司。”萧重炎一昧耍赖地搂住她的腰,“你如此了解本王,总不能把当年那档子事也给忘了吧?”
韩湘婷听到这句话便直蹙眉。
倘若是入宫是场意外,那么后来发生的所有,与其说那些不幸是意料之外,倒不如说是有迹可寻。
萧重炎感受着她起伏的呼吸,柔声道:“忘了也不错。”
“忘了,就听不见他们的唾骂,就看不见他们的怨恨。”韩湘婷掰开他的大手,将自己的手掌覆了过去,“王,那些就该由我承受。”
萧重炎长叹道:“你受着命咒的反噬,身体愈发经不起折腾,还要本王怎么说?”
“不是说好了,过去的就过去了。”韩湘婷张了张两指,上下蹭着他的唇瓣,“那王闭嘴吧。”
“......”
萧重炎满脸不悦,偏的就没话讲了。
韩湘婷咧嘴一笑,笑得煞是得意:“你以为我为什么肯回来?还不是怕王饿了三年,撑不住——”
萧重炎俯身想去堵住她的嘴:“怎么不说下去?”
韩湘婷双手遮在唇前:“王想要做这种事之前,也没有告知我,得礼尚往来不是吗?”
萧重炎尝不到滋味,恼得疯狂咬牙。
“以前你随心所欲惯了。”韩湘婷望着他,含情脉脉道,“本祭司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现在不行。”
萧重炎压根儿经不起撩拨,干哑道:“王后莫要拿本王寻开心。”
“谁知道呢,想做这种没羞没躁的事,光凭你可开心不起来。”韩湘婷的眸光中渲染了一层欲,“我不在的这几年里,王又惹了多少女子。”
萧重炎一下下地啄着她的掌心,恳切道:“本王没了你,怎会看得上其他?那些雾,全因积少成多,王后就别明知故问。”
韩湘婷心安之余,勾唇道:“如此不禁问,那怎么能行。”
“本王句句为真。”萧重炎嗓音有些不自在,“信不过的话......王后不妨亲身试试?”
韩湘婷摁着他,挑过下巴道:“我竟开始怀疑,王口中的这些话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萧重炎冷笑回道:“本王无师自通,好听吗?”
韩湘婷反复舔着唇,手抖道:“你昔日怎么说不出好听话来,只顾着变了法子地磨本祭司。”
“日久生情,但本王那时性子急......”
萧重炎看她慢慢挪动的手,眼神一沉,反抓着就狠狠地吻了上去,他的王后也不像往日那样,神情从容中还些许挑衅,身子缠得越来越近。
等等,再往下靠近,就有点不太对劲......
“嗯?”韩湘婷猛地被扯向后,笑颜更甚道,“王就喝了几口酒,难不成真醉了?”
萧重炎难忍道:“本王倒宁愿是醉了,不知王后的本事又是和谁学的?”
韩湘婷尝不出什么酒味,舌尖酥酥麻麻的,面对王的诘问,自然也不觉得奇怪。
“世间会这个的,不止青楼可学。”
萧重炎置气般一撒手:“好啊,王后真是长本事了!”
韩湘婷打量道:“想让本祭司疼你,便不用演了,命咒要是进到那个地方,王能察觉不到吗?”
“你,你怎么会......罢了,本王今晚不会放过你的。”萧重炎支吾道。
“拭目以待吧。”韩湘婷附和道。
“......祭司大人,我已经拥有足够的耐心了,所以这次别再舍下本王,听懂了吗?”萧重炎努努嘴,眼巴巴地揽过她,脑袋不由地深陷在肩窝处。
“王,为什么要把它带来?”韩湘婷话音刚落,就见他直起身,眼眸于周遭白雾中,亮得格外突出。
“本王做事,那不是全凭心情。”萧重炎一本正经道,“今个儿给女帝下咒,明个儿还给你下咒,正如南旻都统称本王一声莽夫那般,又需要什么理由。”
韩湘婷对此话是半信半疑。
萧重炎没想那么多,也没给她反应的机会,伸手抚到了眉心,紧接着跟了一句。
“或许......是想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