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焕趴在船梯上,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拽过一具死尸挡在自己身前。他刚偷偷喘了口气,立刻有三支劲弩贯入死尸上,贯穿力带得他身体也跟着抖了三抖。
“开船啊,快啊!” 他放弃了死尸,连滚带爬的扑向船橹,催促着船上仅存的几名死士拼了命的摇橹,小船渐渐远去。
“放信号,合围。” 戚鸣毓远望那个小船帆,不紧不慢的再此下令。
响箭声呼啸而去,在对岸的芦苇荡天空上发出醒目的道道红色焰火,“呜呜呜......”一声低沉雄浑号角声震彻江面,潜伏已久的十几艘铁头黑帆快船,缓缓撕开隐藏在芦苇里的屏障,破浪而出,影卫甲水军个个手拿长刀,刀光闪烁,当先船头魁梧将领长刀指向江心,一声令下:“合围,生擒周之焕!”
可怜见的周之焕,面无人色,眼中全是灰暗的绝望。
“戚,鸣,毓!” 他发出一声凄厉呐喊,怨毒冲天道:“想抓我?做梦!” 他一边嘶吼,手下忽然从怀里掏出一支黑铁枪筒,筒口并不是对准他自己,而是猛地转向了断崖方向,他终于卸下了伪装,脸上露出放肆的狂笑:“大不了咱们一起死!”
黑铁枪筒口亮光闪烁,这绝对是个威力巨大的火器,射程远,发射却异常精准,可瞬间夺人性命。
“快,保护侯爷!” 影卫甲精锐惊怒厉喝,弩箭“嗖嗖嗖”瞬间全部转向了周之焕。但凡他有任何不利举动,他们一定会先发制人,把他射成马蜂窝。
到了这般危急时刻,乔淞月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电光石火间,她脑中忽然闪过了那夜船舱戚鸣毓替她挡箭的情景,那时,他是那么固执又决绝......还没来得及深想更多,脖颈间小伤口传来灼痛,她暗暗嘶了口气,他现在还不能死,如青还需要他,关于乔家的账册之谜也还没有完全解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不允许他就这么死了。
“戚鸣毓,左边!” 乔淞月忽然厉声喊示警。这句话说的不明不白,但她笃定他能听懂。然后她猛然侧扑到戚鸣毓左边一块突起的岩石后面,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淡青色残影。
她在赌,赌周之焕临死反扑的目标是戚鸣毓,赌自己示警的方向是对的。
也几乎是在她扑出的瞬间,“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那个黝黑铁枪筒口喷出一道炽烈的火光,一颗裹挟着死亡气息的炽热铁丸,撕裂了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声,直直射向断崖这边,目标,刚好是戚鸣毓方才站立的地方。
而戚鸣毓在乔淞月示警的一刹那,眼底现出一抹狠厉的神采,他没有听话去躲闪,反借着乔淞月扑来的方向,身形一旋一错,炽热的铁丸堪堪擦着他玄色劲装肩侧掠过,灼热的气流把他肩头衣料燎烧出一道焦痕,最终狠狠射进他后方的崖壁上,留下一个碎裂的黝黑小洞。
“轰隆!”立刻碎石飞溅,烟尘弥漫。就在这爆炸烟尘升腾,视线被遮蔽的时候,“咻咻咻”下方那一排排影卫甲精锐含怒射出的夺命弩箭,已经贯穿了周之焕的双肩和右腿。
“啊!!!” 他撕心裂肺的惨嚎声响彻在江滩上空,周之焕失去平衡,一头栽倒在船板上,四肢流出的鲜血瞬间染红船板。
“拿下!” 戚鸣毓冷酷的声音穿透烟尘传过来。
影卫甲精锐得令之后,江面上的快船瞬间合围起来,钩锁利刃齐齐上阵,周之焕这边残存的死士全被砍翻倒在地上,周之焕也被十几把钢刀死死架住脖子,跪在地上的血泊中。
“启禀侯爷,周之焕已生擒,静候发落!”高大魁梧的将领抱拳高喊。
断崖上,烟尘渐散。
“咳咳咳......”乔淞月从岩石后撑起身来,她发髻散乱,脸颊被飞溅碎石划出一道血痕,却顾不得擦拭。她走到崖边,眯眼看向下方被牢牢制住的周之焕,确定他已经束手就擒仍好好活着,漫天狂喜之后是无尽的虚脱,疲倦席卷全身,她双腿一软,不管不顾的坐在杂乱的草地上大口喘着气。
一只手伸过来,稳稳扶住了她手臂。
乔淞月回眸,刚好跟戚鸣毓视线相交。
她看见他肩头那道焦痕尤其刺目,可他眼神却平静没有任何波澜,他只在她脸颊血痕上微微停留了一瞬,眼光波荡,起伏快得让人难以捕捉。
“戚鸣毓,解药......” 她喘息着,声音虚弱,眼中焰火灼灼,牢牢盯着他看,“快问他解药,在周之焕身上,他逃命,必有解药。我,我要亲手去取回来。”
她如今身上已是伤痕累累,眼神却亮得惊人。
戚鸣毓扶着她手臂的力道稳而沉。
他目光掠过她,投向下方被拖上黑帆快船的周之焕,还有江对岸晨雾中渐显轮廓的西峡古渡。
“解药,自会取。” 他声音低沉,有些漠然,更深处却是暗流汹涌,“周之焕这条命得好好留着......他知晓的,远不止解药这么简单。”
他缓缓松开手,站在崖边,玄色的身影傲然挺拔,在破晓晨曦中像一座静默的孤峰。
江风猎猎,吹动他肩头焦痕的衣料,也拂过乔淞月散乱的鬓发。她撑着壁石起身,站在他身侧半步远的位置,脸颊血痕未干,眼神却已经恢复了锐利清明,目光灼灼,像刚刚被血与火淬炼过的寒刃。
他们脚下的断肠江,黑帆快船押着几个囚虏,正劈波斩浪,慢慢驶向对岸西峡渡口去。一场尘埃算是刚刚落定,但他们彼此心里都知道,真正的深渊巨浪,已经在这方棋局中,露出了噬人的獠牙。
血债还需血来偿,前路的西峡渡口,寒雾似乎更浓了。
这便是西峡渡的晨雾了,似乎永远浓得化不开,乔淞月掀开船帘一角,望着白茫茫的雾气,眉宇间满是忧思。
湿冷的白气像幔帐一样,沉沉地笼罩着古老的青石板码头,斑驳的船坞,还有远处鳞次栉比的黛瓦白墙。
江水拍岸的呜咽声在浓雾中显得沉闷而遥远,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腥气,鱼货的咸腥气,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独属于渡口特有的浑浊气息。
一艘船头飘着黑帆的快船,无声地破开浓雾,稳稳靠向码头一处僻静的小栈桥旁边。船身吃水线附近,还残留着几抹来不及清洗的暗红。
栈桥尽头,一座挂着“浮欢堂”陈旧木匾的三层临江楼阁,在浓雾中现出模模糊糊的一点轮廓。这是一座医馆,表面看似寻常,此刻却门户紧闭。
檐角看不见的角落里,几道几乎融入雾气的锐利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靠近的船只。
戚鸣毓掀开船帘,率先踏上栈桥,他没有包扎,玄色劲装肩头那道被火器燎出的焦痕在湿冷空气中格外引人注目,他本人却浑若未觉,只抬眸看了眼浓雾笼罩的“浮欢堂”,随意的像巡视自己领地的君王。
乔淞月紧随其后,她步履匆匆,明显迫不及待,一步就踏上了湿滑的青石板。江风裹着寒意扑面,吹动她散乱的鬓发,拂过她脸颊那道被碎石划破的血痕,带来细微刺痛。她下意识抬手轻触,指尖染上一点微红。
她身上依旧穿着那件戚鸣毓的玄色外衣,宽大又厚重,裹着她纤细挺拔的脊背,帮她抵御着渡口刺骨的湿寒。
她颈间的小伤口在踏入此地的一瞬间,似乎被周遭弥漫的无形紧张气氛所引动,又开始隐隐灼痛搏动起来,提醒着她此地的凶险不亚于西峡谷。
她的目光越过戚鸣毓宽阔的肩膀,锁定在那艘黑帆快船的船舱出口。
两名影卫甲水军正将一个浑身是血,双手被铁链反铐,烂泥一样瘫软的人粗暴地拖拽出来。那人青布长衫早已被血污和江水浸透,山羊胡须黏在白净的脸上,正是周之焕。
他双肩和右腿处被弩箭洞穿的伤口虽然经过专人简单包扎,依旧有暗红的血不断渗出来,整个人因为受不了剧痛和大量失血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口中不断发出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呓语。
看到仇人如今这副模样,一股扭曲的快意混杂着深沉的恨意在乔淞月胸腔不断翻涌。但很快就被她强行压下去了,她眼神雪亮如刀锋,如今只关心一件事———弟弟乔如青的解药。
“把人带进去。” 戚鸣毓扭过头看见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发了话。
“是。”两名魁梧的影卫甲精锐立刻上前,把周之焕架起来,沉重的脚步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吱呀吱呀”沉闷的回响,几人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浮欢堂”紧闭的门扉后面。
“侯爷。” 一个低沉恭敬的声音在栈桥旁响起。
一名身着灰布长衫,面容普通,眼神却精干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已垂手侍立一旁。
此人正是先前在江上指挥黑帆快船的魁梧将领,此刻已经换下了显眼的水靠设备。“药师先生已在三楼‘静室’等候。另外,属下已安排人手,将乔小公子安置在二楼东暖阁,由药师先生的亲传弟子看护,寸步不离,小公子目前状态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