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分身术，林薇明希望给自己分成三个。

    一个林薇明负责在外面多接几个兼职工作，观察学习人类；另外两个交替着在暗网接委托，研究进入归尘深处的方法。

    但这并不现实。

    所以当她看见那个穿戴整洁、从容不迫的温彦，信息处理器也飞速运转了会。

    温彦比她和孟燃真更加深入息壤内部，又遇上零素能量波动，怎么能比他们更快脱身？

    要么就是有人相助，要么……

    林薇明不得不发散了一下思维：今晚碰到的两个温彦，有一个是假冒的。

    她往回退了一步，靠在路灯边上，假装看手机等人，实际上正在调节自己的听觉系统，稍稍侧头观察着那边的情况。在她所处的位置，还能看见温彦的反应。

    温彦上下打量了一遍孟燃真：“你这是……还在加班？”

    孟燃真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温彦身边的中年女人对孟燃真的出现感到不安，想走的心情都写在了脸上：“特防部就是辛苦，这个点了，小孟也该早点回家休息了吧？不如改天再上门好好聊聊？”

    “那得看领导给不给我放假了。”孟燃真再度换上了他惯用的开朗语气，“温老师今晚和家人出来参加庆典？”

    温彦点头：“毕竟很久没有和她们一起这样相处了。”

    他回头看了看高中生模样的女孩，那女孩冷漠地瞥了父亲和孟燃真一眼，躲到母亲的身后。

    孟燃真：“听说今年庆典有神秘嘉宾出场？可惜我错过了。”

    温彦的表情冷静又柔和：“哪里有什么神秘嘉宾？你肯定很熟悉了，那是你们……零号小组是吗？你们的组长作为优秀干部上台发言，想想她还那么年轻，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孟燃真不知情一般地“啊”了一声：“我们组长保密工作做得很严，我都不知道。”

    他在试探温彦的不在场证明。

    林薇明搜了一下庆典直播的录象，特防部零号小组组长周星晓的发言大约在半小时前，那时候她和孟燃真正在息壤里跟踪另一个温彦。

    她听见孟燃真又与温彦聊了几句，得到些信息——温彦入了夜之后就陪同家人一起出门，在外面吃了晚饭，又去了市政广场，但那里人多拥挤，考虑到庆祝活动各处都有，于是他们一家决定到别处去散散步。

    总之，这位温彦今晚没有离开过家人的视线。

    更何况他还在观察期间，身上带着追踪器，如果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特防部立刻就会注意到。

    孟燃真从他的话里实在找不出什么问题。

    “不打扰温老师和家人散心了。”孟燃真说，“我也该早点回家休息了。”

    温彦夫妻俩和林薇明擦肩而过，他们的女儿冷着脸跟在后面。

    林薇明听到他们在交谈。

    “这个孟燃真昨天不是去找过你吗？他不会动用特权刁难你吧？”

    “放心吧，只是特防官例行公事。”温彦安慰妻子，“再说了，当年最对不起他的人又不是我，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听从了左老师的安排。”

    只言片语，涉及的都是林薇明不知道的往事。

    有个影子投了过来，她一扭头，看见孟燃真正在接近她。

    林薇明从他下垂的嘴角判断他心情不佳。

    “还没走吗？”孟燃真面无表情地问。

    林薇明点头如捣蒜：“我这就走。”

    她抬脚转身，忽然听到“咻”一声，再跟着巨响，天空中绽开几朵烟花，林薇明抬头看了一眼，差点撞上停下脚步拍照片的路人。

    人类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灿烂却又转瞬即逝的东西呢？

    开了又谢、谢了又开，有一段时间，烟花声没有停歇，林薇明一路伴着这声响，回到了还很安静的公寓楼里。

    她随意地看了看身上的伤口：两三道擦伤而已。现在还用不着去找路北嘉。

    林薇明走进充电舱，把内置座椅上端的圆环拆了下来，接入数据线，最后挂在了脖子上。

    圆环上的光圈与她眼里的蓝色光芒同时亮起。

    今晚在息壤看到温彦的时候，她拍下了照片作为证据。

    林薇明将前后拍摄的照片在电脑上打开，如果有一个温彦是假冒的，经过对比说不定能发现差异。

    她扫了一眼在生科院门口拍的照片，又放大了今夜在息壤附近的。

    她本以为，在表面完全一样的人类身上找不同，会花费她许多时间，甚至可能要去求助孟燃真，但事情并非如此——

    彩色的不规则弧线出现在温彦身上。

    林薇明呆滞地盯了屏幕几秒，又调回到之前的照片上去：很正常的一张照片，不存在多余的东西。

    她又切了回去，高频的干扰条纹依旧存在。

    为什么那个温彦身上会有摩尔纹？[1]

    这张照片里只有他的身上存在这个现象。

    这个“温彦”，不过是展示给外人的伪装。他、或者她、甚至是它，用了一种特殊的技术，形成了一个温彦的投影，骗过了林薇明和孟燃真的眼睛。

    之前的疑点全都迎刃而解了：难怪他与他们接触过的温彦不一样，行动迅速、熟悉息壤的环境、不怕零素污染……出现在拍卖会上的温彦，也是这个假货。

    林薇明的电脑界面一直停留在这张照片上。

    她禁不住将假温彦和自己放在一起对比，他们在息壤内的表现，确实有相似之处。

    拥有这类技术的，林薇明有三个推断。

    一是官方，但他们何必这样神神秘秘，借用一个有前科的温彦的身份？

    二是大型垄断企业辉光财团，他们财力充足，也拥有高新科技产业。财团的人受利益驱使，有任何举动都不足为奇。但用了温彦的形象，想必有人了解生科院的往事？

    三就是他与林薇明出自同一人之手。

    林薇明还是决定把这张照片同步给孟燃真。

    【林薇明：[图片]】

    【孟燃真：我考虑了一下，这个委托还是终止吧。】

    消息几乎是同时发出的。

    【林薇明：？】

    【孟燃真：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林薇明本来在问他终止委托的原因，字打了一半又删了。

    【林薇明：仔细看看，温彦的身上有摩尔纹，我们看见的这个形象应该只是一种光学伪装。】

    【孟燃真：你是说，这个温彦是假冒的？】

    【林薇明：嗯。】

    【孟燃真：怪不得……】

    【孟燃真：你对我们小组的小助手有印象吗？它也有类似的伪装功能，不过主要是把自己融入进周围的环境里，像变色龙一样。】

    林薇明坐在电脑前撇了撇嘴。

    这功能很方便，为什么别的机器人都会，她却不能拥有？

    【林薇明：这背后会是辉光财团吗？】

    【孟燃真：不清楚。如果温彦和辉光有联系，那就说得通。】

    【林薇明：我可以去跟踪他。】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像人类影视剧里的私家侦探。

    【孟燃真：……我刚才正想跟你说终止委托的事。】

    【林薇明：为什么？你不找温向荣了？】

    【孟燃真：我自己会想办法，你就不用参与这件事了。】

    林薇明没有反对，如果她提出这个事情也可能与厄里克研究所有关，很难说孟燃真身为特防官会不会上报，那她的机器人身份还要不要保了？

    反正她自己也有能力查。

    灯塔网的规矩是不退定金，虽然付的金额已经超出了一般状况，但孟燃真也没有找她退款。

    他请求她接下委托的时候，还站在两难的立场之间，表明无论如何也要找到温向荣，又不惜给了她高价报酬，现在却不多解释，直接选择了终止委托。

    在林薇明眼里，这人莫名其妙。她还是第一次中断委托，不过孟燃真也是个好心人，直接给她点了确认完成，小号在灯塔网的积分略有上涨。

    她关掉了灯塔网的界面，搜索辉光旗下科技公司相关的产业，没见到他们宣传这类伪装技术。

    此外，辉光虽然有专注于机器人开发的公司，但产品精细度较低，他们表情木讷、动作僵硬、价格高昂。

    网友评价说：“不过是有钱人的玩具。”

    林薇明也找到了几年前辉光制造仿生人的试用宣传，但是没有后续，大概是技术跟不上，会有亏损，公司选择不了了之。

    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其他怀疑的对象了。

    林薇明知道，在她之前，佘栖也制造过其他的超仿生智能机器人，她的编号是T-0012，就一定会有编号为ABC-1234的同类。

    没想到能在孟燃真的委托里发现端倪。

    那么她的这位同类，又想做什么呢？

    她划拉着鼠标，一面想着冒充温彦的同类，一面在看有关辉光制造机器人的内容。

    “嗡嗡。”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声。

    屏幕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着一封邮件。

    收件邮箱还是她为了灯塔网的小号新开的。

    【发件人：深瞳科技人事。】

    她刚刚还在网上的资料里见过这个名字。

    深瞳科技是辉光的子公司。