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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逛街

    林小宛于宝华堂咬牙忍受苦训之际,燕王李瑾已带着冷风冷月出了王府。

    暑气初升,蝉鸣如网,燕王府玄漆描金的马车由健马拉着,蹄声达达,直奔京中最繁华喧闹的街坊而去。

    马车穿行于喧嚣市井,车中端坐的燕王双目微阖,感受着过于吵闹的叫卖声、车马声和讨价还价声,还有间或出现的孩童哭叫声。

    他一贯深入简出,不是不知京都繁华,但是的确极少沉浸其中,这种感觉新奇而陌生。

    感觉新奇的却不只他一人,在他去玉香阁买了各色时兴的胭脂水粉,又去宝珍楼买了成匣成匣的钗环首饰以后,兵马司指挥使廖聪、陆相府三公子陆文轩以及寿宁宫中的魏太后均陆陆续续收到了消息。

    陆文轩昨夜并未回府,在春香楼饮酒听曲消遣了一夜,此刻用过了早膳,正与月荷对弈。

    他听了小厮麦语的禀报,轻轻摇了摇头,微眯了眼睛咂摸着这个令人愉快的消息,露了一抹欣慰又狡黠的笑意。

    他轻轻拈了粒棋子置于棋盘之上,拈起棋子之时,胸中激荡着万千豪情,待棋子落下之时,又似乎归于平静。

    终于开始了!他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

    而廖聪和魏太后均陷入了沉思,各自吩咐手下继续盯紧了燕王的一举一动。

    燕王府的马车不疾不徐地在闹市上转悠半天,好似漫不经心地停在了街边。

    盯梢的探子扫了一眼,并不意外。

    这条街名叫裁衣街,老百姓常唤作“彩衣街”,从头至尾均是绸缎庄和成衣铺子。

    一眼望去,只见高低错落的各色招幌在烈日下轻晃,有的绣着“苏杭锦缎”“蜀绣云罗”,有的绣着“瑞锦祥”“烟霞阁”,有的则直接绣着“张记”“刘记”等字样,真是未见彩衣,先见彩云。

    燕王此番出门,必是为女眷采买,买过了胭脂水粉和钗环首饰,可不是该买绫罗绸缎了!

    果然车帘轻掀,便见燕王李瑾一袭月白云纹锦袍,身姿轻捷地下了马车,轻摇着一柄湘妃竹骨洒金纸扇,脚步不紧不慢,悠哉悠哉从第一家店铺逛起。

    京城里的店铺伙计一个个心明眼亮,远远瞥见燕王府的马车停住,早飞跑进去知会掌柜出来相迎。

    掌柜眉眼含笑,躬身作揖,声音满溢着热络殷切:“今早喜鹊声声报喜,小人还琢磨喜从何来,原是王爷大驾光临,小店真是蓬荜生辉!不知王爷是想做身什么衣裳,小人好推荐一二。”

    李瑾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琳琅满目的货架,唇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语调闲适:“倒不是本王,是为府中女眷。”

    掌柜一听,心下了然,指着一排厚重华美的面料恭敬道:“王爷,这些都是上好的库缎,厚重垂顺,华贵非常,最能衬托郡主娘娘的高贵典雅。”

    李瑾颔首,随意点了几个,而后眉毛一挑,轻笑道:“掌柜有所不知,本王今日还欲为爱妾挑些轻巧新颖的样式。”

    那掌柜闻言一愣,但到底是见多识广的老江湖,面上惊诧一闪而过,又重堆了殷勤笑意。

    他一侧身,指着另一排更轻盈娇艳的料子,笑道:“王爷,这边都是上好的云绢和提花绢,还有妆花纱、遍地金纱……”

    掌柜一张巧嘴说得天花乱坠,李瑾细细看着,也不禁按着他的描摹,想象着这些轻薄柔美的料子做成衣裳穿在林小宛身上,会是何种模样?

    定是倾国倾城惑人心魄吧!

    这念头一起,他心头微烫,握着扇柄的手指下意识收紧,耳根子悄然染上了一抹薄红。

    似为掩饰这半瞬的失神,李瑾手腕一转,快摇了几下纸扇,带起一阵急风。

    侍立在他身后半步的冷月,将自家主子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便皱了浓眉,猛瞄身旁的冷风。

    冷风立如磐石,目不斜视,面色沉静如水,一脸淡定不为所动。

    冷月只能心底无声哀叹,王爷从清早出门便是如此。

    若要去那贺记绸缎庄直接去便是,非要逛了这早半天。任他再笨,也多少有些明了,说什么掩人耳目都是假,为那林姑娘采办衣饰才是真!

    李瑾慢悠悠挑了两样,便去了第二家,也是一样细细看着问着挑着,又去了第三家。

    早在燕王府的马车停在街口,贺平便瞄见了。他心里狂跳不止,手心沁出一层黏腻的冷汗。

    不知燕王爷是赶巧了来裁衣街买东西?嗐!他傻了不是?

    王爷怎会亲自上街采买东西?准是奔着自己而来。

    王爷竟亲自来了店里!

    贺平下意识地抬眼扫视店内,店里客人不算少,三三五五的妇人男子各自被仆从簇拥着,正在伙计的侍奉下挑选料子。

    轻声笑语夹杂着伙计的介绍声,本该是叫人欢喜的景象。

    可此刻听着这些声音,贺平心里却像塞了一团乱麻,焦躁万分。

    他经营绸缎庄多年,从来都是巴望着客人越多越好,这还是平生头一遭因为店里人多而心烦意乱。

    如今既盼着他们买完便走,又觉得若燕王来了店里,冷清无客反而显得蹊跷。

    他心里默默地把想说的话过了一遍又一遍,就这样分分秒秒的熬煎期盼中,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伴随着一阵清淡熏香,一个挺拔矜贵的身影终于迈进了他的店门。

    贺平只觉得眼前一晃,心跳如擂鼓,整个人便像踩在棉花上一样。

    他下意识深深地躬下腰去,用尽了全身力气在脸上挤出一个极其热情,甚至有些夸张的笑容,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颤音:“小人贺平,拜见王爷!王爷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

    李瑾的目光随意地在他身上扫过,手中竹骨金扇轻轻一抬,平淡无波道:“原来是贺记东主,有劳你介绍。”

    说罢,他慢踱进去,漫不经心地扫着店里的绫罗绸缎。

    贺平偷眼觑着这位四平八稳、气度潇洒的燕王,似乎感染了些淡定从容,亦步亦趋地跟在李瑾身侧,笑道:“王爷可折煞小人了!不知王爷光临小店,想选些什么?”

    李瑾语调随意,仿若随口一提:“府中爱妾是苏州人,素来偏爱宋锦。听闻贺记东主正是苏州人,店中有不少宋锦佳品,特来看看。”

    贺平赔笑道:“原来如此。小人店中苏州宋锦均属上品,工艺精湛,样式也最是时兴。不是小人吹嘘,就连春香楼的姑娘们都赞不绝口,前几日小人还专门送去了好些……”

    他话音未落,便见李瑾面色一沉,而冷风手中的剑柄却已提起,指到贺平面前,低喝道:“大胆狂徒,王府女眷也是你能辱没糟践的!”

    贺平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跪倒,颤声道:“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啊!小人一时失言,请王爷开恩,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李瑾不欲与他一般见识,示意冷风收剑,冷道:“本王今日已买了不少,若只是这些货色,不看也罢。”说完转身要走。

    贺平一听,连忙膝行上前,急切挽留道:“王爷,王爷,小人前几日刚从苏州老家回来,恰好带了批压箱底的上上之品!皆是寸锦寸金有市无价的珍品啊!只因太过贵重,还未来得及摆过来,此刻就在后院库中精心收着。王爷若能赏脸移步一观,觉得勉强入得法眼,小人愿分文不取,尽数奉上,权当给王爷赔罪了!”

    “哦——”李瑾顿住脚步,轻轻翻转了一下手中折扇,“赔罪倒是不必,只是所说宋锦果真是上上之品?”

    贺平忙道:“千真万确!小人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诓骗王爷,是真是假王爷一见便知。”

    李瑾微微挑起眉梢,刷地一声展开折扇,勾起一个极淡的笑意:“既是如此,那便看看。”

    贺平忙不迭爬起来,弓着身子引着李瑾往后院去。

    店中原本挑选布料的客人,早已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吸引了全部注意,均屏着气息观望。

    此时见几人进了后院,便压抑不住窃窃私语,便如那投入湖面的石子,荡漾出一圈圈的涟漪。

    一位年轻妇人用绢帕轻掩着口,眼睛却仍望着那挺拔身影离开的方向,声如蚊呐与同伴耳语:“这……是哪家王爷?竟生得这般…这般……”她找不到合适的词形容,只好呆呆地望向她的同伴。

    那女子的脸也微微泛红,眼神迎住她的眼神,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轻声道:“……就像画中仙人。”

    年轻妇人点头,羞涩笑道:“正是如此。”

    旁边一个蓄着短须员外模样的男子收回了目光,咂了咂嘴,低叹道:“这掌柜定是让猪油蒙了心,什么话都敢往外秃噜,竟拿王府的贵人跟……咳,这不是自讨苦吃?!这些皇亲国戚,可万万不能开罪!”说罢,也不再逗留,带着随侍仆人快速地离了这是非之地。

    在店铺靠外的角落,一个穿着颇为体面管事模样的男子迈出门去,眯着眼睛细细看了不远处的马车,辨认了半天徽记,终于恍然,对身旁窃窃私语的随从沉声道:“噤声!这位原是燕王殿下,北地李家之后。没料想竟这般宠爱姬妾,亲自来寻宋锦……咱们也快走吧!”

    这边李瑾撩袍缓步,随贺平进了后院。不大的院子,倒收拾得干净利落。

    贺平引李瑾进了上房,立刻紧紧关了厚重门扉,冷风冷月自守在门外。

    李瑾环视周围,只见房中陈设简单,只有几张榆木桌椅和几个存放账册卷轴的柜子,侧面屋地立着一个小小的茶炉,给这屋子又平添了股燥热。

    贺平关了门,便撩袍下跪,结结实实向着李瑾磕了三个响头,带着浓重的愧意道:“小人向王爷请罪,未料王爷今日亲自前来,未曾提前预备。”

    李瑾不语,只静静打量着贺平,见他年纪不大,中等身量,体态匀称,面色白皙,一身褐色细布长袍裁剪合体,三头磕罢,依旧恭谨跪着,等着自己吩咐。

    李瑾抬了抬手中折扇,缓缓道:“贺掌柜请起。贺掌柜不会功夫,不是军中之人?”

    贺平面露惊讶,慢慢起身,恭谨回道:“王爷好眼力!贺家历代经商,做些丝绸生意。家父往来北方之时曾被胡人劫掠,幸被秦将军所救,感念将军救命恩情,后将家姐嫁于秦将军。”

    李瑾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了然,原来是秦羽的小舅子,虽不是军中斥候,但人看着还算谨慎机警。

    他微微颔首,袍袖微拂,稳稳当当地端坐在了屋内主座之上。

    贺平见了,忙要为其斟茶,却被李瑾出言止住:“贺掌柜,本王出来一趟不易,还是先说正事。秦羽那里出了何事,竟让你用天机堂密信点找我。”

    这秦羽本是先燕王旧部,因他追随之时年纪尚轻时间又短,这层关系很多人并不知晓,因此也未被魏太后翦除。

    秦羽英勇善战,在北地军中颇有威望,如今担着参将之职。多年之前回京述职之时,李瑾曾与昌宁郡主、薛将军一道与他见过面。

    出于谨慎,李瑾平时并未与他通信联络,只给他一个专门的密信点以备不时之需。而今秦羽让贺平向密信点投书求见,必是有要事相商。

    因此李瑾昨晚得了寒雨密报,今日一早便带着冷风冷月出门,兜转半天来了贺记绸缎庄。

    贺平见李瑾如此说,便敛敛心神,将他过了无数遍的说辞道出:“王爷容禀,半年前我去北边卖货,便顺路去军中见了姐夫。姐夫形容憔悴,说现下在修长城,可是费用却被层层盘剥,到了下面已是少之又少,官兵民夫均是苦不堪言。但是工期又赶,修城将领要么偷工减料对付过去,要么就盘剥当地商户。北地商贸本就不比江南,哪有多少富户,竟有军人假扮胡人去劫掠百姓。姐夫说再这样下去,恐怕北地军中不乱,百姓也要反了。”

    李瑾闻言大怒,手中纸扇摔在桌上:“真是岂有此理!”

    贺平从衣带夹层里掏出一个细细的小竹筒,弓着身子,双手托着递交给李瑾,“王爷,这是姐夫,哦,秦将军让我给你的!”

    李瑾捏着小竹筒,看了看上下漆封,用小刀挑开,倒出一张小纸卷。

    他打开看过,半晌不语,过了片刻便起身走到一旁,将纸卷和竹筒一起扔到了茶炉之中。

    李瑾眉头紧皱,看着火舌将竹筒吞没,噼啪作响又掀起一股扑脸热意,沉声问道:“秦将军军中如何?”

    贺平叹了一口气,郁郁回道:“姐夫出身李家军,自是不敢放纵手下做那些祸乱百姓之事。但是工期太赶,费用不足,他也是万分为难。不瞒王爷,如今不用说姐夫的俸禄家财,就连姐姐的嫁妆体己都添到了里面,可这都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啊!

    下面苦着,上面压着,姐夫亦是靠军功和威望苦苦周旋,那些文臣武将个顶个的难缠,还盼着王爷能想想法子!唉,要是王爷能回北地……”贺平瞧着李瑾脸色越来越沉,赶紧收住话口。

    李瑾胸中一股闷气,点点头道:“好,事情本王已知,自会料理。本王不宜久留,若有吩咐会传信给你。你在京中务必小心行事,店里之人也务必安排妥当。”

    贺平连连答应,又跪地叩头,低声道:“小人知晓,请王爷放心。”

    待李瑾出了贺记时,冷风冷月手里都抱了满抱的宋锦,店里有好信儿未走的客人看得傻眼:这燕王真是出手不凡,对这小妾的宠爱更是令人咋舌!

    出了贺记,后面的店铺李瑾也去转了转,但是没再买东西。

    那些店铺的掌柜伙计虽然遗憾但也理解,毕竟这街上各店里的东西大同小异,而燕王的马车眼瞅着满满登登快装不下了,只默默盼着下次燕王能先到自己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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