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结束的很愉快,杯盘撤下后,空气里还残留着烤肉的焦香和甜点的微甜气息。闪堂秋人脸上的红晕还没完全褪去,不知道是餐厅暖气的缘故还是兴奋所致,他再次对我们——尤其是我母亲——进行了超过九十度的郑重道别,那头橙发几乎要戳到桌面。爱空则依旧沉稳,异色的眼眸带着得体的笑意,微微躬身,言辞诚恳地感谢了今晚的款待和“受益匪浅的交流”。父亲大笑着用力拍他们的肩膀,说着“下次再切磋”之类的话。母亲则微笑着颔首,叮嘱他们回去注意安全。

    看着他们俩的身影消失在餐厅门口旋转玻璃门后,一种饱食后的慵懒和淡淡的满足感包裹了我。今晚的谈话,父亲那些鲜少提及的往事,爱空和闪堂身上截然不同的朝气与烦恼,都像一块块拼图,让我看到的足球世界变得更加立体了些。

    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到餐厅门口,我们依次上车。车内隔绝了外面的寒冷,暖意融融。父亲舒服地靠在宽大的后座里,满足地叹了口气,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蓝眼睛转向我,兴致勃勃地问:“对了爱,今天玩得开心吗?U20那俩小子,没给你添麻烦吧?闪堂那孩子热情是热情,就是有时候有点过头,爱空倒是稳重得多……”

    “嗯,挺开心的。”我点点头,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飞速倒退,手指无意识地划着车窗上模糊的水汽,“闪堂君……很认真,爱空君懂很多。” 我想了想,顺势提起了刚才的电话,“说起来,回来的路上,我接到内斯的电话了。”

    “哦?亚历克西斯?”父亲立刻来了兴趣,身体坐直了些,“那小子又有什么关于凯撒的‘技术难题’要探讨?” 他语气里带着点习惯性的调侃,显然对内斯这种“迂回”的求助方式已经习以为常。

    “不是技术问题。”我摇摇头,侧过身看向父母,“他是来报喜的。他和凯撒,正式入选德国U20国家队的大名单了。很快有场测试赛,他……想问我们要不要去看。” 我省略了那略显心酸的“多余赠票”和关于他父母的细节。

    “真的?!太好了!”父亲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激动,他用力一拍大腿,蓝眼睛里迸发出巨大的喜悦,仿佛入选的是他自己,“我就知道!这两个小子!绝对没问题!亚历克西斯那脚传球!凯撒那射门!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U20!好!太好了!这可是迈向成年国家队的关键一步!” 他兴奋地搓着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骄傲,仿佛自家孩子出息了。

    “测试赛……什么时候?在哪个城市?”母亲也被这个消息吸引了注意力,温和地问道,语气里带着考量。

    “具体时间和地点他没细说,只说很快。”我回忆着内斯那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的德语,“但我说我可能要上学,恐怕去不了。”

    “你去不了没关系!”父亲大手一挥,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包在我身上”的豪气,“我去!这种时候怎么能少了家里人去加油助威?我必须去!正好最近也没太多事,就当再去欧洲度个短假,顺便考察一下德国青训的最新动向!” 他越说越兴奋,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对了!既然要去,总不能空着手。爱,内斯那孩子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德国的吃的?用的?或者……他提过想要什么没有?我给他带过去!就当是庆祝他入选的礼物!”

    特别喜欢的东西?我努力在记忆里搜索和内斯算不上太多的交流。除了足球,还是足球……啊,好像有一次,在他絮絮叨叨说起德国青训基地食堂的甜点多么匮乏、多么想念某种味道时,偶然提到过……

    “他好像……挺喜欢蛋糕。”我不太确定地说,“尤其是咖啡味的。有一次视频,他抱怨训练基地附近买不到合口味的赫萨蛋糕,好像……提过一个叫‘○○’的牌子?” 印象里,他当时对着屏幕唉声叹气,梅色的下垂眼耷拉着,对一块蛋糕的渴望之情几乎要溢出屏幕。

    “赫萨蛋糕?咖啡味?”父亲愣了一下,随即用力一拍额头,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啊!我想起来了!是黑森林地区那边一家很有名的老牌糕点店!他们家咖啡奶油蛋糕确实是一绝!亚历克西斯这小子,还挺会吃!行!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保证让他吃到最新鲜最地道的赫萨蛋糕!” 他像个接到重要任务的特工,眼神炯炯,仿佛已经看到了内斯捧着蛋糕感动不已的样子。

    “还有别的吗?”父亲意犹未尽地追问,显然觉得一份蛋糕还不够表达他的支持和喜悦,“凯撒那小子呢?虽然他整天一副冷冰冰的臭屁样子,但毕竟也是亚历克西斯的搭档,而且天赋确实没得说……要不要也给他带点什么?那小子有什么喜欢的吗?除了进球。” 他摸着下巴,开始思考给“薄荷硬糖”带什么礼物这个世纪难题。

    凯撒喜欢什么?这个问题比内斯的难回答多了。那家伙脑子里除了足球和如何更高效地进球,还能装下什么?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外套口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的小方盒。是了,前几天顺手在便利店买的薄荷硬糖,提神用的。

    “他……”我迟疑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那盒还没开封的薄荷糖,银蓝色的包装在车内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调的光泽,“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过……或许可以带点这个?” 我把糖递过去,“薄荷糖。感觉……和他的发色挺配的。” 这个理由听起来有点傻,但一时半会儿我也想不到更好的说辞。总不能说觉得他这个人就像薄荷一样冰冷又呛人吧?

    父亲接过那盒糖,翻来覆去看了两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嫌弃和难以置信的表情:“薄荷糖?凯撒?那小子喜欢吃这玩意儿?” 他捏着糖盒,像是捏着什么可疑物品,“不会吧?这味道……又冲又凉,吃完感觉像给喉咙做了个大扫除,还一股子牙膏味!怎么会有人喜欢天天吃这个?” 他越说越嫌弃,甚至夸张地打了个冷颤,仿佛只是想象一下薄荷的味道就让他受不了,“要我说,还是巧克力好,或者水果糖,甜滋滋的多舒服!这薄荷糖……啧,真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母亲在一旁看着父亲这副孩子气的样子,忍不住偏过头,用手掩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她微微侧身,用只有我能看到的口型,悄无声息地说了一句:“他以前……被人用超强薄荷糖……捉弄过。” 说完,她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陈年往事。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看着父亲那副对薄荷糖深恶痛绝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真是不出意外,这种幼稚又带着点报复性的“童年阴影”,确实很符合父亲这种长不大的性格。

    “反正……就是个心意嘛。”我努力憋着笑,把糖盒从父亲手里拿回来,“您要是实在不喜欢,就随便买点别的象征性地送一下好了,比如……印拜塔队徽的钥匙扣?” 我提供了一个安全选项。

    “算了算了,就薄荷糖吧。”父亲摆摆手,一副“我大人有大量不跟小辈口味计较”的样子,但眼神里的嫌弃还没完全褪去,“既然你觉得配他头发……那就这个吧。我到时候再多买几盒不同牌子的,让他自己挑着吃。” 他顿了顿,又小声嘀咕了一句,“最好能买到那种辣味的,呛死他……”

    母亲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摇了摇头。车内充满了轻松愉快的气氛。

    ***

    车子平稳地驶入家门前的车道。告别了司机,推开家门,熟悉的温暖气息和宁静包裹上来。踢掉鞋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一天的疲惫似乎才真正涌了上来。和父母互道了晚安,我拖着步子回到自己房间,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铺里,只想放空大脑,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然而,这份安宁并没持续多久。

    刚闭上眼没多久,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屏幕一亮,发出了一声短促而独特的信息提示音——不是我常用的那几个联系人设定的音效。

    我挣扎着伸出手摸过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界面上清晰地显示着发信人的名字。

    凪诚士郎。

    这家伙……这个时间点?用积分兑换了手机?动作还挺快。

    我解锁屏幕,点开信息。

    「手机。积分换的。」

    言简意赅,符合他一贯的节能风格。下面紧跟着一条。

    「第一次比赛,赢了。大获全胜哦。」

    平淡的语气里,硬是能读出一丝极其微弱的、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察觉的……汇报成绩般的意味?像是完成了某项任务后,懒洋洋地提交报告。

    还没等我回复,下一条信息又跳了出来。

    「洁那边输了。挺惨。」

    依旧是平铺直叙,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特意提这么一句,似乎又不仅仅是陈述。

    「这次没碰上。一栋楼五个队,早晚碰上我们。」

    他像是在解释为什么洁输了而他们赢了,又像是在说明这个“蓝色监狱”残酷的赛制。分散在不同队伍,曾经的同伴早晚会成为必须击败的对手。

    我看着这几条信息,几乎能想象出他窝在“蓝色监狱”某个角落,顶着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帅脸,慢吞吞戳着手机屏幕的样子。赢了比赛,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发信息告诉我?这可不像是极度怕麻烦的凪诚士郎会主动做的事。

    手指在屏幕上敲击。

    「恭喜获胜。看来你和玲王配合得不错。」

    我先是肯定了他们的胜利,然后顺势问道。

    「洁还好吗?」

    信息刚发出去没多久,几乎是秒回。

    「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算是回答了我的第一个问题。然后。

    「洁?不知道。应该死不了。」

    真是充满凪式风格的、冷漠又现实的关心。

    话题似乎到此为止了。但我看着屏幕,总觉得他好像还有什么没说完。果然,几秒钟的沉默后,又一条信息姗姗来迟。

    「小剪。怎么样了。」

    这次连句号都懒得打了吗。果然,这才是他真正想关心的重点吧?绕了一大圈,最后还是落到了他的仙人掌宠物上。

    我忍不住笑了笑,起身走到窗台边。月光下,那株名为“小剪”的仙人掌依旧精神抖擞地比着它的“耶”,绿油油的身板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憨态可掬。我拿起手机,找好角度,“咔嚓”给它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

    「图片」

    「活得很好,按时浇水,没死。」

    「嗯。」

    那边回了一个字,似乎放心了。

    我看着那盆小小的绿色生命,忽然有点好奇。

    「你怎么对它这么上心?养出感情了?」我打趣道。很难想象凪诚士郎这种对大多数事情都提不起劲的家伙,会对一盆植物产生多大的牵挂。

    这次回复得稍微慢了一点。

    「玲王和爱。也没少对我操心。」

    他避开了直接回答,反而把话题抛了回来。这话听起来有点别扭,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陈述一个他刚刚意识到的事实。玲王对他的“操心”是显而易见的,各种利诱围堵“饲养”……那我呢?我对他……也算“操心”吗?或许吧,毕竟柠檬茶和“车费”都没少给。

    我忍不住笑了,继续逗他。

    「那你把它当男孩还是女孩养?」

    问完我就后悔了,这问题听起来真傻,尤其是对着一盆仙人掌。

    果然,凪的回击迅速而精准。

    「小剪是无性别者。」

    语气平板,却带着一种诡异的认真。

    无性别者?我愣了下,下意识地想反驳,却发现……好像没什么不对?仙人掌确实没有性别之分。一种荒谬的认同感油然而生。

    「如果有性别的话呢?」我问他。

    「……无性别也是性别。」他强词夺理地来了一句。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他的逻辑带偏了。

    「零也是数字。无名指也有名字。」他立刻补充,依旧是那副理所当然的调调。

    彻底败给他了。我笑着摇了摇头,决定结束这个无厘头的话题。手指在屏幕上敲打,自然而然地问起了另一个人。

    「玲王现在在干嘛?你们赢了比赛,他没兴奋得睡不着觉吗?」以玲王的性格,首战告捷,应该正热血沸腾地计划着下一步吧。

    信息发出去后,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比之前的间隔都要长一些。

    就在我以为他是不是又睡着了的时侯,回复才慢悠悠地跳出来。

    「就这么舍不得你的玲王大人吗。」

    语气依旧是平板的,听不出情绪,但措辞……怎么品出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被刻意压淡了的……酸味?是我的错觉吗?还是他单纯觉得我问玲王打扰了他节能?

    「不是啦。」我下意识地否认,然后又试探地问了一句,「你生气了吗?」

    「没有。」回复得飞快,几乎像是条件反射。紧接着又补了一句,像是在强调,「我是和平主义者。」

    和平主义者?这跟他生不生气有什么关系?此地无银三百两。

    「但你语气不太好。」我指出这一点。

    「你听错了。」他矢口否认,干脆利落。

    好吧。我换了个方向。

    「那是因为我没带柠檬茶给你?所以心情不好?」我半开玩笑地问。毕竟这是他最执着的“补给品”。「还是因为……其他人?」后面那句我没明说,但他应该能懂。

    「柠檬茶那种小事……和平主义者不会在意。」他回避了后半句,再次强调了他的“和平”属性,但听起来更像是在嘴硬。

    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此刻抿着嘴、半睁着眼睛、一脸“我不高兴但我就是不承认”的表情。实在太孩子气了,让人忍不住想笑,又想继续逗他。

    「真的不是在闹脾气?像打游戏输了一样?」我故意用哄小孩的语气问道。

    「别猜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似乎有点不耐烦了,想要结束这个话题。

    但我偏偏不想如他的意。一个念头闪过脑海,带着点恶作剧般的了然。我慢慢地敲下一行字,发送。

    「难不成是因为……你主动和我分享了你的日常(虽然只有几句),结果我却说起了另外一个人?」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格外漫长。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又被我按亮,对面依旧没有回复。窗外的月光安静地流淌,房间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是在思考怎么反驳,还是被说中了心思在生闷气?

    就在我几乎要以为他不会再回复的时候,屏幕终于再次亮起。只有一个字。

    「哦。」

    这算什么反应?默认?还是不屑辩解?

    我看着那个简单的“哦”字,心底那点恶作剧的心思忽然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连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我叹了口气,手指在屏幕上缓慢地移动。

    「凪,」我打下他的名字,顿了顿,又加上,「或者说,诚士郎。」

    平时很少连名带姓地叫他,似乎让屏幕那头的人也察觉到了什么,没有立刻回复。

    我继续输入。

    「不是你说的吗?‘想为了白宝三人组当一会儿的完美主义者’?」我把他说过的话抛了回去。那个在夕阳下的训练场边,他用平板无波的语气说出的、近乎告白般的话语。

    这一次,回复来得很快,带着一种近乎赌气的意味。

    「那种话。已经过期了。」

    过期了?我微微一怔。

    没等我追问,下一条信息紧跟着跳了出来,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宣告什么。

    「好歹。我也算一个完整的人。」

    完整的人……所以,也会有完整的、复杂的、甚至可能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绪吗?不仅仅是需要投喂柠檬茶和解决麻烦的“宝物”或“队友”,也会因为被忽视、或者感知到可能的“威胁”而产生独占欲和……不开心?

    一种奇异的柔软情绪在心口弥漫开来。我看着屏幕上那行字,仿佛看到了那个高大的白发少年别别扭扭地表达着他那“节能”模式无法处理的、属于“完整的人”的情感。

    知道了。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手指在屏幕上敲打,语气不自觉地放软,带上了一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哄慰和试探。

    「知道啦,凪诚士郎小朋友。」

    我故意用了那个他肯定不喜欢的称呼。

    「那么,小朋友今天晚上有没有好好吃饭呀?蓝色监狱的食堂营养跟得上吗?」我学着长辈关心小孩的语气问道。

    果然,他立刻表达了抗议。

    「……不要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说话。」

    我能想象出他皱着眉头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从善如流地换了个方式,但语气里的笑意恐怕藏不住。

    「那……商量一下?」我斟酌着用词,「如果我下次有机会去看你们……嗯,给你带几箱柠檬茶?冰的。能不能稍微原谅我一点点?」我发出了“补给”诱惑。

    这一次,回复快得惊人,仿佛早就等着这句话。

    「几箱?」

    他甚至学会了讨价还价。

    「三箱?五箱?」我往上加码。

    「说话算话。」他立刻确认,像是怕我反悔,甚至还追加了一句,「骗人是不对的。」

    这副认真的样子彻底逗乐了我。看来柠檬茶果然是□□。

    「知道啦~」我拖着长音回复,最后又忍不住加上了那个称呼,「小朋友。」

    在他可能发出的任何反驳之前,我飞快地退出了聊天界面,按熄了屏幕。手机安静地躺在掌心,屏幕倒映着窗外疏朗的月光和我自己带着未褪笑意的眼睛。

    空气里安静得只剩下尘埃落定的细微声响。心底那片因为离别而空出的角落,似乎又被某种温暖而轻盈的东西悄悄填满了一小块。

    凪诚士郎……

    我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嘴角忍不住又向上弯了弯。

    真是个……麻烦又可爱的节能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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