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还是想见你呢。”傅云祈低低的笑。
说话间手掌缓缓移到施遥光后颈,再漫不经心的使力往前按。
无处支撑的身体如风浪里难以掌舵的小舟,施遥光只能毫无悬念的倒向他。
傅云祈低头端详施遥光面上神情。
锦绣堆里供养出的公主,弱小的敌不过他一个指头,但眼里却满是不服软的劲头,这么看着他,像战场拼杀中横刀相对的敌手,轻而易举就催出人心底深处的胜欲。
她跟外面那个张鉴应该不止是认识那么简单,方才在大帐里,两人眉目传情的样子他可都看着呢,当他眼瞎?
武将眉目间染上玩味,是想到了有趣的点子,“既然你们都想见彼此,不如就叫他进来看着,凭他救主心切那样子,看见公主落难,说不准还能救个驾。”
施遥光抬手拼命抵住身前玄甲,拒绝武将煽风点火的意图。
不!不要让他进来!
但是傅云祈手掌滑下去,落在女子盈盈腰上,将人往上提,拧身往外帐拖。
“我给你机会,正好也让他看看,他口中那卫人一心想救回的公主,是怎么伺候人的——”
啪!
清脆的一声。
指甲擦破皮肉,弄出细浅的口子。
傅云祈偏一偏头,脸侧漫上的指印飞快消退,跟着浮起一道隐隐的血痕。
施遥光眼尾也泛着红,“你怎敢辱我!”
“辱你?”
傅云祈的怒意也被激出。
一个身份来路都见不得光的俘虏,没推出去杀了都算好的,还真摆起天家公主的架子来。
手上也不再控着轻重,将人扯开,一把按到桌案上,屈腿用膝盖抵住,不让人动。
批文简牍噼里啪啦滚落满地,身体砰的一声砸在硬的桌案上,施遥光吃痛,秀眉紧蹙,强忍着不吭声。
傅云祈看着人冷笑,俯身贴在她耳边轻语,“要真是辱你,早就把你往底下那帐子一扔,生死不论——知道什么是生死不论么?”
施遥光不答,只一味推搡他,待将人推得离自己远了,连忙挣扎转身,伸手抓向桌案尽头,欲借力脱出。
这番挣扎在傅云祈看来无异于飞蛾扑火,卫人女子挣脱时带起的衣袖挥在半空,仿佛雀鸟被抓住爪子仍要拼命的振翅。
他只需要随意的伸出手,便轻而易举按住那只纤柔手掌,雀鸟高飞不成,只能任人宰割。
“不是想见卫人么?现在卫人就在外面,我让你见,还跑什么?”心里一股气又顶上来。
内应要见,使臣也要见,就没个消停时候。当了俘虏就该自知身份,在谁手里就听谁的话,他还没决定好要不要放人呢——
啧,捕来的玩意儿都野得很,要想养得安心,还是得剪羽。
视线落下去,卫人女子的衣袖宽大,抓在手里如云似雾,动起来的时候虽然漂亮,但碍事。
察觉到傅云祈想干什么,施遥光挣扎更甚,后背抵着的桌案承不住力,被推离原地,偏向一侧。
“放、开……放开!”
武将冷着一双眉目,如同淬过霜雪,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心软,身体代替手,开疆拓土。
“……将军,秘书郎在帐外求见。”帐外再次响起亲兵的传报。
傅云祈充耳不闻。
“将军……?”
半晌终于等到指令,“让他在外面等。”
声音隔着帐帘,传到帐外人的耳中。
张鉴紧盯住厚重帐帘,里面的灯火被外面吹进的风弄得不住摇曳,人声也断断续续从里面漏出来,不知什么东西被撞翻,听得人心惊胆战。
恍惚似听到凄厉的女子呼声,但却压抑的,似乎不愿被旁人察觉到的。
帐子里还能有哪个女子?
傅云祈他怎么敢——!
文臣眼中迸出怒火,就想往主帐里冲。
嗡——
长戟破空横在身前,形成一道兵戈门,亲兵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握着长戟往前一送,喝道,“退后!”
锋刃迎面,闪着寒光,仿佛在警告,如果他敢硬闯,就把他劈成两截。
欺人太甚!
文臣无视兵戈,直接扬声朝帐内道,“事关两国大事,烦请将军立刻出来一谈!将军若要务缠身,某这便进帐!”
张鉴刻意加重了“进帐”两个字,眼睛死死盯住帐帘之间的缝隙,单手虚提起一侧衣摆,随时准备破帐而入。
里面没有人应,他更听不到女子的声音,但帐内明显易于平常的响动像一把钝刀,硬生生往心底里砍。
不能再等了,张鉴挡着长戟的杆,往两边推。
临近冬日的夜风更添一层寒意,从地上漫起一片潮湿,一缕冰凉忽地掉在前额,他猛然抬头,夜雨忽至,冰心刺骨。
而长戟无情,年轻的文臣僵硬着身子,被长戟再次逼退。
“将军有令,外面等。”
……
蜡烛撞灭了一支。
帐内一角噗的暗下去,施遥光慌乱中张手乱摸,指尖触到一抹坚硬。
心中大喜,是先前被傅云祈打落的匕首。
她反手握住,趁着四周昏暗,在武将倾身覆来的时候,凭着记忆往傅云祈小腹的位置捅。
那是人身上最为柔软脆弱的地方,没有了甲胄的防护,和寻常人没什么分别。
但用于割炙肉的匕首没有想象中的锋利,她的身手也不是想象中那般利落,匕首扎在散落的衣衫处,截断去势,再而衰。
“又杀我?”
傅云祈被她三番五次螳臂当车一样的杀手逗笑,捏着女子腕骨,迫她吃痛松开匕首。
匕首扔在地上,响声如催命符,窒息感再次袭来,施遥光大口吸气,眼前阵阵发晕。
武将的面容在本就昏暗的帐中一角愈发模糊,只有一双眸光锐利的穿透昏沉,直击灵台深处。
没有力气了。
去掰武将宽大手掌的手虚软的搭着手背,先前一直用力屈折的指尖,如今只堪堪维持原本的弧度。挣扎对抗的幅度越来越小,傅云祈猛地松开手,放她呼吸。
短暂失神的眉目空洞的对着他,傅云祈目光落在施遥光浸出泪的眼角,随手一抹。
眼泪润湿指腹,施遥光扭过头,眼泪便顺着另一侧溢出。
“还知道哭?”傅云祈笑中带嘲。
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她的眼泪比她的脾气可软得多。
彼此暂时休战,傅云祈脑海中忽地迸出方才文臣情急时急声唤过的名字。
他低头,胡乱抓起一捧散落的缎发收在手里,逼迫施遥光看他,偏又喃喃低语,“叫遥光?封号还是名字?”
女子闺名是世上埋藏最深的秘密,至于卫国公主的闺名,自然藏得更深。
再想到这样私密的东西轻而易举就从一个文臣的口中脱出,心里那股火不免又复燃起来。
“听他叫得那么亲密,你们是什么关系?相好?”
施遥光气得缄口,燕人武夫粗俗不堪,世间之事落到他嘴里就没有好话!
看来是说中了,傅云祈收紧手掌,咬了咬牙根。
掌中缎发和人一样不老实,刮蹭着掌心,还胆大包天顺着掌心纹路千丝万缕的往里钻。
一想到这捧头发,这个人,或许也曾在另一个人手中盛放——那个秘书郎算什么东西?敢逞英雄逞到他的营地。
武将带着厚茧的手从衣摆下探进去,施遥光瞳孔微缩,拼命挣扎,“出去!……放肆!”
乌黑缎发散开如一层层浪,锦缎绮罗缀着上面珠玉,叮叮当当乱响一气,如雀鸟惊飞。
傅云祈饶有兴致的欣赏卫人公主因他而变幻的神色,“他呢?也这么伺、候、过、你?”
卫人女子承不住连番骇浪,寻到空隙立即避向远处,“胡说什么!唔——”
又被拉着拽回去。
“哦。要名节,你还有这东西么?”
“——啪!”
傅云祈嘶出一声,颈侧鼓起血痕,渗着丝丝缕缕的细细血珠。
找死。
缎发扬起,施遥光被他扯起来,往烛火底下拖。
“放开我!”
放开?傅云祈垂眸看着她冷笑。
分不清谁是天的雀鸟,以为耐心纵着几回,就能肆意翱翔。
……爪子真利,该让她吃些苦头,再好好磨磨爪子。
他抓过酒囊,咬开木塞,烈酒随动作洒出来,泼出清浓的梨子香,再扳过施遥光的脸,往她口中灌。
施遥光不断推拒,又被武将制住,被迫吞咽烈酒。
呛辣从喉间一直烧进肺腑,更多的酒随着她呛咳的反应淌漫出去,洇湿前襟。
“咳咳……你……无耻!”
傅云祈充耳不闻,只将施遥光两臂反剪在身后,扳正她的脸,指腹擦过唇畔,用了些力往上按。施遥光低头就咬,齿尖扎进指腹,痛意格外清晰。
傅云祈因痛皱了下眉。
本事不小,这么会咬人。
“也这么咬过他么?”
施遥光听不清傅云祈在说什么,她眼前开始发昏,但不服输,踢,打,咬,抓,毫无章法。
傅云祈也不再收力,将身前当做战场,冲锋陷阵。
……
从未饮过这么多烈酒的女子眼神渐渐涣散,清幽眼眸氤氲出雾蒙蒙的水色,宁折不弯的腰身如同被风雪摧折的竹枝,卧在傅云祈掌中,露出从未有过的乖巧。
傅云祈借着烛火看了一会儿,把人放到榻上,随后走到衣桁边,随意披了件外袍。
那个等在外头的,也该出去见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